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雨(1 / 1)

星星點點為疾病奔波著的人群在這一刻似是皆被定格成靜止的,強大的壓迫感像鋪麵而來的巨大浪潮,吳憂下意識擋在鬱勳麵前。

終於從雲層後麵鑽出的太陽徑直穿過玻璃窗,金色陽光灑在乾淨的白色瓷磚上,本是一片祥和的光景的。

不請自來的男人打破所有的美好。

冷白的指節悠然地將風衣掛在臂彎,他沒什麼表情。“吃飯光同阿勳講,我這個做哥哥的可真是傷心。”

他直直忽略掉想要上前和他講話的鬱勳,睥睨著看來的目光滿是居高臨下,“還不走?”

“哥。”擋在前麵的吳憂被鬱勳拉到身後,永遠溫和著同她講話的學長話裡帶著不易察覺的怫然。“婆婆不是已經出院了,你來錯地方了。”

不覺中僵硬的手指被手背上的暖意蘊熱,胸口的憋悶讓吳憂忍不住的想要乾嘔,她難耐的咽了口唾沫。

鬱珩要乾嘛......

思思去了洗手間馬上就要回來了,她好擔心會讓妹妹看到不冷靜的自己。

掌心被掐出深深的印記,吳憂強忍著開了口。“鬱總,您有什麼事嗎?”

寡淡看來的眸子微揚,倏然勾起的唇角讓吳憂下意識的警覺到危險。

呼吸一窒,她的目光落進深不見底的眸裡。

耳邊輕忽著傳來熟悉的腳步聲,急促的眨了下眼,她匆匆跨步站在男人身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伸手便要將鬱珩往樓梯間的方向拉。

“姐姐姐姐,我回來了!”甜甜的童稚聲戛然而止,隨即更開心的驚呼聲傳來。“阿勳哥哥,你來啦!”

變得著急的腳步“噔噔噔”的像是敲擊著吳憂心窩的鼓槌,往外走著的身子一下停住,她還是回了頭。

帶著毛線帽的小小腦袋一蹦三尺高的衝進鬱勳的懷裡,烏黑瞳孔滿是喜悅,“我好想你了!”

小孩子從不會吝嗇表達內心的情感。

“想你想的都哭了。”一把將帽子拿掉的思思扁著嘴巴一臉難過,“我以為哥哥你把我給忘了呢。”

親昵的在鬱勳懷裡揚起頭,她熟練的挽著對方脖頸,又湊著在男人耳邊說完悄悄話,這才轉頭尋起吳憂來。

視線齊平的瞬間,小小孩疑惑出聲,“姐姐,你在乾嘛呀?”

葡萄般晶亮的瞳孔直直看來,她皺了皺鼻子一臉不解。“是我沒見過的大哥哥誒?”

沉重的如石塊的男人吳憂沒有拖動絲毫,認命的放下手她剛要開口,沉穩地如月下波濤般的聲音悠悠傳來。

“鬱珩。”將她落在身側的手掌抓住,吳憂被迫帶著往前走著。

寬闊的掌心在那還沒有手大的小臉前停住,鬱珩真摯的同她妹妹講著。“你好吳思,我是你姐姐的未婚夫。”

等待著的大手就這麼靜靜放著,思思還沒有反應過來,小手就這麼伸了出去。

呆愣的眨巴著眼,二人就這麼鄭重的握了個手。

懸在半空的雙手莊重的像在簽訂什麼神秘的儀式,被拽著靠近的吳憂暗暗較勁抽出的左手被握的越發作痛。

她沒敢去看鬱勳的表情,這像小行星撞到地球般離奇的生活,吳憂迫切著想要逃離。

想要解釋的話剛說出口,她就看見思思一下停住了正在握著的手。

有些困惑的將視線在她和鬱珩之間來回看著,似是想到了什麼,猛然皺起的小臉滿是不開心。“啊,你是那個把我姐姐惹哭了的大壞蛋!”

“鬱勳哥哥,你快去救我姐姐!”掙紮著要從懷抱裡往下跳的思思著急壞了,“不許你牽我姐姐的手!”

