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有誰？

江懷錦雖然沒有說話，可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近在咫尺。

程鯉放鬆下來，按了按冰袋，讓它更服帖些。

“如果是你，你會原諒他嗎？”

黑暗中，身旁江懷錦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方才喊出的台詞也是聲嘶力竭。

劇本裡的梅老太太，年輕時愛上了一個外來此地遊玩的少爺，少爺也被天真無邪的梅姑娘所吸引，兩人墜入愛河。

可少爺家族得知這樣一個擁有數百年曆史的古寺，想要侵吞霸占。

梅老太的宗族為了守護古寺與少爺家族發生了不小的乾戈和生死仇怨。梅老太在愛人與宗族使命中，堅定了立場與少爺決裂，發生了一係列愛恨糾葛。

多年以後，年過半百的少爺重回故地，見到了一生未嫁的梅老太……

程鯉想了想:“有時候愛情未必能淩駕於所有之上，尤其遇到家國情懷，宗族信仰和個人使命。”

梅老太是真的愛過那個在她生命裡發光的少爺，也為緬懷這段感情，一生沒有將就。

劇本的結局是開放式的，原諒是皆大歡喜，不原諒也是情理之中。

程鯉抽了抽鼻子:“劇本沒有結局，你方才看到的梅老太的選擇，就是我的選擇。”

沉默了片刻，程鯉又道:“倒是你演的少爺讓我意外，劇本上寫著他放棄了家族，選擇永遠留在梅老太的身邊？”

江懷錦:“那也是我的選擇。”

程鯉輕哼一聲:“遲來的深情比草賤，大家都年過半百了，不能各自安好嗎？你都一老頭了還來糾纏，早乾嘛去了？”

麵對程鯉的義憤填膺，江懷錦失笑:“程鯉，劇本上再出現，他就已經是個老頭了。”

程鯉語塞:“好，好吧。”

江懷錦:“便是老頭，麵對摯愛，我的選擇隻會是永遠陪在她身邊。餘生不多，隻剩歡喜。”

程鯉轉過頭，揭開冰袋一角，虛虛看著江懷錦:“沒想到啊。”

“什麼？”

“沒想到你骨子裡是這樣深情的人。”

江懷錦將臉湊近，戲謔道:“怎麼，在你心中，我是個花心大蘿卜？”

程鯉搖搖頭:“那沒有，大學裡也不見你談個戀愛，成了頂流也被人稱為高嶺之花，私底下也沒傳出什麼戀情，至於轉校之前，那就不清楚了。”

“沒有。”

“嗯？”

“沒有談戀愛，沒有女朋友。”

程鯉一下子揭開了冰袋，滿臉八卦:“所以你母胎solo？”

江懷錦臉僵了一下。

“哈哈哈哈，你真的？那我知道了，你不是花心大蘿卜，你是有情感障礙吧？”

程鯉想想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你，江懷錦，你哎，從來沒有——嗚嗚——”

程鯉的嘴唇被江懷錦用手捏住了。

江懷錦深吸一口氣:“五十步笑百步？”

triple kill ！

程鯉拍開江懷錦的手，摸了摸心口，有被傷害到。

江懷錦還不放過她，繼續道:“大學裡你拿我當擋箭牌，拒絕了不下一隻手的告白。當了明星也是天天緋聞纏身，一會是同公司男藝人，一會是唱跳歌手，你倒是沒有閒著。”

程鯉縮了縮腦袋，她的桃花倒是朵朵開，可惜都是爛桃花。

見江懷錦還有話說，程鯉連忙雙手合十:“已老實，求放過。”

江懷錦伸手過來揉了揉她的頭發，“你知不知道……剪得很辛苦。”

“你說什麼？”程鯉抬眼，剛敷了冰袋的眼睛水汪汪的，眼角還泛著一圈紅暈，像是被人欺負了一般楚楚可憐。

江懷錦手一頓，停在了她發頂。房間裡安靜下來，兩個人四顧相望，仿佛有什麼在其中流淌。

有那麼一瞬，程鯉覺得江懷錦的眼神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裡麵多了許多她看不懂的情緒。

江懷錦深吸一口氣，眼神認真:“程鯉，你才是情感障礙——”

這時，休息區外突然傳來了一聲驚慌的喊叫。

“不好了，晴姐姐不見了！”

是溫樂。

程鯉猛然起身:“怎麼會不見了？這深山野林的……嗯，江懷錦，我們出去看看。”

江懷錦遞給她桌上的手機，起身出了門。

……

導演組等人已經在住處附近找了一圈，卻沒有發現蘇沐晴的蹤影。

導演一行急得不行。

“怎麼回事？方才明明送她回了住處，溫樂，她不是和你在一個房間嗎？”

溫樂帶著哭腔:“我也不清楚，剛才我就是去洗澡了，好像聽晴姐姐接了個電話就出去了。後來我左等右等都不見她回來，我這才急了。”

賈轍道:“大家都先彆急，蘇沐晴這麼大人了，她知道輕重，也許是方才太過投入劇情了，現在心情不好躲在哪裡透氣了。”

黃忠勇看向蹲在門邊的秦天:“秦天，你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句話啊？”

秦天抬起頭，臉上滿是懊惱和沮喪，見眾人都望著他，才終於開口。

“是我，方才跟她吵了一架，她氣不過就跑出去了。”

“什麼？”導演組臉都綠了:“大家彆愣著了，幫忙出去找一找，記得都帶好手機！”

