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1 / 1)

祁厭斂眉。

他從沒有朋友,所有人與他而言都隻是利用與被利用的關係,從沒有誰對他說過這些奇奇怪怪的話,他一時間隻覺得荒謬。

是的,荒謬。

可荒謬之餘,心底卻莫名湧上一種更加奇異又複雜之感。

可惜那動靜太小,小到祁厭還未來得及細細品味,便插著翅膀飛走了。

朋友嗎?

好似也無甚特彆。

沒有在原地過多滯留,祁厭轉過身,朝著冷宮的方向走去。

他想,或許他需要好好揣摩一下羋歲這個嬌貴的千金小姐了。

背靠右相,她怎麼可能如此天真的隻想與他當什麼勞什子朋友?憑借羋歲的身份家世,想與她做朋友的人怕是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他從未見過這種人,更不覺得這無趣的世界裡會存在這種人。

眉眼微抬,忽略後背傳來的頓痛,祁厭大步向前走去。

竹華殿外,路過一處幽謐的草叢,祁厭腳步微頓。

抬起手臂,那包酥糖便順著軌跡從祁厭手中滑了下去,“哢嗒”一聲,酥糖落入草叢,不見蹤跡。

柔柔月華照應著少年那張過分清俊的麵容,陰影下,祁厭長而微卷的睫毛輕閃,猶如蝴蝶兩翼。

定了半晌,祁厭摩挲著指節,最終頭也不回的抬腳跨入竹華殿。

卻在即將進門的前一刻腳步微收,祁厭倏的轉首,朝著某個隱蔽的角落掃了一眼。

拐角處,一抹玄色掠過,卻久久不見動靜傳來。

祁厭極輕的歎了口氣,麵上浮現一絲微不可查的諷意。收回視線,他掉頭轉了個方向,連竹華殿的門檻都沒再邁過。

撩起衣擺,伴隨著一陣令人無比牙酸的膝蓋磕地的“噗通”聲,他直直跪在了殿門口。

祁厭跪的板正,堅挺的脊骨並無半分彎曲,他眸光定定直視前方,未有半分偏轉,仿佛從未瞟見暗處的那抹身影。

……

皇宮一間偏遠的側殿裡,兩道身影不斷在鋪滿青紗的雕花大床上翻滾,隨著一道爍白閃電消失,兩人漸漸不再動彈,互相依偎著彼此喘著粗氣。

“寧郎~”一道屬於女子柔媚的聲音傳入身旁男子耳畔。

把玩著手中柔軟,男子調笑:“小妖精……怎麼,還不夠?現下還早,我們再來一次。”

“哎呀討厭啦~人家不是說這個。”女子嬌笑著作勢打了男子一下,緊接著脫口的話語卻略顯憂心。

“寧郎,你今夜的計劃雖說瞧起來天衣無縫,但未必沒有弊端,此次雖然假借那小畜生的手偷龍轉鳳將那東西轉移了出來,可陛下未必會買賬,他怕是已經早早的開始懷疑這樁事了。”

男子聞言,鼻間發出一聲冷哼,語調裡充斥著滿滿的不屑:“怕什麼,我那父皇年歲已高,整日又隻知尋丹問藥,最近幾日更是連早朝都免了,怕是壓根兒想不到這裡去。

再者,以那小畜生在他心裡的地位,父皇怕是早就想尋個由頭要了他的命了。”

“話雖如此,可那太子卻並非善類,陛下如今因著他帶回那名丹師之事對他頗為信任,若太子對我們的計劃有所察覺……陛下怕是不會輕易繞過此事。

屆時如若事情敗露,我們的大計許是會……”

祁照雲的聲音驟然冷了下來,不耐的打斷她:“好了!婉婉,本殿的計謀何時出過岔子?況且這些前朝之事,你一個婦道人家就不必插手這麼多了!”

