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把白蘭推回到六個月前,那是上一年的八月份,天主教堂外的湖畔中,蓮花正開得旺盛,這是師雨第一次帶著白蘭來到教堂。
“蘭姐,你要是心裡有秘密,可以告訴教堂裡的神父,他會幫你保守秘密的。”
“師雨,你有秘密嗎?”白蘭笑著問道。
“是人,都會有秘密。”師雨碾碎手中的麵包,將碎屑撒入湖中。
“我在想,自己是個佛教徒,來天主教堂聽講座,會不會不合適。”白蘭說道。
“不會的。上帝會護佑所有的子民。而且,很多信奉佛教的人,後來都信了耶穌。因為佛教隻能渡己,但天主教可以渡他人。”
“上個月,我在香港看了意大利文藝複興的畫展,達芬奇的《岩間聖母》很吸引我,其實達芬奇拉斐爾波提切利這些畫家筆下的聖母麵容,都和北宋時的佛像麵容很相似,而北宋早於文藝複興三百年,文藝複興發生的時期,對應於中國的明朝,那時候中外往來很是頻繁,當時的聖母像一定受到了中國佛像的影響。”白蘭說道。
“或許吧。”師雨轉念問道:“蘭姐以後經常往返香港嗎?”
“是的,公司在那邊有很多業務。”
“老板對你可真好,為了方便你辦公,特意在香港給你置辦了產業。你們是好朋友,對嗎?”師雨低聲問道。
“是的。”白蘭回答道。
師雨冷冷看了白蘭一眼,又迅速收回了眼光,說道:“在所有的聖經故事繪圖中,我最喜歡卡拉瓦喬的畫作。”
“為什麼?”
“因為他真實。”
“你最喜歡卡拉瓦喬的哪一幅畫?”白蘭問道。
“《溺水的聖母》。”師雨答道。
白蘭靠在沙發上,摁滅手中的香煙蒂,低頭說道:“玉珍,我永遠記得他當時的眼神,是仇恨。一個年輕男孩子的心裡,懷著巨大的仇恨,而且我也是他仇恨的一部分。每次和他在教堂外的湖邊散步時,總能隱隱感覺到,他想把我推下去。可是,我對他那麼好,他為什麼要恨我呢,是因為我和老板走得太近了嗎,還是我像某個人。玉珍,你幫我查查他吧,在係統裡查。”白蘭鄭重地說道。
這天晚上,玉珍拿著一疊檔案資料匆匆忙忙地回家,一進門就對抽煙的白蘭說道:“姐,少抽點煙。你讓我幫忙調查的事,有結果了。”
“這個師雨的原生家庭挺複雜的。”玉珍說道:“他的父親長年在外走私毒品,年輕時還因為賭博成癮,被抓過幾回。”
“還有他的母親。”玉珍湊過來說道:“師雨的母親是個舞女,在師雨很小的時候就自殺了,之後父親和小三結了婚,也就是師雨的繼母。你知道嗎,姐,他的繼母和你長得還有幾分相似。”
“真的嗎?”
“不信你看。”玉珍從檔案袋裡拿出照片,一個穿旗袍的妙齡女子呈現在眼前,容貌氣質上還真與白蘭有幾分神似。
“還有就是,師雨並沒有結婚。”玉珍說道:“姐,真是不查不知道啊,他的秘密,你都知曉嗎。”
白蘭點燃一根煙,說道:“我知道的是,師雨的妻子還不滿十九歲,沒到法定結婚年齡,所以未婚生子。他父親賭博,我是知道的。他也說過家中有人為情自殺的事,但是在他的描述中,自殺的人是他的外婆,而不是母親。至於,他有繼母一事,我是不知道的。”
“其實在他把有家室小孩一事公布時,我一度懷疑他是否在撒謊,畢竟從未看到他和家人通話,更彆提和小朋友視頻互動。”白蘭說道:“直到有次,我在他的電腦裡,看到一個女孩子的身份證複印件。”
“是啊,他沒有必要在結婚生子這件事上撒謊。”玉珍倒上一杯茶,說道:“他很有可能是為了分到家產,才找了個人懷孕生子。姐,你之所以被他吸引,除了他陰鬱的氣質,像你書中描述的妙能,更重要的是他有犯罪前科,是你研究的犯罪型人格。你知道嗎,他是幾年前小三溺水案的犯罪嫌疑人。”
“怪不得,他曾經三番五次地問我,是不是有老公有小孩。”白蘭說道。
“你們單位招聘人員時,都不用查詢對方是否有案底嗎?”
“我們是私企,不是國家單位,不會管得這麼嚴。不過,現在案子破了,我也終於知道他心中仇恨的來源了。”白蘭注視著手中燃儘的煙尾,說道。
“姐,後來你有問過他嗎?”
“沒有。”
“為什麼不去問問呢?”
“因為我是一個女人,一個脆弱敏感的女人。”白蘭怔怔地說道。
第二天正好是周六,白蘭約好了師雨在教堂外的湖邊相見。
正是黃昏時分,天色漸漸暗沉下來,天空下著小雨,雨水落在湖麵,泛起幾圈漣漪。周圍的一切都很安靜,湖邊隻有白蘭和師雨兩個人。
“師雨,下個月我就去香港辦公了,以後回來的次數會很少。”
“那真是恭喜你。”師雨低著頭,說道。
“恭喜什麼?”
“恭喜你如願以償,可以和老板的正妻平分秋色。”
“我在你心中,是個小三嗎。”白蘭看著湖麵,問道。
“是不是,你自己心裡清楚。”師雨說道:“你們這些做小三的人,表麵上裝得貞潔聖女,背地裡儘是些男盜女娼。”
“這就是你恨我的原因嗎。”白蘭緩緩轉過身來,看著他說道:“你心裡太苦了。既然信奉上帝,為什麼不相信世間的美好妮?”
“我信奉上帝,但不相信世間的美好,人活著就是受苦。在卡拉瓦喬的畫作裡,耶穌隻是無助的凡人,聖母是溺水的妓女,這才是真實的世界。”
天色愈發暗沉,師雨打開火機,逼近白蘭的臉部。
“怪就怪你長了一張小三的臉。”
遠處傳來一聲槍響,子彈打中師雨的手臂,火機落入湖麵,燃起一片藍色的光焰。
“姐,你沒事吧。”玉珍飛奔著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