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時,張應臣有點懷疑人生。他靜靜地抬頭,看著烏黑一片的帳頂,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衝擊。
他是一個唯物主義者。
換而言之,張應臣不信任何靈異事件,他認為世間的萬事萬物都可以用科學來解釋。至於這種“預知夢”性質的體驗,對他而言也僅僅是個夢。
而這種夢出現的原因……責任應該在他。張應臣覺得是自己潛意識裡還不夠信任陳令施,才會把這種想法投射在夢裡,以至於夢見陳令施的“陰暗麵”。
平靜地看了會兒帳頂,張應臣做下了一個新決定——以後他要加倍的對陳令施好。他拿起手機,發送消息。
張:令施,周末看電影嗎?最近上映了你最愛的“恐怖島”係列,咱們一起去看吧。
*
張應臣買了下午四點鐘的電影票,陳令施臨到影院還是很驚訝,“哥,你不是不喜歡看恐怖電影嗎?”
陳張兩人看電影隻看喜劇片動畫片,唯一一個和恐怖沾邊的還是柯南劇場版係列。
陳令施膽子大,但張應臣對恐怖片的接受能力不高,雖然麵上看著沒什麼表情,可他心裡怎麼想的誰也不清楚。
“你真不怕呀?”陳令施摳摳他的手心,故意“恐嚇”他:“有時候我都會被突然的貼臉特效嚇到,你確定做好準備了?”
張應臣淡定十足,順便把爆米花桶放進她的懷裡:“我不害怕。你喜歡看不是嗎?我就是想陪著你。”他頓了頓,“平常我很少陪著你,也不在公共場合和你親近。令施,你會不高興嗎?”
陳令施抿嘴笑,“不會啊。談戀愛又不是隻有一種談法,我都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她酒窩揚起,“總之我明白你,也懂你對我的好。”
張應臣心下微安,也朝她笑笑。
很快,兩人進了場,坐進自己的位置。
“恐怖島”是漂亮國最負盛名的恐怖片係列,以特效貼臉驚悚為賣點,恐怖愛好者陳令施也是它的忠實粉絲之一。
張應臣的心跳從一開始就不正常了。他這人求穩,對“刺激”不感一絲興趣。雖說是堅定的唯物主義戰士,但看到頻頻貼臉的鬼鏡頭還是心驚膽戰。
他抿抿唇,忍不住微微側首看向陳令施。而對麵人隻有肉眼可見的興奮和高興。
一陣黑屏過後,主角的臉上突然出現血紅的巴掌印,有了詭異配樂的加持,影院裡爆出一二驚恐的大叫。
張應臣一瞬不轉地看著身旁的女友。陳令施沒有絲毫畏懼,眼底甚至閃著光,她的嘴角似乎想要上揚,但不知想到了什麼,又強行壓了下去。
“哥,你怎麼一直看我啊?”張應臣正不解地看著她,陳令施卻突然出聲仰臉,露出羞澀的笑意,“人家怪不好意思的。本來還有點害怕,你一看我,我就隻顧著開心了……”
張應臣笑了笑,把心頭的那一抹疑慮強行抹去,“令施長得好看。”
陳令施噗嗤一笑,把視線放回大屏幕:“那你看吧~”
電影播放途中,陳令施再沒有主動說話,隻專心看幕布,旁人的驚呼和害怕仿佛絲毫無法進入她的耳朵和大腦,仿佛整個人都沉浸到了電影當中。
指尖因強烈直白的精神刺激而發麻,晶亮的雙眼中閃著舒暢的笑意,嘴角不自覺上揚,就連呼吸聲都重了些。
不過,這一切都沒有被專心睡覺的張應臣看到。
電影結束,張應臣也漸漸蘇醒,他皺眉撐起額角,耳垂卻突然被捏住。起床氣和公共場合不輕易親密的準則讓他下意識拍開那人的手掌,聲音也冷:“做什麼?”
陳令施一愣:“張應臣……?”
起床氣瞬間被趕跑,張應臣下意識握住身邊的手:“……剛醒,起床氣而已。令施,對不起。”
陳令施聽完便笑起來了,語氣輕快:“張應臣,你剛剛可把我打疼了。”說完,她揚著眉毛把手遞過去,“怎麼補償我?”
張應臣不假思索地握住,“考完試帶你去做美甲。”他順勢牽著她站起身,“電影看完了,咱們也走吧?我訂了自助,你說好吃的那家韓餐廳,有和牛醉蟹。”
“嗯!”陳令施聲音帶笑,頭卻低著,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陳令施本以為今天的“驚喜”對於張應臣這家夥來說已經夠多了,所以,當她收到一大束突如其來的玫瑰時,整個人都愣在了當場。
“張應臣,你怎麼突然想起來給我送花了?”
回過神後,陳令施眼裡有遮不住的欣喜,她抿緊唇,好讓自己笑得沒那麼厲害。不過內心實在高興,甚至直呼了對方的姓名。
張應臣隻是笑了笑,素來冷淡的麵上破冰:“這幾天刷到了幾個短視頻,我就覺得對你還不夠好,所以想要彌補一下。有沒有更開心一點?”