名喚婉婉的妖媚女子麵色一沉,在祁照雲看不見的角度攥緊窗簾,她嘴唇微動:“……人家,人家還不是為了殿下的大業著想……”

祁照雲的神色緩和下來,耐著性子輕哄:“婉婉,本殿也是為了你好,你呢,就負責在父皇的後宮裡替我穩住他,其他的事你一概不必費心。

婉婉放心,本殿向來說話算話,等此事一成,本殿榮登大寶,屆時一定重新給你一個身份,將你納入後宮成為本殿的皇後。婉婉隻需耐心等待,悉心配合便是了。”

“是……婉婉自然是相信殿下的。”

“真是本殿的好婉婉,春宵苦短,我們抓緊再來一次……”

女子雙頰微紅,半推半就……

——

時間飛速流逝,夜漸漸深了。

原本晴朗的還勉強能望見幾顆零星的夜漸漸泛上點點薄霧,空氣中充斥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味道。

四更天已至。

榮華宮,雲嵐軒 。

一陣響徹雲霄的驚雷在空中炸開。

係統電流不穩定的“滋滋”聲不斷出現在少女腦海。

「“彆吵了……自從開始打雷,你就滋啦滋啦的沒停過……原來,係統也是會漏電的嗎?」

似是被煩的徹底,羋歲頂著一雙熊貓眼苦大仇深的望著床幔出神。

【呃——這個,這個嘛,雷雨天氣,正常,很正常,你等我過段時間出去維修一趟,回來我就不漏電了。包容,包容一下嘛~】

羋歲一臉想死,忽然,想到什麼,她表情一僵。

「係統,祁厭是不是那會兒說他今夜被罰跪來著?」

【好像是有這回事。】

……嘶。

「那他不會現在還在外麵跪著吧?」

【應該不會吧,這雷雨天估計也沒人去守著他,他應該不會這麼死心眼兒吧?】係統狐疑。

倏的瞪大雙眼,羋歲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爬了起來。

「不行,我得去看看,他身上還有傷呢,那麼一大片,若是真的還在跪著,那豈不是白上藥了?!」她的二十積分!

【宿主,彆去了吧,他的幸福值今晚一共漲了十五點,咱夠本兒了。今天那瓶金瘡藥不是還有剩嗎,明天等雨停了你再出去刷數值豈不更好?】

係統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激動,也有點心虛。

雖然隻有一點,羋歲卻也還是聽出來了。

她凝眉:「你心虛什麼?這天氣出去還能劈死我不成?」

她隻是隨口一說,卻沒想到係統半天不吭聲。

一陣不詳的預感升起,羋歲懷疑:「不是吧,你還真帶引雷功能啊!」

【……】

羋歲不由得嘴角抽搐,再次端詳起外麵的天氣,最終她還是咬了咬牙:「今天賺了多少積分?」

這次係統很快搭話:【三十點!】

羋歲欣慰的點點頭:「給我打開係統商城,搜索能避雷的物件。」

既然打定主意要出去,羋歲就絕不能讓自己被雷劈死,一想到日後說不定會被傳出宿主羋歲因係統電流不穩定在雷雨天被劈死,她就忍不住尷尬,這多冒昧啊!

係統馬不停蹄給她搜索,羋歲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一樣物品——特大號避雷針。

看著這款避雷針,羋歲一臉的便秘。

「不是……你是不是有點缺乏常識?」

【?什麼意思?】

羋歲一臉複雜:「你難道不知道……避雷針其實是用來引雷的嗎?我把這個帶在身上,你確定你的宿主我不會死的更快嗎?」

「況且,它這麼粗,還都快有一個我高了,你讓我怎麼用?抱著它上路嗎?」

係統的聲音明顯僵了一下,隨即道:【說這個啊……哎呦!當然不是想要劈死你啦!我不是漏電嘛,目前太高端的東西你也買不起不是?所以我們以毒攻毒!

你有所不知,我們係統雖然漏電引雷,但是構造和一般的機械不一樣,和這款避雷針搭配使用不僅不會遭雷劈,還會讓雷通通繞著你走呢!】

羋歲狐疑的摸了摸下巴:「真的嗎?你沒有在騙我吧?若是我被電死了怎麼辦,你賠我嗎?」

【唉,宿主,係統出品必屬精品!怎麼會被電死呢?電死我賠好吧?不過這種事也不是完全不會發生……

咳咳,總之呢,宿主一會兒出去了,係統我可就不能和你說話了哈,我雖然和避雷針搭配起來比較好用。但我倆是有平衡管著的,此消彼長的一個關係,我若是暴露太多,我倆相輔相成的作用就小了,你就很有可能會被劈!

