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聽到阿諾的名字，身形微動，緩緩轉過身。

安列克邁出去的那隻腳悄悄又退回來，那灰袍的氣勢完全不像是唯唯諾諾的阿諾，更彆提對方連一張臉都沒有，隻能看到兩簇冥火在跳動。

安列克下意識地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對方給他的感覺實在是過於詭異了。

蘇威戴爾和拉斯維克也都不由自主地繃緊了肌肉。

而利斯特則一副好奇的樣子，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蘇格想把利斯特敲暈，如果這能讓利斯特把嘴巴閉上的話。

“是你們。”疑似阿諾的灰袍人用肯定地語氣開口回答，然後目光從每個人身上略過，帶著審視的意味。

黑月傭兵團的人感覺到毛骨悚然。

灰袍人的打量很快，目光一觸即走。

“你們的運氣很好。”

“看到那些新鮮的屍體了麼？他們因為懷揣殺意，激活了休眠的骷髏兵，然後成為新的骷髏兵。”灰袍人慢慢說道。

在場的沒有笨蛋，順著灰袍人的話一琢磨，就知道他們因懷疑身處幻象，從而沒有率先對骷髏兵動手反而保全了自己的性命。

這些剛死去的冒險者們，未必不知道白霧幻象的事情，但是當遇到危險的時候，本能還是反殺，哪怕對方可能是自己的夥伴。這其實也很好理解，就算有人知道對方是夥伴，但是隻有有一個人率先動手，就會打破整個平衡。更何況，信任本就很難。

灰袍人自顧自地說著，他是這些人口中的阿諾，也不是。

記憶碎片被翻出來，卻沒有了相應的情緒，這讓灰袍人有一種遊離於常人的冷靜。

“能夠在這裡見麵，也是一種緣分。既然如此，帶著他，你們離開吧。”灰袍人指了指躺在地上仍舊昏睡的盧克。

蘇格一聽可以離開，眼中一動。

“可是，我們現在在大霧裡麵，壓根看不到路，怎麼出去？”利斯特抱怨道。

“還有，盧克不是你的同伴麼？你們要分開了麼？”

“利斯特，閉嘴。”蘇格小聲地說道，成功接收到利斯特不解的眼神一枚。

好在利斯特對蘇格的話還能聽一聽，閉上了嘴。

“那麼，條件是隻需要我們帶著他離開這裡就可以麼？”蘇格開口問道。

安列克眼神動了動，敏銳的察覺到蘇格用了條件一詞。蘇格本身就是個來曆不明的強大法師，能讓蘇格這麼謹慎小心問話的，恐怕灰袍人的來頭不會小，安列克選擇把主導權給蘇格。

不怪蘇格如此小心的措詞，雖然不知道對麵究竟是什麼身份，但是關於咒的無數條條框框此刻都出現在蘇格的腦袋裡。就像是詛咒一定會留下鑰匙，交易就一定互有條件。

完成對方的條件，把可變量壓縮到最小，也許是和神秘力量交易的最佳方法。哪怕對方貌似在釋放一點點善意。

格格巫女士在講述惡魔一族的時候，曾經給蘇格畫過重點，很多惡魔就是通過和人族的契約完成了最終的反殺。要說契約裡的那些疏漏，確實非常鍛煉邏輯能力。蘇格小時候，還挺喜歡聽的。

聽了蘇格的疑問，灰袍人沉默了片刻。

“你們是傭兵？”

“是的。”

“那就讓他加入你們的傭兵隊，一年之後，如果他要求離開，就讓他離開。”灰袍人說道。

“隻是這樣？”蘇格繼續追問。

“這一年之內，你們要保護他。”灰袍人補充道。

“那麼，在未來的一年，黑月傭兵隊將把盧克納入到隊中，成為新的夥伴，我們將保證他的安全。一年之後，盧克可以選擇去留與否。”蘇格總結道。

“這是我們安全離開的條件。”

“是的，這是你們安全離開的條件。”

“我答應。”蘇格說道，然後用眼神示意其餘幾個人。

接到信號的其餘幾個人也不多問，直接開口說道：“我答應”

“我答應。”

“我也答應。”

利斯特不是黑月傭兵隊的人，沒說話。

灰袍人滿意的點點頭，他看出來蘇格的身份卻並不點明，順著命運的紅線，剝開未來的迷霧，他隱約窺探出幾種可能。這裡麵有些人並不平凡，這很好，他期待有一天這些人去往他的領地。

