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祁厭的雙手越來越顫抖,身體的溫度驟降,一股強烈的困意席卷全身。
七月的暖陽分明照在身上,可他卻感受不到絲毫暖意,整個人如墜冰窟。
他半闔著眸,神色晦暗不明。
袖中的寒芒再度消失,可冰冷的殺意卻不減分毫,他像一條陰溝裡的毒蛇,暫時收斂起淬了劇毒的獠牙,隻待著藏在暗處的敵人現身,予他致命一擊。
草叢裡,羋歲看著不遠處逃跑的兩人,懸著的心終於是放下了。
她長舒一口氣,還好今日來的及時,不然這小可憐又要被糟踐一次了。
羋歲臉上的心疼之色毫不作假。
就在剛才,祁厭被那兩個死太監拳打腳踢的時候,羋歲一瞬間人都有些傻了,雖然原書裡總是提起祁厭被宮人欺負、苛待,可是,道聽途說是一回事兒,親眼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開始她總抱著僥幸心理,想著,總歸都是皇子,那些宮人不可能太過分吧?
事實證明,深宮的險惡遠不是她先前想象的那樣。
一時間,羋歲對祁厭的心疼又上升了不止一個檔次。
祁厭這麼好的一個人,出身如此,他又有什麼錯呢?
這些想法在腦海裡僅僅閃過一秒,緩過神來,羋歲急忙找係統用五點積分兌換了一次臨時開啟商城的機會,又從裡麵花了三點積分買了一個初始彈弓。
還好羋歲從小上樹掏鳥窩打彈弓的技術就不錯,又有係統暗中給她加持力量,否則,憑她現在一個十三歲小孩的樣子,怕是短時間內還攔不下那兩個太監。
羋歲剛要動身,就聽耳邊傳來係統那仿佛比她還要著急的聲音。
【還不快去救他!係統檢測到他就要餓……!】死了。
不等係統說完,就見羋歲放下手裡的彈弓,抱著一盤糕點一溜煙兒就奔向祁厭。
羋歲三步並作兩步,跑出了讀書時體測最後一圈的衝刺速度。
來到他身邊,羋歲這才發現,少年現在看起來似乎是已經有些神智不清了。
隻是一直在拚著一股勁兒將手伸向地上那些湯湯水水。
在祁厭模糊的視線裡,似乎並沒有發現羋歲已經來到了他身旁,隻是袖口隱隱閃爍著的寒芒仿佛在昭示著什麼。
羋歲將他的手抓回來,急忙蹲下身將他扶到自己懷裡,從那精致的雕鳳玉盤中伸手捏出一塊看著最為軟糯、不需要水服的圓盤形糕點朝著祁厭蒼白乾裂的唇送去。
身體的顫栗和胃部不斷傳來的恐怖灼燒感此刻已經幾乎將他的理智完全擊碎。
祁厭的嗅覺比任何時候都要靈敏,鼻間,品質上乘的糕點甜膩的香味中卻又仿佛夾雜了點不一樣的、清洌醉人的山茶花香。
顧不得再思考些什麼,俊美出塵的少年啟唇,就著羋歲細膩柔嫩的指,咬住了那塊甜膩醉人的紅粉糕點。
指尖傳來微微刺痛之感,祁厭吃的並不慢,相反還有些急促,這就導致他不可避免的將犬牙抵在了羋歲嫩白紅潤的指腹處。
指尖的酥麻感讓羋歲的動作微頓,不過她並沒有過多的浪費時間,而是轉手捏出第二塊桃花形糕點,緩緩送入祁厭口中。
接連三塊糕點下肚,祁厭緩了一會,周身狀態肉眼可見的好轉不少,羋歲此時再喂,他卻是緊閉著口,不願再吃了。
久經饑餓的人儘管餓急,胃部卻也受損,已經吃不下太多了。更彆說祁厭還在有意的控製。
察覺到什麼,祁厭微微眯起眼,餘光望向斜側方的拐角處,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戾氣。
羋歲一時間也顧不得其他,見他不吃也一直不說話,還以為他有什麼難言之處,便在他眼前微微揮了揮手,提著一口氣問道:
”你怎麼樣了?渴不渴?是不是要喝水?糕點乾澀,彆是噎住了?“
祁厭半晌沒回答,眸光逐漸清晰起來。
看著近在咫尺的嬌憨少女尚未長開的俏麗容顏,他有一瞬間的空白。
是……她?
