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雨(1 / 1)

和鬱勳的初識源於一場意外。

高一升高二那年的暑假,吳憂找了個酒店兼職的工作。她年齡還沒滿16,為了得到這個工作可是廢了老大的功夫。

領班是位三十多歲的女性,名字叫張燕。知道情況後為了能讓她進來悄悄將她的年齡改大了一歲,因是兼職,沒有全職查得嚴謹,所以吳憂便在她的幫助下進入鬱式集團名下的酒店。

進來後,吳憂更是拚了命的想要做到最好。工作內容其實一點都不難,她要將房間打掃乾淨,然後將用過的床單被罩拆下送去清洗,再將洗乾淨的重新套上。

五星級酒店的客房很大一個,打掃完一個房間需要花費不少的時間。她又是個較真的性格,每次清理完自己負責範圍內的房間也已經快到客戶入住的時間了。

又是一次踩著點結束,忙完一切的她路過遊泳池時卻看到不知從何處滾出來一個皮球。

避讓不急,她一下摔進泳池裡。

消毒水的味道一下竄進她的鼻子裡,眼裡有水波不停滾進,蔚藍色的天空彷佛伸手就可以觸碰到。

吳憂不會水,卻不知為何一丁點兒的恐懼也沒有。慢慢往下沉的身子似是老媽將裹了毛毯的她緊緊抱住,無可比擬的安全感讓她竟是連呼救都不想喊出口。

她想,如果一直這樣下去,是不是......

她是不是就能見到媽媽和爸爸了。

從口鼻中冒出的小小氣泡不停地往上升騰著,吳憂出神的伸出指尖想要去觸碰。

從指縫間不停溜走的氣泡卻從不在她的掌心逗留,惋惜的伸回手,她累乏的想要閉上眼睛。

隻是刹那,平靜的水麵掀起漪瀾。

有人穿過氣泡躍向了她。

冰冷堅硬的地磚被帶有溫度的手臂代替,結實的臂彎將她一把托起。

數不清的泡泡附在她們周身,時間仿佛被拉成一個光年那般長。

長到她被放在可以大口呼吸空氣的空地上,長到她終於反應過來方才的那瞬她到底在做什麼。

她想要離開這個世界嗎?

劇烈的咳嗽下,吳憂難耐的將身子縮成一團。

滾燙的眼淚頃刻占據她的眼眶,死寂般的靜默讓她狠狠厭惡起自己來。

思思還在醫院等著她的照顧,她怎麼能......

她怎麼可以有這種不負責任的想法。

死死咬住嘴唇,她不允許如此惡劣的自己發出任何的聲響。

淚拚命滾著,一串又一串落下的淚珠,就如同她這個不想活在世上的主人一般,拚著命的叫囂著想要離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張燕驚呼著從地上拉起她問有沒有事。

救了她的男人不知何時早已離開,隻有蓋在身上的白色襯衫清晰告訴著她,這一切都不是夢。

被她抓緊在手心的襯衫被水浸的沉甸甸的,張燕扶她起來卻眼尖地掃到衣服的後領。

“天,方才是鬱公子救的你嗎?”張燕頓了頓,語氣有些疑惑。“不是說他晚上才來嗎,怎麼這會兒就過來了......”

回籠的思緒讓吳憂恢複了冷靜,她看著麵露難辦的張燕主動開了口。“姐姐,我馬上就要開學了,所以今天就是我最後一天來上班了。”

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原本就想和您說的,但前段時間太忙了我就給忘了,真是抱歉。”

“還有今天這事兒,也給您添麻煩了,真是對不住。”

