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的是人隻在乎你的成績,很少有人會在乎你的努力,掙紮與不屈。
很殘酷,但這就是比賽。
而她如今,連進入賽場的門票都失去。
其實準備退役那時候,教練挽留過她留校任教,但她拒絕了。
那時的她想要的,是遠離,是自我療愈,也許是當時她的心智遠遠沒有現在的成熟,她將自己封閉了起來,告彆了從前的一切,包括教練。
昨日在賽場上,是她時隔幾年,重新再見到沈教練,事實上,從她踏入錦大開始,她就已經做好了迎接未來的準備。
而這一切,或許都要從沈教練開始。
她沒想過,這件事會壓在他的心頭這麼多年,彌七一直認為,最忘不掉那一幕的人是自己,可現在來看,他的自責讓他直到現在仍然對此抱歉,他同她一樣,被困在了那時。
“可我是你的教練,我應該做的是規劃好所有,包括你的健康,我也必須為此負責。”沈坪的麵色有些黯淡,他止不住地去思考,如果那時他能再仔細一些再多點耐心,彌七的現在是否會變得不同。
“你本就是繁星,應該在天空璀璨,而不是如今泯於人群中。”每個字說出的瞬間,他都像是在戳自己的脊梁骨,多少個日夜他都為此輾轉反側,甚至在想要撥通她的聯係方式時,一次次猶豫。
他的痛苦,不亞於她。
彌七頓了頓,她放柔了聲線,和他說了些真心話,“沈教練,也許隻是我們美化了一條未走過的路呢?”
“或許那年我成功上台,湊巧我也贏了,之後呢?繼續被無儘的欲望裹挾,周而複始。”
“又或許,我輸了,畢竟天空中的繁星永遠不止一顆,那可能我會在無數個夜晚想起的是,如果我再做得好一點,是不是就不會輸了?”
好像怎麼做,都會有不滿意的地方,她自嘲地笑了笑,“競技體育,沒有人不想贏的,可若是隻在乎輸贏,人生該多累啊。”
“更何況,我現在也很好,能像現在這樣,我已經很滿足了。”她說到最後,語氣異常的堅定。
沈坪遲遲未出聲。
他覺得很慚愧,就連開導都是她主動,分明他才是老師,他比她多了十幾年的經驗,可她卻比他通透多了。
遺憾總歸是有的,可如今他們也隻能往前看,他皺起的眉終於鬆了些, “彌七,我自愧不如,你比我要通透,比我要強大。”
彌七彎唇,向他伸出了手掌,她熱情歡迎:“老師,歡迎你來我們俱樂部玩。”
沈坪靦腆一笑,回握住她的手,“好。”
幾縷陽光透過頭頂的樹枝灑了下來,彌七突然覺得很溫暖,但更讓她感到幸福的是,從今以後,他們似乎不困於往昔,走向了更廣闊光明的天地。
沈教練離開後,彌七又獨自在長椅上坐了會,久違的放空著心情。
身後忽然有人喊著她的名字,她回頭便看到謝懷悻朝著自己大步走來,他的懷裡抱著件外套。
彌七就這麼沉默地盯著他,而他一步步離她越來越近,直到走到了她的身前。
彌七微微仰頭,他逆著光,麵部隨著他給她披衣服的動作忽明忽暗,彌七打心底裡有感而發:
“真好。”
他為她披衣服真好,他在她身邊真好,她現在的生活一切仿佛都…真好。
她拍了拍旁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謝懷悻完全聽從指揮,乖巧地挨著她坐下。
“還疼嗎?”
他忽然又開口問道。
從昨天到今天,他不停地重複這個問題,彌七也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回答:“不疼。”
謝懷悻沉吟不語,片刻後他才又開口:“退役那時候,很疼吧。”
在她交談那段時間,他也了解了她所有的情況,從前冠在她身上的天才之名,仿佛像一把利劍一般,同時刺穿了她所有的驕傲。
他看得出來,她很疼。
彌七也終於就疼不疼這個問題,第一次給出了肯定的回答:“疼啊。”
“可是再疼,也痊愈了。”她話裡隻有釋然,“所以現在,不疼了。”
謝懷悻內心卻沒辦法平靜,他牽過她的手,沉沉道:“我疼。”
彌七愣住,他又徐徐道:“可我的心,很疼。”
這幾個字猶如砸在了她的心頭,悲愴而又沉重。
彌七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她隻能攥緊他的手心,“這樣就夠了,謝懷悻。”
你的心疼,已經足夠了。
原來愛一個人,是會常常覺得對方可憐,會為對方感到心疼,一如他的痛,又如她望著他此刻的模樣時,想要擁抱他的心。
她不受控製地就想要擁抱他,想要撫平他的難過。
謝懷悻卻先比她快一步伸出雙臂,將她圈進了自己的懷抱。
他似乎看出來她剛剛想要抬手擁抱的動作,此刻不忘提醒著她:“彆動,當心肩膀。”
彌七便垂下了手臂,隻乖乖將頭埋在他的肩頸處。
她喜歡擁抱,溫暖而又治愈,這樣的狀態讓她享受,甚至癡迷。
她不由得想要問他:“謝懷悻,你喜歡抱我嗎?”