眸中閃過一絲猶豫。
緊接著,便是戒備以及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微不可查的點點不知名情緒。
須臾,虛弱無比的少年極輕的眨了眨鴉青濃密的纖長睫毛,微微抬起泛著細碎光芒的桃花眸,一眨不眨的望向羋歲,緩緩點了點頭。
少女眼眸亮如繁星,她四下望了望,垂眸,沉思片刻:“我觀你身上不著宮服,又身處竹華殿旁,你是九皇子嗎?
那這座宮殿應該是你的地盤吧,既然這樣,需要我進去幫你找水嗎?“
羋歲話音裡帶著一點小心翼翼,她自然看到了少年眼中的戒備,之所以這麼說,禮貌是一個原因。
更重要的,是原書中曾提到過,祁厭是一個領地意識很強的人,非常討厭彆人不經過他的允許私自進入或者觸碰他的領域。
哪怕是為了救他。
羋歲都想好了,要是他實在抗拒,她就留下剩下的那幾塊糕點,先走人。
等他恢複了力氣再自己進宮殿喝水。反正現在危機暫時解除了,一會兒不喝也渴不死人的。
至於趁機待在這裡刷祁厭好感度這種事,羋歲在意,但卻不是特彆在意。
畢竟,她的任務,可從來不是攻略祁厭。
可祁厭畢竟是她最喜歡的小說角色,說不想得到一些好感度是不可能的。
隻是,事情的發展似乎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祁厭低垂著眉眼,長長的睫毛掩蓋了他內心的真實情緒。
半晌,祁厭緩緩露出一個笑來。
微啞的清冽嗓音帶著些許低沉,少年重新抬眼,低聲輕輕吐出一個微不可查的氣音:“好。”
羋歲略有些驚訝,不過被她掩飾的很好。
“……那你等我。”
沒有再多說什麼,小心的放下祁厭,羋歲快步走向竹華殿院內。觀望片刻,走到院子裡唯一一口井旁,放下繩子和木桶,微微彎腰,動作生疏的打起水來。
一片狼藉的竹華殿門口,祁厭神色晦暗,細看之下卻又有些放空。
片刻之後,順著門縫,他緩緩轉過頭,一瞬不眨的盯著正賣力打水的羋歲,眼底閃過一絲探究。
半晌,他強撐著坐起身來,極緩慢、極輕的、猶如鬼魅般無聲無息的走進竹華殿。
少年不偏不倚的站在羋歲的視野盲區,這個位置,足以在發現什麼的時候及時將眼前嬌俏可愛的人推下深淵。
可是……
祁厭動作幅度極緩的歪了歪腦袋,腦後的高馬尾微晃。
少年眉眼昳麗,眸中流露出淡淡的不解。
眼前的人似乎並不像他所想的那樣。
羋歲並沒有什麼出格的動作,真的一門心思,隻是打水。
忍著並未消失的頭痛和胃部灼燒感,祁厭麵色平靜地看著她的背影。
少女吃力的拉著那根繩子往上吊著水桶,她似乎是不怎麼常做這些事,彆扭不說,動作也不得要領,事倍功半。
他輕輕上前一步,溫溫柔柔的緩緩出聲:“需要我來幫忙嗎?”