溫順的低下頭,吳憂盯著被她緊緊攥住的一抹白。張燕這般好,她不能給人家添麻煩的。

“哎呀,小吳沒事的。勳少爺脾氣很好的,他不會怪罪你的。”見她要走,張燕怕她是因為落水才主動辭職,趕忙勸著她再想一想。

吳憂卻堅定地搖了搖頭,再怎麼說,她這也是在工作時間出了岔子。

當初能被招進來本就是因為張燕心地善良,知道她缺錢才偷偷將她的年齡改大的,現如今她又如何能將對自己這麼好的人置於危險的處地。

隻有她離開才是最好的辦法。

隻有她不乾了,領班姐姐才不會因此受到處罰。

見她堅持,張燕低低歎了口氣。摟著她肩膀的手掌收緊,溫聲催促著讓她快把濕衣服換下來。

自那以後,吳憂的心裡就悄悄多了一個人。

那個人的名字她後來知道了。

鬱勳。

鬱式集團的公子。

零七年的網絡還沒有很發達和打工累的時候,她會將自己埋在圖書館的舊報刊處,然後慢慢翻閱以往的報紙。

一張一張翻過的新聞紙記錄著男人完整的一生。

那時的吳憂才清楚知曉,原來真的有人從生下來就是天之驕子,原來真的有人身居高位卻依舊溫柔不變。

大了她八歲的男人有著令人豔羨的完整家庭,父母皆為燕京大家族長大的長子長女。有了愛情的結晶後,鬱式老總大手一揮,建立了以兒子為名的慈善基金會。

一個又一個換了病的孩子因為鬱勳的誕生而多了活下去的機會。

再後來,吳憂考入燕京大學的漢語言文學專業。

其實,從內心深處來說,這並不是她最想要學的專業。

她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其實,她是想學新聞學的。

可是,吳憂沒有辦法確定自己畢業後可以進入一家大型報社。

可如果她學漢語言文學,那麼畢業後她至少不會失業,她可以去小學當老師。

她查過不少資料,吳憂覺著,國家發展速度這麼快,那麼一年一年下去,新生兒的數量一定會越來越多。

到那時,老師的需求激增,國家一定也會發放更多的崗位,來應對新學校增加後的師資問題。

所以,最後她報了自己並不感興趣的漢語言文學。

其實吳憂並不覺得難過,能考入燕京大學做鬱勳的後輩她已經很高興了。

人這一輩子,總不可能什麼好處都有的。

她知道的。

隻是,或許是越發想要壓住,那念頭卻越發強烈。

一次兼職結束後,她被新聞社的社員攔住詢問要不要加入社團。本就是壓抑著自己的喜歡,自此越發不可收拾。

熬到半夜兩點寫完的新聞稿她一點都不覺得苦,後來的一次她替學長采訪時,采到了那個她一直想要仰望的月亮——

鬱勳。

再後來醫院的偶遇,兩人開始有了交集。

那時醫院的病人激增,床位成了棘手的問題。

怕思思看見自己的不安會害怕,躲在樓梯間默默流淚的她碰見出來打電話的鬱勳。

再後來,思思總會問那個前來看望她的大哥哥怎麼沒來。

這不,這就來了。

像是指著不同方向的路標,她的雙手被拉向不同的方向。

最後,是鬱勳先鬆開的。

或許是見她吃痛,男人輕輕放下她的手。他沒有去看那直直盯著他的目光,他隻是微彎下腰問她怎麼樣。

搖了搖頭,吳憂彎起眼角。“我沒事的,思思也沒事。”

暗暗使著勁想要抽出的左手卻被攥的紋絲不動,察覺到兩人之間的氛圍不對,她隻好趕緊催促著鬱勳離開。

“您先去忙吧,有事我會聯係您的。”聲音不覺染上笑意,刺熱的傷口仿佛都有了片刻的好轉。

她真情實切的說著,“畢竟您可是最最好的前輩。”

沁人心脾的茶香環在四周,眉眼平和的男人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腦袋,“多謝學妹你這麼誇我。”

儘力忽略到身後如芒在背的視線,吳憂擔心著。這兩位到底是什麼情況,不會吵起來吧。

不知道那位將暖壺碰掉的凶手到底想要乾嘛,被抓的越來越緊的手越發不舒服,吳憂無意識的皺了下眉頭。

“哥,你抓痛她了。她一個女生,你抓著人家的手不放也太過粗魯!”溫柔神情很快褪去,麵無表情的淡漠模樣還是吳憂第一次見到。

怕吵起來,吳憂立刻轉頭警戒的看過去。

卻沒想到被說到臉上的男人一臉悠閒自在,浮上一層笑意的眸子像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情。

他耀武揚威的舉起一直沒放下的手腕,“我可比阿勳你會憐香惜玉。”

仿佛是個什麼值得得意的事,狹長的眼裡滿是玩味。

“在古代,像她這種因我而受傷的情況,你哥哥我可是要負責一輩子的。”

心下一怔,獨屬於女生的第六感讓她快速想要撤離。吳憂莫名有些急,可男人的力氣卻讓她怎麼都掙脫不開。

“我沒事的學長,您快去忙吧。我這也回去了,明天早八還有課要上。”

她隻能再次催促著學長離開,她不想讓鬱勳卷進這離奇的談話走向中。

說完便直接轉頭就走,既然這手他不願鬆開,那就跟她一起走吧。

踩在身後“哢哢”作響的皮鞋像是在跳一首歡快的圓舞曲,行至無人的洗手間,吳憂用涼水衝著還發紅著的手腕。

久到那灼熱終於舒服了些,久到她沒有辦法再忽略到那炯炯的目光,她轉過身來。

抬頭看著男人那張輪廓分明的臉,吳憂盯著他的眼睛。“先生,您想要做什麼呢?”

怕有誤會,她耐心解釋著。“我和學長隻是前後輩關係,所以您拿我氣他起不到什麼作用的。”

窗外雨水如瀑般砸下,有水汽從縫隙鑽了進來,鬱珩掀起眼皮睥著在他麵前溫聲解釋著的少女。

明眸皓齒的小姑娘蒼白著一張臉,怕他不相信還信誓旦旦舉起那被燙傷了的手腕起著誓。

她沒有怪他為何將她的暖壺撞翻,也沒有怪他為何在鬱勳麵前有那樣的舉動。她好似隻是單純的向他說明,眼前的這一切隻是他會錯了意。

紅的刺目的手背被鬱珩撇了眼,他複又將眸放在問他“這下能不能鬆開手”的唇上。

昭告著冬日來臨的2007年結尾,第一場寒雨下,鬱珩二十八年間都沒有什麼波瀾的心升起了玩樂的念頭。

指尖微動,少女離得更近了。

淡淡的仿佛能讓人瞬課安心的梔子香撲到鼻尖,黑色短發拂過純白襯衫,濡染成沒有淡彩的水墨畫。

“那怎麼可以,方才我不是說了......”勾起的唇角是他很久沒有過的弧度,他一字一頓說著。“要對你負責的。”

“叫我鬱珩。”他霸道的下達命令。

“又或者,叫我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