“思思!”瞬刻變幻的局勢讓吳憂有些驚惶失措,妹妹的心臟不能有過大的情緒波動。焦心的想要湊近,但被扼住的手依舊像鐵鉗般鬆動不開。

憤怒望過去的眸被含進雙沒什麼神情的眼裡,被那冰淩般的冷漠駭住,吳憂在那一刻清晰認識到,原來鬱珩真的是個絕情到冷血的人。

安靜眨下的鳳眼上邊,好似吵鬨的讓他忍不住蹙眉的眉尾下,一顆小小的痣將老祖宗的智慧體現的淋漓儘致。

果真是無情的資本家。

絲毫不退讓的強硬做派讓吳憂心生不悅,但思思還沒冷靜下來,為了妹妹她什麼都可以做。

伸開被握痛的手心,吳憂強忍著不適回握住比她大了好多的手掌。

將男人高昂的頭顱拉低,低聲罵去的耳語隻有她們兩個能夠聽到。

“混蛋!”

疏懶著勾起唇角,被罵的男人也不惱。他掀起眸,然後默不作聲的看著吳憂將十指交叉的雙手放到眾人麵前。

“思思,姐姐那時和鬱珩哥哥鬨了彆扭,所以和你開玩笑呢!”隱忍著將所有難堪藏在笑容下,吳憂牽著任由她拉著走的鬱珩走近妹妹。

臨近午間的太陽有著一天中最最溫暖的熱度,但吳憂卻渾身都被冷意狠狠包裹著。落在地上的靴子將地上的陽光一分為二,她說著險些都要騙過自己的話。

“思思你還不知道吧,這次的住院費用都是鬱珩哥哥幫忙交的呢!”說著違心話,吳憂安慰著還半信半疑的妹妹。

“還有這個,你見姐姐帶過的。”被她一開始故意忽略掉的藍色圍巾這會兒反倒哄勸妹妹的道具,偽裝著甜蜜,吳憂伸手從鬱珩掛在臂彎的灰色風衣下拿出還溫熱著的圍巾。

純淨的天藍色像是永遠觸碰不到的天空,一狠心,她將這出戲演到了最後。

“元旦那天思思不舒服來了醫院後,鬱珩哥哥擔心你,便立刻趕來了。回去的路上,姐姐怕他著涼所以便將圍巾係在了他的脖子上。”

這不是謊言。

但吳憂卻不知道,學長能不能夠聽得懂。

“而且,鬱珩哥哥是阿勳哥哥的兄長。阿勳哥哥這般好,鬱珩哥哥自然也不是什麼壞人的。所以思思,你彆擔心。”

而這句......

卻是假的不能再假的誆騙。

心下無力,吳憂越發看不起自己。

她又在妹妹麵前說謊了。

將誓言一個又一個違背著,她快要成為自己最不想成為的人。

男人眼裡的耍弄越來越濃,在對方的眸裡,吳憂清楚地看見自己的倒影。

被控製的,無法掙脫開的倒影。

好討厭這樣的自己。

眼角猛然泛上的熱意讓吳憂有些招架不住,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中,她覺得這個站在鬱勳麵前的自己,就像是被扒光了所有秘密一樣。

像是在烈日下無所遁形的吸血鬼,這一刻,吳憂無比想要躲起來。

要是能縮到一個什麼人都不認識的地方就好了。

溫順著低下頭任她將圍巾係到脖頸的男人壓迫感絲毫未減,湊過來的鳳眸在吳憂的眼前一閃而過,她的眼淚就快要忍不住。

“帶我走。”

話音隱在破碎的風中,從窗角不斷湧入的寒潮洶湧的快要將她擊倒,吳憂再一次在男人麵前隨了他的願。

“鬱珩。”

薄涼再是不見。

金色曦光徐徐照來,照在那張冷白的麵容上。這位能輕易攪起諸神黃昏的男人如勝者般露出爪牙,微啟的薄唇像是可以將天地都吞下。

“阿勳,我和樂樂還有約,思思便托你照顧了。”他勾起嘴角抬起二人十指交扣的手,然後漫不經心的用左手從西服口袋裡拿出個東西。

“小不點,送你的見麵禮。”

紙盒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線,“嗖”的一下落到他那個抱著小孩兒的弟弟懷裡。

緊蹙的眉頭終是鬆了些,鬱珩不知道自己連腳步都不再邁的那般沉重。

鉗口結舌一副不知道要說什麼的鬱勳讓他難得好心情了一回,這兩日董事會那群貪得無厭的老東西搞得鬱珩有些煩。

可現在,柔膩的指尖儘數都握在他的手心,滿滿都是梔子香的當下。

鬱珩要好好吃一頓飯。

一頓他想要吃一輩子的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