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視改編劇(1 / 1)

蘭之容猛然一驚,書遠大大,眼前這個貌不驚人的中年男人竟是書遠大大。

在她中學時代,書遠大大的武俠小說非常暢銷,媒體稱書遠為“金古梁溫後的武俠第一人”。在娛樂方式匱乏的封閉校園裡,多少同學就靠著《說武俠》雜誌上書遠的連載小說過活——當然,蘭之容沒看給任何一部的任何一章,因為當年的她抵觸流行文化。

隻看過書遠大大的小說改編劇——大名鼎鼎的《溪山行旅》。

她喜歡的柳川,正是眼前的書遠大大創造出來的!蘭之容和冼嶙峋相看一眼,一左一右、一唱一和,激動地向沈書遠表達崇拜,邀請書遠大大茶館小敘。

“不用崇拜哥,哥隻是個傳說。”沈書遠甩了甩手,說著過時的網絡用語。

冼嶙峋講起了《溪山行旅》的觀後感,說這劇的台詞是頂級的,半文半白,詩詞歌賦的引用信手拈來。她最喜歡那句,“一片冷香惟有夢,十分清瘦更無詩”,對柳川的性格刻畫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

蘭之容碰了碰她的手,悄聲提醒,那句詩是原著的,劇裡並沒有。

冼嶙峋隻當沒聽見,即使沒有這句詩,劇集的台詞依然是頂級的。

當然,她最愛的還是人設,柳川簡直是頂級美強慘。

他本該在愛的滋養裡長大,卻被道貌岸然的武林正派害得父母雙亡,他幾經波折乾掉了罪魁禍首,鎖煙樓樓主鏡不塵並取而代之,借助鎖煙樓的勢力向整個武林發起複仇——慘得有理有據,強得所向披靡。

沈書遠聽得直皺眉:“你喜歡那部爛劇?告訴你,精彩的部分全是我原著有的,糟粕全是編劇加的!

“柳川怎麼會向林鶴羽認錯?花芸翳怎麼會站在林鶴羽這邊指責柳川?這個狗屁編劇,根本不懂武俠。”沈書遠吸了口奶茶,嫌吸管喝著不夠儘興,把奶茶的封蓋撕開,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蘭之容深表認同,這麼多年,她厭極了林鶴羽這個道德綁架的死東西,如今聽到原著作者也跟自己站在同一戰線,她恨不得衝上去狠狠地親吻他。

冼嶙峋哭喪著臉說:“我知道啊,所以我更恨。我不敢想象,後期要是按原著來,柳川的人設該有多頂。傻逼編劇,毀我紙片人。”

沈書遠苦笑說:“柳川算什麼?看過我的《鵲華秋色》嗎?這篇的男主才是頂級美強慘。”

可惜,《鵲華秋色》改編成劇,遇到了敷衍了事的班底,布景是棚拍的,演員演技是辣眼的,服化道是殺馬特的,主題曲是災難級的難聽,播出效果是撲街的。

每每想到這裡,沈書遠就來氣。

《鵲華秋色》他構思了三年,每處細節都草灰蛇線,拍劇效果竟是那樣的;《溪山行旅》他隻寫了三個月,揀起些《說英雄誰是英雄》的餘料就無綱裸奔,最後卻大爆特爆。

沈書遠鬱鬱難平,為什麼他精心培養的太子被人踐踏,反而是最不受重視的小皇子奪了皇位呢?

“書遠大大,您彆難過啊。”

冼嶙峋雙手做著大幅度的開合動作,“您想,您隨便寫的小說,劇組才拍出了三分之二,都能大爆,您的寫作功底該多強哪。”

看看她,她的《東風無力百花殘》也慘遭魔改,她隻難過了一小會兒,後麵都心態強大到拿劇版的吐槽視頻下飯了——反正那些情節不是她寫的,網友吐槽的東西都與她無關,反而在大罵劇情的同時還要誇一下她的寫作能力。她難過什麼呢?

沈書遠卻無法認同這一觀點,捶手頓足地說:

“什麼我彆難過?我就難過。那些影視公司找我買版權時,說得一個比一個好聽,好像他們真能照顧好我的孩子一樣。結果,他們把我孩子吃了,拉了一坨大便!”

“噗”的一聲,蘭之容把奶茶噴了滿滿一桌。她不得不佩服沈書遠前輩,怎麼能想出這麼詭異又貼切的比喻。

冼嶙峋嫌棄地挪了挪身子,生怕蘭之容的奶茶濺到她衣服上。等蘭之容收拾完了殘局,她才不緊不慢地說:

“最令我痛惜的是什麼,我們的影視行業太不成熟了。導演圈是封閉的,編劇圈是封閉的,關係比能力重要,熱度比質量重要。

“總看到網友說,現在的電視劇難看,是因為它們由網文改編,而我們這些網文作者沒文化。

“對此,我隻想說,網文作者要是沒文化,那影視業的編劇更是連幼兒園文憑都沒有!