對了,回答你前麵的問題,這東西他是隱形的,買了之後就會直接懸浮在你頭頂最合適的位置,完全不用擔心怎麼帶他走捏。】

還此消彼長……

羋歲總覺得這個詞用到這裡不太對勁兒,可一時半會兒想不到更合適的,便沒再理它。

避雷針就避雷針吧,反正她痛感被削弱了,而且係統不是說了嘛,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它全責。

想了想,羋歲認命了:「多少積分?」

【便宜啊,隻需要三積分!而且能夠不限次數使用呢!劃算,絕對劃算!】

三積分啊,那是挺便宜的。

「你確定效果好吧,我要是被你坑死了,做鬼都不放過你!」

在係統的再三保證下,羋歲終於還是花了三積分買了這款巨無霸避雷針。

半晌,羋歲避開百雀等一眾守夜的宮人,頭頂懸浮著一根巨大的無形避雷針,撐著傘走在宮道上。陣陣驚雷聲響起,卻不論怎樣都劈不到羋歲身上。

哪怕她打著傘。

百雀是兩個時辰前回來的。據她說,內務府忙亂,要給太子那邊辦點事,她就多等了一會兒,耽擱了時辰。

她回來的晚,羋歲見她也辛苦,儘管小丫頭十分堅持,羋歲也還是沒讓她繼續睡在雲嵐軒的腳榻上,挑了一間側殿讓她歇息去了。

這下倒是方便了羋歲自己。

這三個積分還是有點用的嘛。

——

竹華殿外,祁厭體溫流失的很迅速。淩厲的雨打濕了他高束的發,額前劉海濕答答的黏連在臉上,長而微卷的睫毛上也掛了水珠。

少年堅挺的脊骨微彎,蒼白的麵上竟微微有些病態,雙頰微紅,像是發了高熱,整個人頗有些搖搖欲墜之態。

天公真是不作美啊。

倏忽,他耳尖微動,一陣沉重又略顯倉促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他低垂著眼簾一言不發。

膝蓋正要離地,遠處,一道細微急促的踩水聲若隱若現。

與方才的聲響不同,這道腳步聲聽著便輕盈無比。

他們居然還換了人來接替?

想到什麼,少年俊秀的眉宇間染上點點煩躁,後背灼燒黏膩的觸感愈演愈烈,根本無法忽略。

微微轉頭,卻在餘光捕捉到那一抹鮮亮的淡綠裙擺時所有情緒轉瞬即逝。

少年似乎怔了一瞬。

須臾,他乖乖的跪回原地,垂著首,麵上一副單純無害。

——

一刻鐘前。

夜色漆黑,“轟隆隆”的聲音不斷炸響於羋歲耳畔,羋歲腳步越來越急。

這種天氣出門要說不害怕那絕對是假的,為了安慰自己,羋歲隻好不停的在心底與係統聊天。

冷宮漸漸近了,雨也愈下愈大。

寬敞無比的宮道上此時隻站了羋歲一人。

寒風肆虐,今夜冷的格外厲害,羋歲瑟縮著摩挲著手指。

……不知走了多遠,不遠處,似乎有幽冷的燈籠透出些微亮色。

待瞧見清冷的竹華殿後,羋歲悄然鬆了一口氣。

再一細看,竹華殿的大殿門口,那大雨中竟直挺挺的跪著一人。

那人背對著羋歲,渾身的破舊白衣在滂沱大雨的衝刷下從內而外透出紅來。

透出來的豔紅血跡,幾乎浸透了那人滿身——

這場大雨,竟是活生生將一套白衣染成了血紅!

乍一看,羋歲還以為那邊跪了一個血人!

緩過神來,羋歲定睛一看,那人不是祁厭又是誰?

霎時間,羋歲不著痕跡的鬆了一口氣,可緊接著,那口氣又硬生生提了起來。

他竟真的還跪在這?

「係統,這周圍除了我倆還有彆人嗎?」

【宿主好運氣,有時有,不過那人前腳剛走你後腳就到了,許是這雨下得大了,跑哪兒躲懶去了。】

「那就好,這麼一說,祁厭不用跪了是吧?」雖然是問句,但她用的是肯定語氣。

沒等係統說話,羋歲馬不停蹄就朝著祁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