他笑了笑,他覺得她這個問題沒有任何可問的意義,畢竟他的答案不可能是否定的。
“你說呢?”
彌七又道:“那我們就一直這樣好嗎?”
“嗯?”
“抱可以,抱完能有點彆的獎勵嗎?”謝懷悻頗有些深意。
彌七直起身來,拉開兩人的距離,無辜地眨了眨眼表示:“抱已經是獎勵了。”
隨後她又補充了句:“還想要彆的,我可不會。”
謝懷悻挑了挑眉,“哦?”
“某人昨天乾了些什麼,是一點也不知道啊?我看倒是會得很。”
彌七呆滯住了,她絲毫不記得她昨晚做了什麼逾矩的事情呀,難不成是她睡著後?但是她睡覺習慣一向很好啊…
但看謝懷悻這樣子,也不像是假的,她半信半疑地問道:“什麼呀?”
謝懷悻卻不語,隻是眼裡飽含深意,隨後他話鋒一轉:“你該回去了敷藥了。”
說罷他起身,也沒忘記彌七,又向她伸出了手,彌七則自然地將手搭在他手掌心。
隻是她還未放棄,追問著:“謝懷悻,你快說呀!”
可他偏要賣個關子,隻是若有其事地瞥著她,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自己想。”
…誰能想起來睡熟了中的事情啊,他根本就是不想讓她知道。
一直到了病房門外,彌七就這個問題都沒要出個結果。
但很快,這個問題也被拋之腦後,兩人推開門的瞬間,先看到的是坐在軟椅前的謝蕪,緊接著是站她身後的顧承譯。
兩人聽到動靜,皆是朝著門口看過來。
謝蕪最先注意到的,是兩人緊緊牽著的手,她終於心安。
她真的是有嫂嫂了,那個視頻沒騙她。
她狡黠地上下打量著兩人,隨後迅速起身衝了過來,“快說,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謝懷悻牽著她的手就要越過謝蕪。
彌七從怔愣中醒了神問道:“你們怎麼來啦?”
謝蕪轉身跟著兩人身後,慢慢說道:“我給你發消息你不回,我就找我哥問了下,誰知道他說你來醫院了,還說你已經沒事了,但我必須得親眼看看才行啊。”
“至於顧承譯,就是聽到我和我哥打電話了,所以也嚷嚷著要來看看你。”
顧承譯及時搭了話,“是,我這不也是擔心嗎?畢竟也是老同學,而且…”
他話中斷接著給謝懷悻遞了個眼神,什麼意思不用多說。
謝蕪則繼續湊到了彌七身邊,小心問道:“嫂嫂,到底是哪裡傷到了?”
彌七看她確實很擔憂,她安撫道:“就是肩膀,以前的舊傷了,已經沒事了。”
話落,她伸手接過眼前謝懷悻遞來的藥,就著水先喝了幾粒,隨後看著剩下的藥片她頗有些不願麵對。
昨天喝過了,實在苦到她問醫生有沒有能替換的藥的程度,在得到醫生一句“這已經選的是最不苦的了”的話時,她徹底放棄掙紮。
但此時,她又有些想要逃避了,她現在很想問問醫生,能不能加幾個外敷的藥,來替換一下。
隻是在她默默抬眼想要拒絕時,謝懷悻卻清楚明白她的意圖,替她做了解答:“我已經問過了,沒有可以替代的。”
他是見過她喝這個藥時的模樣的,他自然比她更不願讓她受這種苦,可他總是不能替她喝的。
謝懷悻微微彎身,頗有耐心地循循善誘道: “明天再喝一次,就結束了,堅持一下,嗯?”
他說話的語氣怎麼這麼像在哄幼兒園小朋友?而且身邊還有兩個大活人在呢,彌七臉色不由得有些漲紅。
她幾乎是頂著三個人的視線,喝下去的藥。
彌七剛喝完,謝懷悻就自然接過她手中的杯子,隨後他對著兩位呆在原地饒有趣味地盯著他喝和彌七看的人幽幽提示道:“她要敷藥了。”
言下之意,你們得出去。
謝蕪趕忙:“哦哦”兩聲,隨後就拉著顧承譯向外走去。
合上門的瞬間,她轉頭不可思議地看著顧承譯問道:“你看到沒?”
顧承譯挑眉不語,可不看到了嗎?看的可太仔細了,他謝懷悻什麼時候對人這麼上心過。
端水送藥,還連帶著哄人,真是稀奇。
顯然謝蕪和他想到了一處,她邊走邊感慨,“我哥他什麼時候這麼溫柔體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