身後突然有聲音響起,羋歲一時沒反應過來,驚詫的瞬間,手裡好不容易快要提上來的木桶“噗通”一聲掉了下去。
慌忙之中羋歲轉過身去看他,那雙朦朧的杏眼微微瞪大,如同一隻受驚的小鹿。
祁厭臉上浮現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落寞,他緩緩垂下了頭:“對不起,是我不好,嚇到你了。”
在羋歲眼中,少年此刻就像一隻做錯了事濕漉漉的趴在那裡的小犬,一股憐愛感湧上心頭。
她微微一怔,把這股怪異的情緒壓了下來。
“沒……沒事,是我不小心脫手了。”
“那,需要我幫忙嗎?”
羋歲聞言仔細觀察了他片刻。
少年靜靜立在井邊,一張臉蒼白到有些病態,沾染了些許塵土的幽白色長衫勾勒著他頎長身影,乖順的表情讓他看起來人畜無害,整個人如一幅頹敗的畫作,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在充斥著一股脆弱感。
羋歲在心裡倒吸一口涼氣,她怎麼敢讓這種狀態下的他乾這種體力活啊?
真的怕他一下子用力過度反而栽倒在井裡,祁厭死了,她的任務怎麼辦,回不了現代找誰哭去?
羋歲趕緊把想要上手的祁厭推到一邊:“不必不必,我這次少打一點就好。”
她之前低估了這桶水的重量,並且,一開始看著祁厭這病怏怏的狀態,抱著一次性多打一點後麵就能少打幾次的想法,盛了大半桶水,奈何這次係統就像死了一樣怎麼叫都叫不出來。
沒有係統加持部分體力,就原主這官家小姐弱不經風的樣子,使得羋歲格外費勁。
看來要抓緊鍛煉了。
這次她學聰明了,隻打了一個淺淺的桶底上來,確實輕鬆不少。
拍了拍雙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羋歲拿過一隻祁厭遞過來的碗,盛滿之後重新遞回他唇邊。
動作一頓,兩人同時怔了一下,羋歲迅速把碗塞回祁厭手中,收回手。
她內心暗自懊惱。
之前喂糕點喂習慣了,一時間居然也沒反應過來。
“多謝姑娘。”
祁厭仿佛未聞,先是將碗遞到唇邊輕輕抿了一口,他微頓。
水的口感和平時好像略微有什麼不同。
可水到底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打的……
轉而,微微仰起頭,一碗清冽的井水伴隨著幽幽的山茶花香儘數淌入腹腔。
好像……今日這井水,確實是比往日要甜上一些。
罷了,倒是不必憂心她在這水裡動什麼手腳,畢竟,若真有什麼,方才那盤糕點就足夠了。
喝過水,羋歲扶他去內殿休息。
一切就緒,算了算時辰,宮宴怕是就要開了。
她剛要打聲招呼離開,卻聽對麵的少年輕聲開口。
“今日實在多謝姑娘搭救,隻是讓姑娘看笑話了,敢問姑娘芳名,是哪家的貴女,我來日必當報答姑娘今日之恩。”
羋歲一愣,倒是一直忘了與他介紹自己。
【哎呀我的宿主,這麼重要的事你都能忘!你不要刷好感度啦?】
羋歲在心中心虛的與它狡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嘛~
而且,我的任務是讓他在原書劇情裡過的好一點……反正……反正我到時候完成了任務,想什麼時候走就走了,他對我好感度再多又有什麼用?]
隻是平添失落罷了。
原本隻是找話搪塞係統,可說著說著,羋歲自己反而情緒莫名低落起來。
【那好感度最低起碼也得在60%以上,宿主你就不要再找借口啦!】
沉默一瞬,羋歲沒有再多說些什麼。
不再理會係統,回過神來,她對著祁厭靦腆一笑。
“我叫羋歲,我爹是當朝右相。
殿下不必如此,今日太子東宮設宴,我偷偷跑出來透氣,不慎迷了路到了冷宮……我小時候也經常讓人欺負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
低垂著眉眼,祁厭剛要說什麼,隻聽那對麵的少女又猶豫出聲——
“那個……殿下,宴會大概快開場了,我娘見不到我怕是要罵了,您知道怎麼走能再回東宮嗎?”
祁厭麵色怪異的望了她一眼,斂下眸子:“姑娘要去東宮,見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