“一個個連基本的故事結構都弄不清楚,把原著的爽點、爆點改得寡淡如水,把獨具特色的人設改得千篇一律,還T//M心比天高。”

當初,她看了《東風無力百花殘》部分劇本,跟編劇交涉過,說有些情節根本沒必要魔改,有尊重原著的處理方式。

她等了整整兩天,才等到編劇的回複:一個簡單的“哦”字。

等到電視劇開播,她才確認,她說的地方編劇是一字未動。

冼嶙峋發誓,從此對這個編劇一生黑。

她深恨大眾對編劇的關注太少。

一部劇,無論好壞,觀眾的關注點總是在演員身上,好了演員吃紅利,差了演員被集火。這次《東風》播出,主演馮過全平台挨罵,可有誰記得寫出這逆天劇情的編劇是誰?

馮過這貨長得醜、演技差,這是事實——至少在冼嶙峋看來是事實——但即使他不作妖,以這編劇稀爛的能力,劇情呈現效果依然會是一坨屎。

或許,是因為馮過被罵得夠多,後續資源也受到了影響,算是承受了代價,所以冼嶙峋對他不再有那麼多怨氣。

而那個編劇隱身其中,接下來還要負責一係列大IP的改編。

冼嶙峋不得不在心裡為那些原著作者默哀一秒。

她的情態被沈書遠看在眼裡。

“你還說你不在乎?”沈書遠翹翹腳。

“我樂得看改編劇的熱鬨。但那狗屎編劇,質疑什麼不好,質疑我的寫作功底!”冼嶙峋一口唾沫飛濺在沈書遠臉上,沈書遠默默拿紙巾擦了擦。

看他們兩人爭相訴苦,蘭之容一聲也不敢吭。

和沈、冼比起來,她真是太幸運了,遇到了真心喜愛原著的導演和演員,劇組團結一心。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對改編劇有千千萬萬的不滿,意難平於它本該達到的“更好”。

回去以後,她給遊麟打了視頻電話。

“我的蘭大,今天怎麼有空關心我了?”遊麟坐在藤椅上吃著雪糕,跟老頭一樣。

“我今天參加座談會,你猜我遇到了誰?”

“寫手圈那麼多人,我從哪裡猜啊?”說話間,遊麟手上的雪糕化了,雪水滴在了地板上。

“我遇到了沈書遠,他筆名叫書遠。”

“哦,《溪山行旅》的原著作者啊,他來探過我的班。”

遊麟仍清晰地記得,沈書遠在片場攬過他的肩,跟他說著“小夥子未來可期”時,那眉飛色舞的神態。

後來遊麟果真大火,沈書遠還在圍脖發長文念叨這事,以此佐證他的眼光多好多好。

這個作者,頗有幾分魏晉狂士的風流。遊麟是這樣評價的。

蘭之容忍俊不禁,魏晉狂士,她竟不知道遊麟是褒還是貶。不過,她打這通電話,不是為了對沈書遠進行臧否:

“跟沈書遠聊過之後,我忽然有了個想法。我想,自己開一家影視製作公司。這樣,以後我就能在我的小說改編劇裡有百分之百的話語權。”

雖然這條路會走得艱難,但掌握話語權帶給她的價值,遠遠大過了經營影視公司的苦痛,所以她願意做此選擇。

果不其然,她的想法得到了遊麟的支持。

“你想開公司?那我就投錢,把我的片酬都投了,還可以零片酬客串!”遊麟說得相當豪邁。

蘭之容心裡癢癢的:“可惜,我下一部《琉璃瓦》,沒有適合你的角色。”

說起這個,蘭之容又犯愁了。《琉璃瓦》是絕對的大女主戲,如今娛圈番位問題鬨得如火如荼,有點名氣的男演員都不願意當陪襯女主的綠葉。

或者,男女主都找新人,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遊麟說:“我倒有個合適的人選,他叫黎詵。”

蘭之容搖搖頭,表示對這個名字沒印象。

遊麟解釋道:“鏡不塵你記得嗎?就是《溪山行旅》裡的壞樓主。我說的這個黎詵,他演年輕時候的鏡不塵。

“前幾天,我拍《徐陽案》又遇到了他,這是我們第三次合作了。他演一個單元案件裡受害老人的兒子,還是小角色。”

他熱忱推薦,說黎詵演戲非常認真,性格隨和,對劇組工作十分配合,氣質也與《琉璃瓦》的男主角伽楠契合。總之,希望蘭之容考慮一下。

蘭之容不禁莞爾。影視製作公司都還沒開起來呢,她就在這裡煞有介事地說起選角,遊麟也煞有介事地陪她聊。他們兩個,還真是天生一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