黑手(1 / 1)

笑容漸斂,他又道:“養心殿近日如何了?”

“據暗衛打探,前些日子太子似乎為陛下獻了一位據說很有能力的柳姓方士。

這幾日陛下日日都窩在養心殿中,且稟退了所有工人,想來應該是在試丹。

昨日,若不是羋貴妃來找,隻怕陛下還一直不肯出來……”

少年靠在窗邊,細碎的陽光透過窗縫,洋洋灑灑的打在他的身上。

為他蒼白的膚色塗了一層暖黃。

整個人看起來似乎在泛著光。

靜靜聽著阿六的稟報,他眉眼低垂,眼眸輕闔。

須臾,慵懶出聲:“昨日,羋貴妃在乾清宮一夜未歸?”

“正是,隻不過陛下卻將她一人留在乾清宮中,並未去探望,羋貴妃獨守至天明。”

少年輕笑,頭頂用紅繩綁著的高馬尾微晃:“那便錯不了了。

能使鐘愛於美色的父皇獨獨在養心殿流連忘返多日,看來,這柳方士的丹還算有些效果。”

阿六微頓,再次拱了拱手。

“殿下,屬下這裡有前些日子,那人送來的投名狀,您要看看嗎?”

祁厭微微掀起眼皮,朝他伸了伸手。

阿六連忙從狹窄的袖口裡掏出一個冷白色瓷瓶,遞了過去。

祁厭骨節分明的手拎起那個小瓷瓶,拔出瓶塞,將瓶子放到鼻下嗅了嗅。

麵上升起一抹諷刺的冷然。

“嘖。”

“這麼多年了,兩位皇兄也不興換點彆的東西玩玩,竟還是五石散這麼老舊的把戲。”

他將瓶口重新封住,隨意拋到阿六懷裡。

“也罷,虛實相佐,設局方能不露破綻。

一個餌兒罷了,他既來投誠,便選他好了。”

說罷,他微微側首,目光不經意間落在小榻旁的那方繡帕上。

目光下移。

須臾,少年單手抱臂,笑意全消,另一隻手輕點眉心,似漫不經心的開口:

“你派去跟著那羋小姐的人可有新動向?

今日清晨,她可有去過什麼地方,又見了什麼人?”

“回稟殿下,據暗十一的跟蹤發現,羋三小姐今日並未去過任何地方,從咱們竹華殿出來後直奔榮華宮,剛回宮便進了自己寢殿。

期間倒是羋貴妃進去探望過一次。”

祁厭沒有接話。

他睫毛下墜,笑意微頓,鋒利的劍眉輕挑。

手指落在一旁的黑色匣子上,骨節微屈,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敲擊匣麵,發出清脆的“鐺鐺”聲。

這聲音與窗外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融在一起,倒是略顯詭異。

阿六悄悄抬首,期望能從這位年輕的殿下麵上看出些什麼來。

可惜祁厭向來麵帶笑意,其餘彆的情緒不形於色,他終究無功而返。

許久,安靜靠在窗欞上的少年眯起眸子,發出了輕微的嘶聲。

“難辦了呢。”所以,她是真的單純無害,還是右相真想有什麼動靜?

“罷了,先不提她。阿六,那夜讓人給太子放的信如何了?”

提起這事兒,阿六眸中再次升起一抹敬佩。

“殿下果真神機妙算,太子盯三皇子盯得緊,已然知曉他的動作,咱們這邊的人再從中周轉,他早知曉那幾個太監已經將此物從竹華殿這兒轉移走的事了。”

“不錯,三皇子呢?”

“三皇子似乎是有意引著陛下去取虎符,今早去了禦前,說是憂心邊關百姓深受蠻夷侵擾,想要領兵出征。”

“嗤……”祁厭忍不住嗤笑出聲。

憂心邊關百姓?這皇城裡最不關心百姓死活的,怕也就是他祁照雲了。

他輕輕歪了歪頭:“祁照雲想法不錯,隻是這計謀,還真是有些拙劣啊。如此淺顯,他怕是嫌他父皇不會儘快查到他身上來。

太子呢,太子有什麼動作?”

“太子當夜便自覺悄無聲息的出手換了匣子,可惜他們兩人千算萬算也沒想到,殿下您一早便知曉了三皇子的計劃,提前做了一份贗品。”

阿六越說越覺得自家殿下機敏過人。

前些日子,三皇子聯合皇帝後宮的雲妃,買通方士下幻藥,趁著老皇帝吃丹藥吃出幻覺,鋌而走險,套出了虎符所藏地。

隻是他貪心不足,又太過急功近利。

不想著暫且做個贗品糊弄皇帝私下養兵韜光養晦,反而想趁機拉在朝中地位舉足輕重的保皇黨羋丞相站隊。

事後還想玩一出禍水東引把鍋嫁禍給他們殿下……

可惜三皇子的計謀太低端,他們也根本不了解皇帝的本性以及對待祁厭的態度。

殿下便將計就計,在一開始那琉璃盞被他的人偷藏進竹華殿的時候,就已經用那塊贗品替了真品。

後麵太子又偷偷換了殿下準備的那塊贗品。

怕是那兩人現在都在沾沾自喜,皆是以為自己手裡的才是真的虎符。

實際上,真正的虎符從一開始便在殿下手裡。

甚至於,就連雲妃能成功哄騙出虎符位置,那丹藥裡,也有自家殿下的手筆。

一想通這些,阿六不由地在心裡對祁厭的崇拜又多了幾分。

隻是……

想到什麼,他眉頭一皺:“殿下,按照陛下寧可錯殺一千也不肯放過一個的性子,您怕是,也會受到牽連。”

