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雨(1 / 1)

那話自然是沒接著說下去。

在她麵前一副頤指氣使的中年男人就像猛然泄了氣的氣球,緊繃著的吊眼遲疑著不安瞟來,怯懦的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被偽裝成溫馨晚餐的鴻門宴就此落下帷幕。

吳憂早就知道,姓鬱的在這燕京是怎樣的存在。可那一切對於她來說,是如同神話故事一樣觸碰不到的。

可今天,她卻被推著離得越來越近。

這場將她卷入漩渦中心的用餐她最後隻喝了杯溫水,那些精致餐食像是能堵住嗓子眼的泡泡糖,她吃不下。

男人將她一並帶離的時候,在報社裡決策著一切的王力社長熱絡的送他們出了包廂。

雪地靴路過圓形餐桌,一雙雙隱在和氣下的探究目光矚目著落在她的麵容。

抓住帆布帶的手指被男人溫柔牽去,掙脫著想要離得遠些的吳憂被掃在耳邊的熱氣動彈不得。

“乖~”

遊刃有餘的將對話引到結尾的男人帶著她走過刻著雕花的大門,視線裡笑著和她告彆的王社長再是看不見。

淡然著遊離在眾人吹捧中心的模樣隨著人群的遠離而剝落,這個在她麵前總是想要將她拉入情緒漩渦的男人沒有眼色的湊到小聲向他道謝的唇前。

已過午夜的燕京街道有著同傍晚四時相同的橙黃。空無一人的巷子裡,想要後退的腦袋碰到牆壁,吳憂看著男人的眸子再次認真道了遍謝。

“謝謝您鬱先生。”溫熱的呼吸掃到鼻尖,男人近在咫尺的深邃鳳眸在路燈的照射下顯得無比認真。

攥緊衣袖,吳憂決然的將牽扯割斷。“不過以後還是不麻煩您了,我的事我會自己處理的。您這麼忙,我就不勞您上心了。”

連風似乎都知曉新年的來臨,博愛的將刺骨的冷意去掉,卻將鬆木的氣息送的更近。

被話堵了的男人也不惱,黑色大衣優雅掛在臂彎,他側頭輕輕咳了幾下。

三三倆倆的人流成群的走過巷口,小小一方出口將熱鬨和冷寂劃的清清楚楚。

高挺的鼻尖被月光渡上薄薄的清冷,從屋簷斜斜灑下來的輝光下,男人的聲音有些嘶啞。“可是我都沒吃東西,樂樂,我好餓。”

見她沉默著不語,男人站直身子。

正因鬱珩的遠離而暗暗鬆了一口氣,下一句就這麼輕輕飄來。“我們去吃上次那個三明治好不好,很好吃的。”

反駁的話脫口而出,吳憂糾正著。“上次那個三明治您又沒吃,怎麼知道......”

好吃呢?

話被堵在唇角,遽然升起的熱意讓她一下止住話語。

怒目瞪上的鳳眸裡躍上得意,吳憂轉身就要離開。管他什麼鬱珩不鬱珩的,她再也不要奉陪了。

那個被吳憂勸服著自己不要當回事的吻就這麼大喇喇的放到台麵上,像是隨時可以供人逗悶的玩笑話。

那個總是用言語將氛圍弄得一片曖昧的男人,說到底,從來都沒有尊重過她。

在地上將身形拉成長長的陰影平行著走向兩個不同的極端,說到底,鬱珩同吳華沒有什麼區彆。

就隨他們去吧。

吳憂沒有改變任何人的想法,她隻要做自己就好。

落在地上的陰影轉落在牆上,吳憂的心臟跳動的越發平靜。“我和吳老師還有幾句話要說,您先等一會兒,出來我就請你吃三明治。”

她還有打車錢沒有拿到。

這五十三塊錢是吳華答應過要給報銷的,這筆夠她整整生活一周的費用吳憂是一定要拿到的。

窄窄一條巷口那般長,踏在地上的每一步都平靜的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吳憂好像就在那一刻突然長大了些。

她想,不被情緒所裹挾是鬱珩教會她的第二個道理。

她不用再去費力解釋著她和學長的關係。因為那沒什麼話語權的話隻會落在地上,然後被人踐踏著踢遠。

她隻要靜靜的、不反駁的任鬱珩怎麼說,這樣等男人失去興致後,所以的一切都會風平浪靜。

如果一切都沒有辦法隨她的心意進行,那麼或許讓自己變得更好更沉著,這樣才能在這身不由己的洪流裡呆的更穩一些。

月還是那般清冷的掛在天上,移回的視線複又來到玉泉居的雕花門前,佝僂著背一副焦急模樣的中年男子見她來了直接一溜小跑著奔到她的身邊。

“吳同學,我可終於找到你了,你可不知道我在這外麵等了你多久。”粗短的手指指了指迎賓師傅,“幸好有人看見你沒有走遠,要不然這錢不報銷我都不能安心睡覺。”