所有人全跑了出去。

期間還能聽到秦天的咆哮:“彆錄了，還錄什麼錄？”

程鯉跟著大家一起跑出去，卻是向白日裡錄製節目的時思寺方向跑去。

夜晚的山間保留了原始的森然，這裡沒有城市裡的燈光璀璨，周遭全是黑暗籠罩。

程鯉打著手機手電筒，沒過多久就與人群走散了。

她沿著記憶路線，來到了一棵千年古樟樹之下。

“蘇沐晴，蘇沐晴，你在嗎？”

四周靜悄悄的，她的聲音隨風遠去，不知名的夜鶯回應了兩聲。

千年古樟巨大繁茂的枝丫遮天蔽地，樹葉隨風簌簌作響，程鯉後知後覺有些害怕，搓了搓手臂往後退去。

“嘶，懷瘮人的。蘇沐晴你要是在這裡就快出來，不然我要回去了。啊——”

突然，程鯉的後背靠上了一堵牆，嚇得她驚聲一叫，猛然轉過了身。

麵前的是提著一條毛毯的江懷錦。

“江懷錦！你走路都沒聲的嗎？嚇死我了！”

江懷錦將毛毯披在她身上，“既然這麼怕，乾什麼跑這麼遠來？”

程鯉裹緊毛毯，緩了口氣:“白天的時候，蘇沐晴說想來這裡看下這棵千年古樟，我以為她心情不好會跑到這裡來。”

江懷錦抬頭看了一眼參天古樹，“你與她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女生之間的情誼總是說來就來，她的性格直爽，我很喜歡。雖然她和秦天……哎，秦天總氣她，這一次更是把她氣走了。我想早點找到她，跟她說說話。

這深山老林，黑燈瞎火的，她一個女孩子一定很害怕。”

江懷錦盯著程鯉的側臉，月光底下她的姣好的麵容泛著一絲瑩白，長發撥動間露出一截修長的纖細脖子。

這一刻，江懷錦覺得程鯉很美。

並非隻是美麗的外貌，而是她有一顆對一切永遠充滿善意的心。

程鯉不住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沒有注意到身旁的人越發熾熱的眼神。

“程鯉，這些年，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程鯉聞言突然回頭，撞進江懷錦墨色深邃的眼眸裡。

“你，你怎麼突然這麼問？”

之前被打斷的話終於有機會再次說出，江懷錦想了想，在心裡準備措詞。

“你隻需回答我，有，還是沒有？”

麵對突然變得無比認真的江懷錦，程鯉內心像是被針紮了一下:“我覺得，我們還是先找到蘇沐晴……”

程鯉要走，江懷錦伸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為什麼不敢回答我？”江懷錦聲音柔和，卻透著難以抗拒的強勢。

程鯉心鼓如雷，欲言又止。

“程鯉，你看著我。”江懷錦將她的身子掰了過來，迫使她看向自己。

程鯉低下眼眸:“沒有。你知道的，我現在該做的是如何提升演技，接到更多更好的影視作品，而不是說這些——”

江懷錦緊盯著她，仿佛想透過她閃躲的眼神看穿她的內心。

“程鯉，畢業那晚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程鯉猛然瞪大眼:“我，我說什麼？”

江懷錦盯著她，一字一頓:“你說，有個人一直，一直喜歡你。”

轟！

塵封已久的記憶匣子被打開，程鯉覺得自己頭暈腦脹，呼吸變得有些急促，心跳聲‘咚咚咚’在這寂靜的千年古樟下變得格外響亮。

當時她借著酒勁說了一通，可酒醒以後，那些話就被清醒和理智徹底壓下，甚至於，她再也不敢提及。

她一直以為江懷錦睡著了，沒有聽到。

“你，你記錯了！沒有，不是我！”程鯉像努力回縮的蝸牛，隻想儘快縮回自己的殼裡。

江懷錦走進一步:“你說，你希望那個人是——”

‘砰！’

千年古樹後頭突然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嚇了程鯉一跳。

她一瞬間彈到了江懷錦身後。

江懷錦盯著古樹的方向，冷聲道:“出來！”

古樹後頭沒有動靜。

程鯉顫顫巍巍:“該不會，不會是什麼野獸吧？”

其實她更想說的是什麼妖魔鬼怪，她看多了各種仙俠玄幻小說，千年古寺與山精鬼魅，在她腦海裡分分鐘就能扯出是一部大劇。

江懷錦上前一步，程鯉連忙一把拉住他的衣袖。

“彆過去，危險。”

江懷錦將程鯉的手牽過放在手心，拉著她向前走去。

等兩人轉到古樹之後，手電光影照在那處，一個人從樹後頭探出腦袋來。

她臉上扯著尷尬的笑，衝兩人揮揮手:“不好意思啊，打擾你們二位了。”

“蘇沐晴！”程鯉幾步上前:“你怎麼躲在這裡，方才我喊了你那麼久。”

“對不起啊，剛才心情不好，不想出聲。”

“所以，現在呢？”

蘇沐晴的眼神在程鯉和江懷錦身上來回打量，最終落在兩人牽著的手上。

“現在，我覺得很好！你們兩個……是真的？”

還有什麼比吃到一個驚天大瓜更能撫慰人心的？

程鯉低頭看了一下，忙將手掙脫出來。

“不是你想的那樣，就是這天黑，你又躲在這裡嚇人，所以——”

蘇沐晴連連點頭，拉長了音:“哦～月黑，風高，所以適合手拉手。我懂，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