誓言一出，契約已成。

灰袍人再一次拍了拍腰間的金綠色漏鬥，然後朝著骷髏軍團走去。

隨著他的邁步，骷髏軍團自發向左右分成兩道，灰袍人步行在夾道之上，如孤獨的王者，身影遁入迷霧。

骷髏軍團的人則隨著灰袍人的腳步，整齊劃一地消失在迷霧之中。

而留在原地的人則發現，隨著灰袍人和骷髏軍團的離去，那白霧居然就輕飄飄地散了。

很快，周圍就露出了真麵目，一望無際的平原，這是他們熟悉的古遺跡主乾路。

“那些骷髏兵呢？那些大霧呢？”拉斯維克四處張望。

陽光重新照耀大地，仿佛一起都未曾發生過。

“他應該就是阿諾吧？他怎麼變得這麼奇怪？”利斯特湊到蘇格身邊，小聲詢問。

“蘇格，剛才是怎麼回事？我們是進行了什麼契約麼？”安列克終於可以問出自己內心的疑問了。

“我沒有感覺到有什麼契約。可是，那真的是死靈法師麼？為什麼，我沒有感覺到黑暗的力量？”蘇威戴爾同樣困惑。

一時之間，幾個人倒是很有默契的，把目光投向了蘇格。

“他曾經是阿諾，但他並不是死靈法師。抱歉，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隻能說很強大。我們很幸運，他沒有找我們麻煩的意思。”

“至於契約，我同樣不確定那是不是一個契約。但是我想，我們最好遵循它。”蘇格看著灰袍人離開的方向慢慢說道。

“另外，我猜那些白霧是因他而生，自然也因他而消失。這裡的迷霧應該散儘了。”

“可是，他去哪了？這才多長時間，就什麼都看不見了。”拉斯維克很好奇。

蘇格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相信我，最好不要再遇見他。”

安列克蹲下身查看盧克的情況。

“我們這隊又要加人了。蘇威戴爾，你過來看看他什麼情況。”

精靈簡單地查看了一下盧克的身體，並未發現什麼傷口，隻是一直處在昏睡的狀態罷了。

蘇威戴爾本來想用清醒咒試一試，沒用，還想再試試其他的咒語，但是被蘇格阻止了。

“最好讓他自然醒。”蘇格隻是簡單的說了一句。

蘇威戴爾乾脆的收手，但是怎麼把這個昏睡的青年人運走，又是一個問題。

總不能所有人都蹲在這裡等著他清醒。

“我們是回聚集地還是按照原計劃走？”

“按照原計劃吧，我來背他。”安列克主動提出了方法，蘇威戴爾是個精靈，身形精瘦。拉斯維克是個矮人，就算是用肩頭抗，兩頭都要著地。蘇格和利斯特更不用說，法師的小身板，也不是乾力氣活的工種。

其餘幾個人也沒有和安列克客氣，安列克就背著昏睡的盧克趕路了。

盧克在第二天晚上的時候，才悠悠轉醒。

“是你們？這是哪？阿諾呢？”

麵對一連三個問號，安列克耐心給了盧克解答。

但是盧克顯然不太相信，“我和阿諾都是孤兒，從小一起長大，從來沒有過什麼奇特的遭遇，阿諾怎麼會是？”

“而且你知道麼，他在不認識我的時候，一直被人欺負。”

“你現在和我說，阿諾不是阿諾，而是什麼強大的法師，我不信，我也沒法信。”

盧克情緒有些激動，“他把我托付給你們照顧，然後他和那些骷髏兵走進白霧？就算他真的是什麼強大的法師，或者其他什麼的？為什麼不等我？”

安列克也一臉無奈，他說的都是實話，好吧，除了對阿諾的離奇身世是揣測以外。

蘇威戴爾不得不給盧克用了鎮靜咒語，這有助於盧克能夠重新理解和思考。

拉斯維克還在一邊插了幾句：“老兄，彆激動，你要知道，我們還和他有了契約，要保護你一年呢。”

盧克漲紅了臉，顯然仍舊十分激動。

蘇格也有些頭疼，如何把一心想要脫離隊伍尋找阿諾的盧克綁在傭兵隊，這真是一項大工程。

“你為什麼不會相信呢？”蘇格終於開口，冷靜地一個接一個地把問題拋出來。

“我不知道他是否告訴過你，他在那天晚上單獨找過我。他身上的傷口，你應該見過，你真的覺得那是活人會有的麼？”

“他身上有著很強大的力量，也許是封印，也許是其他什麼的。你說你們是孤兒從小生活在一起，又說在沒有遇見過你之前，也就是說，其實你或者是他，都不知道他的來曆。”

“如果他真的能帶你走，就不會大費周折把你托付給我們了。而且，我想你們的關係一定很好，所以你應該理解他吧？他為什麼要我們保護你一年，又為什麼說一年之後你的去留隨意？”

“是不是他已經猜到你可能不會接受，所以才會定下這個條件？我們每個人都發誓了，所以這一年你定要和我們在一起，不然可能我們都有性命之憂。”

“你不信？如果我沒有發誓，我也不會相信。盧克，你必須要認識到一點，他可能不再是曾經的阿諾了。而且，就算你想去找他，也一定是一年之後，因為這是他的願望。你明白麼？”

盧克眼中的瘋狂漸漸平靜下來，每一句問話，都像是一把刀插進他的胸口，讓他不能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