祁厭眸中升起一抹冷意:“放心,這次他可顧不上我,更何況,為了他那個仁慈帝王的名聲,不會輕易戮子的。

不然,他也不會明知我是個孽種,卻依舊讓我活了這麼多年?”

下黑手,這才是嘉慶帝的做法。

空中傳來一陣騷動,下一瞬,憑空出現一道帶著帷帽的黑影。

那黑影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

“殿下,陛下下令,徹查整個皇宮,預計……下午就要查到咱們殿來了。”

祁厭輕輕拿起那個黑色匣子,拂去其表麵淡到幾乎沒有的灰塵。

他嘴角勾了勾,神色不見絲毫急切。

微微仰頭,似是自言自語。

“瞧瞧,這不就來了。

父皇還是很聰明的嘛。”

他將手倒扣在床沿,摸索一陣,一個機關從房梁彈出。

裡麵擺放著一個墨藍色的匣子。

祁厭取下匣子,將其一並交給了阿六。

“阿六,裡麵是一道‘聖旨’和另一個贗品。

你和十四帶著這三樣東西一起從密道出宮去左將軍府見孫老將軍,見了他,他讓你們怎麼做,你們便怎麼做。”

“屬下領命!”

兩人齊聲應道。

隻是在臨走之前,方才的黑袍人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祁厭掀了掀眼皮,略帶困倦的打了個哈欠。

“十四,還有何事?”

“回稟殿下,您之前讓屬下一直守著榮華宮,屬下今日清晨發現有個人鬼鬼祟祟的在殿內庫房意圖不軌,塞了些東西……”

榮華宮?

腦海中,一閃而過少女清晨撐著傘,小跑在雨中,笑著回頭與他打招呼的情景。

祁厭斂眸:“何物?”

十四雙手呈上一個繡工精致的玄色荷包,那荷包雖小,瞧著卻頗有些重量。

祁厭將其接過,打開。

目光觸及裡麵物件之時,眸中劃過一絲了然。

這不是他做給祁照雲的那塊假虎符嗎。

還算有點腦子,還以為他會直接用這塊虎符去造反呢。

隻是可惜了,虎符是假的,他注定不能如願了。

腦中靈光一閃而過,祁厭突然想到了一個絕妙的好主意。

他輕聲開口:“將這東西送到太子東宮,找個不太明顯的地方,藏起來。”

他眸中升起一絲興味。

不能讓太子在這件事中撇的太乾淨不是?

這兩個人分彆都以為自己手裡的才是真的。

那麼他們一旦聽到嘉慶帝想要搜查整個皇宮這個消息……

如果說,祁照雲第一個想法就是把羋家拉下水,拿捏他們的把柄,迫使右相站隊的話,他投放虎符的目標必然是在羋貴妃的榮華宮。

可太子若想要將目前最大的敵人祁照雲拉下馬,最好的選擇自然是將他手裡的那塊虎符悄無聲息的塞進祁照雲的宮中。

兩塊假虎符,外加一塊真虎符,這場戲,遠比一開始要更加精彩呢。

——

“你說什麼?陛下要徹查榮華宮,這是為什麼?”

羋貴妃一雙秀眉微擰,空蕩的大殿內,此刻站著七八個來勢洶洶的宮人。

帶頭的是大內總管,王得福。

王得福麵上浮起一抹虛浮的笑容。

“貴妃娘娘,奴才奉陛下的命令來查宮內是否有違禁品,還望娘娘配合。不要讓奴才為難才是啊?”

羋貴妃不傻,如果隻是來查違禁品,憑借陛下對她的寵愛,不可能如此大張旗鼓的讓王德福帶這麼多人來下她的麵子。

一定還有彆的什麼。

隻是現下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對著一旁伺候的橙紅使了個眼色,待看到她退下後麵上浮現一抹笑意。

“公公這是說的哪裡話?本宮又怎會為難皇上麵前的大紅人呢,平白傷了我們和氣不是?

既然公公要查,那便來查吧。

不過本宮這榮華宮裡樁樁件件可都是陛下為添置的,還望公公仔細著些。”

王得福此刻絲毫沒有先前在嘉慶帝麵前的苟延殘喘樣兒。

他皮笑肉不笑的開口:“娘娘說的是,你們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給我動手?!”

*

羋歲睜開眼,翻身下榻。

還沒等她出聲,百雀便人未到聲先至,焦急的聲音在她耳邊炸響。

“小姐!先彆睡了,快要搜到咱們雲嵐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