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七不清楚自己是怎麼和他一起走到原本的座位處的。
她隻記得,指尖劃過後整個手掌覆上她的皮膚時,是冰涼的觸感。
可心頭,卻是燥熱的。
綿綿軟軟的,被什麼擊中的感覺。
他甚至沒給幾人反應的機會,就直起了身,腕上的涼意瞬間消失,他留下一句“走了”便獨自越到前方。
彌七無奈,跟著他的腳步。
身後的許之顏率先反應過來什麼情況,她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被謝蕪親切地挽住胳膊搶了先,“姐姐,這麼久待在國外肯定特彆想念國內的美食吧?”
許之顏隻能順著她的話回答:“是很想念的。”
話落她隻能看向兩人離開的背影,暗自遺憾。
提議她也想一起吃好認識一下這位女士的話錯過了時機,便沒有機會說出口。
與她不同,謝蕪倒是樂得其成。
她怎麼就斷根筋,才發現他哥這態度明顯的不一般呢。
一想到她和彌老師的關係會發展成喊嫂子的關係,那她還用發愁不能和她一起出來逛街嗎?她立刻就覺得背著她出來吃火鍋的哥哥也順眼了許多。
不過…她目光掃到桌對麵擺出看戲一般姿態的顧承譯,這人就算了吧,還是依舊可惡。
彌七也沒想到狀況會發展成現在這樣。
謝懷悻倒是十分自在地坐在她對麵,卻隻是凝著她,新拿的餐具一動不動。
彌七頂著他的目光,照著自己的節奏旁若無人地繼續安靜進食。
許久,沒人說話。
彌七也不知道他過來是乾什麼的,但她也沒打算刨根問底,也許他隻是單純想換個地方坐著。
謝懷悻承認,有一部分原因是需要安靜,但更多是因為,他想測試一下自己的心情,是否真的是在因為她而波動。
眼前埋頭苦吃的女人,就像她所說那般,就是為了解決點了很多的菜。
她一如往常般穿著件簡約素淨的衣服,隻有夾菜時才會微微仰起頭,一張瓷白清冷的臉才會完全展露在他麵前,隻是她的眼眸從未停留在他身上。
儘管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她也像沒事人一樣,平靜的可怕。
他忽然就想到麵試那天,有人後來問謝蕪,怎麼看出來這位彌老師會贏的,還不惜立下賭約。
他記得謝蕪當時是這麼說的:
“我就沒見過情緒這麼穩定的人,我說什麼她都沒什麼大的情緒起伏,一臉的平靜,簡直就是天選射擊人啊。”
現在看來,謝蕪沒看錯人。
先敗下陣來的,是他。
謝懷悻用指節輕扣了扣桌麵,彌七一頓,放下筷子,隨後抽了張紙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邊,這才抬頭看向這位大少爺示意他直說。
然後她聽見他鄭重其事地打了個招呼:
“好久不見。”
…
現在說這句話是不是晚了些?
但她尊重,所以她沒問出口而是點了點頭。
“最近怎麼樣?”
如果不是他是她的老板,他可能會覺得他像是一個許久沒見的老朋友般開始了敘舊環節。
甚至若不是此刻正在吃飯,彌七覺得她可能會問“今天吃了嗎?”這句名言。
彌七垂眸想了下,隨即開始彙報工作:
“一開始我對謝蕪做了個測試,發現她對射擊…”話落她頓了下,似乎在斟酌用詞,但最後她還是簡單明了地補充道:“可以說是幾乎沒什麼天賦。”
聞及,謝懷悻挑了挑眉,行,挺直白。
“但是沒關係,興趣大過一切,我看得出來她很喜歡,隻要喜歡就已經勝過很多人了,如果你是想要她運動會拿到第一名,我認為在沒有非常拔尖的選手出現時,她再練一段時間應該可以拿下第一。”
她說起射擊時格外認真,也沒等他開口又繼續分析道:“但你如果想要給她更大的壓力,比如說繼續深造將其作為事業,我認為也是可以的,隻是她想要開竅需要付出的努力絕不止現在這樣,或許某天,她甚至想起射擊都不再會是快樂,而是…痛苦。”
她眸光微閃,似對此有更深的感悟。
隻是很快將其隱藏,語重心長地開始勸說謝懷悻:“所以我希望,不管怎麼樣,你們都可以支持她的選擇,但不要寄予她太多期許,這樣或許會讓她過於壓抑。”
謝懷悻聽完她這一番囑咐,頗為感慨,如果謝蕪聽到這段話,估計當場會感動到落淚。
可他想知道的,她卻一個字也沒說。
謝懷悻眯了眯眸,一字一句說得相當重視:“彌老師。”
“我是說你。”
彌七不免愣住。
“最近怎麼樣?”