陳令施用力點頭,圓眼閃光,酒窩漾出:“開心!你做什麼我都開心~”
因為是私人包間,張應臣行事也無所顧忌起來,他笑著戳了戳陳令施左邊的小酒窩,“開心就好。”
*
堪稱完美的一天度過,張應臣很滿意。把女友安全送回宿舍,他步行回自己的宿舍。
“媽?您怎麼突然給我打電話了?”走到半路,張應臣看到來電人時很驚訝,他點擊接聽,“我還有一個月才放假。”
“嗯,我知道。和你放假有關。”電話裡的女聲和張應臣是如出一轍的清冷,“你爸估計小半年都不回來,我月底要出國見新甲方,兩個月的事。”
張應臣頓了頓,又嗯了一聲,“行,那我回頭自己叫車回去。如果有了額外計劃,再給您報備。”
“你現在是成年人,報不報備都行。對了,你談戀愛了?”女聲頓了好一陣才出聲,電話那頭傳來遙遠的喇叭聲,不時夾雜廣播語音。
“嗯。”張應臣眉頭微挑,“去年七月底的事,怎麼了?”
他的母親還真是一點都不在乎他。
女人把多餘的發絲彆到腦後,聲音平淡:“沒什麼,最近看你的朋友圈,發現多了一個姑娘。隻是提醒你一句,你們這個年紀玩玩沒什麼,但是要做好防護措施。”
張應臣覺得莫名好笑,但也沒有反駁:“我知道了。”
“以後我和你爸會和那姑娘見麵嗎?”
“……有點早了,再說吧。”
女人不知想到了什麼,輕笑一聲。她點頭,把兒子女友的身份又往下壓了壓,“行,我知道了。”她瞄了眼司機導航,“快到機場了,先掛電話。”
“嗯,再見。”寬大的T恤衣角被晚風吹起,張應臣把手機隨意地送進口袋。橘黃燈光把他清瘦的倒影拉的很長,一隻小橘貓跟在他的身後,不時喵喵叫幾聲。
捕捉到微弱的叫聲,張應臣腳步停下。他轉頭低眉,睫毛自然垂落,在眼尾打了一片陰影。看到小貓後,他便蹲下身子,從兜裡拿出了一個真空包裝的香腸零食——陳令施喜歡吃肉類零食,張應臣每次出門都會隨身帶一兩包,以備不時之需。
不過今天陳令施隻顧著開心,倒是不怎麼向他要零食吃了。
也算便宜了這隻小橘。
張應臣垂下眼簾,默默向它伸出了香腸。小橘貓先是聞了聞,確定無毒後才放心大膽地亮出尖牙。
小橘警覺性很強,咬一口還要看眼四周是否安全,吃完一小根還故意地蹭了蹭張應臣的食指,大意應該是“再來一根”。
“你長得有點像我的女朋友。”張應臣喂了三小根才出聲,聲音很輕,還帶著點笑意,“不過她有點傻,還有點呆,沒有你這麼謹慎。”
小橘聽不明白,但依舊喵喵附和。
“乖。”張應臣撫了撫小橘的額頭,喂完了剩下的小香腸。
小橘吃夠了夜宵轉身就走,沒有因張應臣的善心多加停留。當事人歎口氣,把塑料垃圾收進口袋,淡淡評價:“她比你好多了,小沒良心的。”
今晚,張應臣依舊做了夢。
夢裡的粉色房間更……破敗了?現在的蜘蛛絲甚至耷拉到地板上,牆壁甚至增多了數條裂縫,窗外的月光透過裂縫涼涼地投射進來,照的屋內物品各色斑駁。
張應臣深吸一口氣,想要出門,卻怎麼也擰不動布滿鐵鏽的把手。他皺眉,動了暴力拆除的念頭。
也就在同一瞬間,那本令他厭煩至極的日記再次出現在了自己手中。隨後,在張應臣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日記本一頁一頁翻開,直到最後一頁。
“張應臣,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
第一眼,就讓張應臣忍不住心梗。他想丟掉日記,卻根本無法控製自己的身體,隻能被迫接著往下看:
“張應臣從來不懂浪漫的,他怎麼會突然準備這麼多東西?看電影,韓餐廳,玫瑰花……不對勁,他有問題……他是不是要離開我了?他是不是出軌了?他又看上了誰?!我還不夠好嗎?!我已經對他百依百順了,他還想怎麼樣!張應臣,你是我的,你知道嗎?你是我一個人的,你怎麼能離開我?!……”
看到一半,房間門被突然打開,滿身是血的陳令施出現在他的麵前。手裡,還拿了一把精致的寶石匕首。
“張應臣,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她的聲音很平淡,仿佛隻是問他“今天晚上吃什麼了”,但不等張應臣否認、解釋他今日所為的緣由,陳令施就向他一步步靠近。
她眼神一凝,沒有絲毫猶豫地、就把匕首插入他的心臟,“哥哥,你是瞎子嗎?你就看不到我對你的在意嗎?”她與他相隔半臂距離,一字一頓,“張應臣,既然看不到……那你,就什麼都彆看了吧。”
話音落,匕首被堅決拔出。
胸口處傳來錐心的疼痛,可張應臣還來不及反應,陳令施又把匕首沒入了自己的胸膛。在對麵人震驚的目光中,她鬆開手,任匕首在自己胸前顫動。
下一秒,陳令施倒在他的懷中。
張應臣幾乎是下意識地把她抱進懷裡,“令施……”
他的心臟很痛,但好像不止是因為匕首。
對方失去溫度的手指輕撫上他的側臉,陳令施在他唇角落下溫柔的吻,聲音決絕:“張應臣,你必須要是我的唯一。我隻有你了。”
她不斷地向他靠近,胸口的匕首越進越深。
“哥哥,彆讓我一個人。求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