下意識擦去額頭的汗,吳華像想起什麼似的,將紙巾細細包住手指後這才從口袋掏出兩張百元大鈔。

“我也不知道打車過來要多少錢,剩下的就留您和鬱總買瓶水喝。沒想到今晚借了吳同學的光,吃上了鬱總請的飯。”

大紅燈籠將那張泛著油光的臉掛上紅色,他猛咽了口唾沫。

“吳同學您也知道嚴師出高徒對吧,我這人就是嚴格了些,但心裡還是非常希望你好的。”

打著補丁解釋的話語太過冗長,抽過一張百元大鈔,吳憂低頭從零錢包數出七枚硬幣。

小小一把硬幣被她壓在兩張二十元的紙幣上,放進吳華手裡,吳憂淡淡開口。“下周三的外采我會正常過去的,至於鬱先生......”

眸子掃向不遠處站在路燈下的男人,吳憂沒什麼平淡起伏的說著。“我也沒那麼大能耐能管他喝水的事兒。”

說罷也不聽那想要沾親帶故的囉嗦話,影子在地上一晃,她朝那個陰冷的身影走去。

如果,這場鬨劇必須要從進行走到結束,那吳憂隻希望鬱珩能夠早些玩夠。

24小時都不會結束營業的便利店燈火通明,已經被拿的所剩無幾的貨架放眼望去滿是淒涼。

最後三個三明治被吳憂全部拿下,推門而出時有風鈴聲響起,站在遮陽大傘下的男人應聲投來視線。

不得不說,鬱珩有著上天給的偏愛。

有著惹眼身高的男人用寬闊的肩膀將大衣穿的猶如行秀的模特,不時有路過的行人轉頭去看,那比月色還要清冷的臉龐卻直直隻看向她。

冰冷的瑞鳳眸隻一瞬就染上多情,紅唇吐著纏綿的京腔,男人將周身的寒霜散去,修長指尖優雅地接過吳憂手中的三明治。

“好香。”

一口一口咬下的三明治很快就見了底,男人似乎是真餓了,被麵包屑沾到的唇角明晃晃的昭顯著他吃的有些急。

默不做聲裝作看不到,吳憂將最後一個三明治遞過去。

有一瞬吳憂覺著,這個站在她身前總是睥睨著眾人仿佛活在雲端之外的人,有了真的活在這個世界的實感。

可好像,也和她沒什麼關係。

步子慢慢往後拉大距離,吳憂平靜道著再見。

“那您走好。”

石板路發出輕輕的走路聲,微不可聞的呼出一口氣,吳憂不再去等男人的回複。

連指尖都輕快了些,她終於能夠好好去迎接這 ?新年的第一天。

不知何時出現的雲彩將月遮住大半個身影,影影綽綽間,天色一下就黑了一大半。

風似乎也大了些,裹緊圍住大半個臉的圍巾,吳憂加快腳步。

帶著暖意的風流早已感受不到,越發寒冷的從最北邊呼嘯在大地上。

公交站台還有幾步就能到,搓了搓凍僵的手指,吳憂這才從牛仔褲的口袋裡掏出手機。

不停閃爍著的屏幕亮個不停,數十通未接來電赫然在目。也不知何時不小心碰到了靜音,吳憂趕忙查看著。

大多都是來自唐風的,最後一通僅是八分鐘前打來的。

舅舅知道她來的報社聚會,所以沒什麼事不會輕易打擾,那這麼多的電話是不是說明思思......

心裡一窒,吳憂險些沒站住被寒風襲擊的身子。手指虛晃著抓住站牌,她急急回撥過去。

響了一聲又一聲後有機械音溫馨提醒她,“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不死心的再度撥回去,“嘟嘟嘟”的將她不安的心折磨了一遍又一遍,電話還是沒有被接起。

越發接近的光束慢慢駛來,到站的公交師傅好心詢問著。“小姑娘,這是平安裡最後一班公交了,你上不上?”

還混亂著的思緒被外界一激終於清醒了些,吳憂搖了搖頭,“我先不坐了,謝謝您。”

公交車實在是太繞路了,吳憂掏出錢包裡的百元大鈔,時間不等人,她要打車過去才能安心。

思思一定沒事的,“撲通撲通”狂跳著的心臟讓吳憂難耐的捂住胸口。

不停從她身邊飛速奔馳著的車子那麼多,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有一輛可以載客的在她身前停留。

毛茸茸的雪地靴此刻也仿佛像灌了水般的沉重,行動之間,隻有粗重的喘息聲被風吹到耳邊。

鬱珩就是在這時來到的。

將小路照成黃昏的車燈在她身側亮起,皮鞋踩在地上獨特的落地聲“噠噠”著擊退黑暗。

雍容像她招著手的男人仿佛什麼都知道,難得正經的唇音有著無限溫柔。

“哥哥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