“我是說你。”
喔…
彌七很少會感到無語,此刻倒是真切感受到了些。
“但你話這麼多的樣子,我受寵若驚。”
如果是在說起他,也許就更好了。
他勾了勾唇輕笑:“意外地,也很享受。”
看她又開始沉默,謝懷悻巧妙地將話題又繞了回去:“我也聽進去了,你放心吧,沒人逼得了謝蕪。”
彌七照例點頭。
就在謝懷悻以為她或要繼續沉默,又或者是要繼續順著他說謝蕪的事情往下延時,她卻忽然話鋒一轉:
“我挺好的。”
話落她與他對視,不緊不慢地啟唇:
“你呢?”
謝懷悻扯了一抹笑,不可否認,他的確有些愉悅。
“在此之前,都不太好。”
“現在…”他留了個有懸念的尾音,卻又在幾秒後得出了結論:“似乎很好。”
彌七沒聽懂他的話裡蘊含的另一層意思,她隻是忍不住地想,原來在此之前他並不開心啊。
她垂眸,眼睫遮過一半的眸光,似乎想要遮掩住她此刻的情緒,“剛剛的話,同樣送給你。”
“有被期待的目光就一定伴隨著襲來的壓力,承載不住的時候就放過自己,也許你也可以不那麼優秀。”
她忽然沒再選擇掩飾,而是直勾勾地盯著他:“有的人,希望你優秀,而有的人,隻是希望你開心。”
或許她的話微不足道,可能這樣說出來,彌七仿佛釋然般,覺得無比地暢快。
火鍋冒著熱氣,謝懷悻透過眼前彌漫開來的水汽沉沉地注視著她,
“好。”
他凝視不移,似笑非笑。
其實這段時間在國外的一個項目合作確實不如他預料的那般順利,但也不過是稍微費了點功夫。
在大家眼裡,沒有他談不成的生意,沒有他想做卻做不成的事情,似乎是他,就該這樣,連他自己都是這麼認為的。
他也很清楚地知道,從小他享受了很多,便需要承擔更多,但商場如戰場,誰又能真的獨善其身。
所以很多時候,他的開心與否對他自己而言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畢竟比起他的情緒,有太多更重要的事情。
可有人不這麼認為。
於是他再次與她的目光交彙在一起,也如她所說那般,開始審視自己的感情。
他想,原來她說了這麼多關於他的話時,他的心情很輕易地被影響,陰霾一掃而空,他不是似乎,而是很愉悅。
“我知道了。”他再次強調。
彌七睨著他,沒說話。
“知道什麼了?”熟悉的輕柔嗓音再次響起。
許之顏不知何時來到了兩人麵前好奇地發問。
彌七不知從何說起,謝懷悻沉寂片刻接下了她的提問,視線卻依舊停留在彌七身上,更像是在說給她聽:
“知道了,人呢,就應該和讓自己快樂的人和物待在一起。”
彌七眼睫微顫,隱約聽出了他的意有所指。
許之顏則不太明白他這沒頭沒尾的解釋,卻也沒細問,隻是認同道:“那是自然。”
隨後她又朝著彌七大方地伸出手,“你好,剛剛好像還沒來得及和你打招呼。”
彌七起身,回握了下她的手,“你好。”
許之顏陡然靠近她拉著她坐下,隨後自然地坐在了她身旁,“聽說你也是敘一中畢業的?沒想到我還有這麼優秀的校友。”
“謝謝。”彌七禮貌回應。
看她脾性頗為冷淡,許之顏卻越挫越勇,“還聽說你現在在教小蕪射擊?挺有意思的,其實我很早之前也想學來著,但是一直騰不出時間,有空的話我可以去找你學嗎?”
彌七一聽,眼眶微睜,有生意來了。
於是她從口袋裡拿出一隻名片,十分感謝地推銷道:“這是我工作的俱樂部,你想學可以直接來這個地址,或者你有場地我也可以去找你,很歡迎你學習射擊。”
彌七十分周到,許之顏也坦然收下了。
“你身邊有朋友也想嘗試的話,可以一起來,我們俱樂部的教練都很專業,十分歡迎你們來。”她又補充道,生怕錯過時機。
許之顏彎了彎唇,應下了。
她確實是對射擊感興趣,但也是想要拉進彼此的距離特意提出的共同愛好,沒想到她會這麼認真。
下意識地,她便也認真了幾分。
想到什麼,許之顏朝著對麵的謝懷悻提議:“懷悻,你不是也喜歡嗎?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啊。”
謝懷悻目光幽深,“那就要看彌老師邀不邀請我了?”
“當然,求之不得。”彌七很快回答。
這麼久以來,她怎麼就忘了邀請這個大客戶了。
“我也要!!”
想來是享受完了美食,謝蕪和顧承譯一前一後,聽到他們的談話,紛紛表示也要去。
“還真沒去過彌老師工作的地方呢,不知道好不好玩。”謝蕪手撐著自己的臉龐,開始了思考。
“去了就知道了。”顧承譯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頭懶懶出聲。
彌七緊跟著他話落的聲音:
“大家都來。”
都來都來,人越多越好,個個都是能讓俱樂部起死回生的人物,送上門的大生意哪裡有推出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