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上頭了(1 / 1)

《鴛鴦錦》劇組預計將在一個月之內殺青。潘祥吾導演和孫蘊藻製片的態度倒是不急不緩,不催促進度,也不加夜戲趕工。他們都想把《鴛鴦錦》打造成一部品質劇,不介意慢工出細活。

倒是隔壁的《東風無力百花殘》先殺青了。

殺青前一天,許久不見的秦沅又來串門了。

“雅雅,蘭老師,遊麟老師,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見麵了。”秦沅把奶糖塞到他們手上,遺憾地說。

蘭之容聽了,也心生哀傷之意,遊麟、陳雅意還是圈內人,跟秦沅有的是機會見麵;她一個圈外人,才是真的和秦沅相見無期了。

秦沅在時,她和秦沅也沒有多親近。秦沅要走,她倒心生不舍了。

可她不善於表達濃烈的情緒,憋了半天,竟一句話送彆的話也說不出來,隻能木木地拆開糖紙,把秦沅送她的奶糖丟進嘴裡。

秦沅禁不住笑出了聲來:“蘭老師,您太可愛了,我從沒見過這麼可愛的人。”

蘭之容好意思地捂了捂臉,雖然她已經習慣了秦沅的說話風格,知道她這是真心誇讚,沒有惡意,但她依然對“可愛”這個評價接受無能。

“可愛,也可以解釋為值得敬愛,蘭老師的確值得敬愛。”遊麟跟著調侃了一句。

蘭之容無端黯然神傷了起來。敬愛……竟隻是敬愛嗎?

消極的情緒,像泉水一樣咕嚕咕嚕往外湧,她急忙拿個瓶塞把它們堵住。她在想什麼,敬愛已經很好了,她怎麼可能有更高的期待呢。

秦沅看向遊麟,興高采烈地說起了工作上的事:“遊麟老師,你或許不知道,我們快要二搭了。”

遊麟很快猜到了:“是《賽魯羅》嗎?”

“賽紅花這角色,我很喜歡,雖然名字難聽了些……嗨,這作者取的都什麼名,賽紅花、魯偉誠,聽著粗重笨拙,還是你運氣好,演的是名字最好聽的羅楓瀚。”秦沅碰了碰遊麟的肩膀,表示羨慕。

遊麟卻半點不見喜色,他隻知道,蒲菖屬意賀加貝演這部劇的男二,卻沒想過女主竟是秦沅。賀加貝是個什麼貨色,素人時期在貼吧發表猥瑣言論,選秀節目上騷擾女導師,這些黑料都被扒了不知道幾輪了。

他不希望,秦沅和賀加貝合作。

旁敲側擊地問:“如果,男二是馮過一樣的人呢?”

秦沅幾乎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我不信有人能比馮過離譜。”

遊麟勾唇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馮過人還是好的,不然,當年在劇組,他也不能跟我們玩到一起去。隻是,他的公司太會營銷了,踩著我們上位。但我相信,他本性不壞。”

這話的茶味太衝了。旁觀的蘭之容聽得隻想冷笑,心說,遊麟你真不知道馮過這人幾斤幾兩嗎,裝什麼傻白甜呢,裝也裝得這麼低級。

秦沅不知是真沒聽出遊麟話裡的玄機,還是實在太討厭馮過,眉頭一豎,怒氣衝天:

“拍《溪山行旅》時,他沒想過會火,跟我們一起享受做蛋糕的樂趣;拍出來火了,要分蛋糕了,他就處心積慮地想拿最大的一份。我還記得呢,他粉絲為了提純造謠我和一個已婚老男人的戀情,把你圍脖發言斷章取義,說你是個不尊重女性的猥瑣男。誰能猥瑣過他啊,真是的。”

蘭之容知道“提純”的說法。一部劇,尤其是偶像劇,播出後會吸引一大波CP粉。明星團隊為了把CP粉轉化為己方的唯粉,使儘手段。最常見的提純方式就是扒對方黑料和爆對方戀情。

但追《溪山行旅》時,她還沒混粉圈,所以對馮過的操作一無所知。

如今看來,她對馮過的厭惡是對的。馮過當真不是個好東西。可她一想到馮過極好的路人緣,就忿忿不平了起來,更為遊麟感到委屈。

秦沅撒完了氣,才想起他們最初的話題是《賽魯羅》:“所以,你已經知道男二演員是誰了?”

“還沒定呢。”話說到這裡,遊麟又玩起了故弄玄虛。

秦沅不再追問,心想,再來個馮過就來吧。《賽魯羅》又不是偶像劇,一部警匪劇,能玩出多少花招來。

更彆說,她現在的粉絲體量,也不是三年前能比的。

蘭之容一邊聽著他們說話,一邊快速地在腦內過小說內容。白天片場休息的零碎時間,她更了統共1300多字的小說。

她要省出晚上的時間,跟寶雞兄聊天。

她發現,她和寶雞兄興趣重合度太高了。喜歡文史哲,喜歡人文地理。前幾天,他們一起聊江浙滬的行政規劃管理,聊幾個城市的機場地鐵。她身邊的人,要麼去過的城市少,聊不上來;要麼對人文地理不感興趣。難得能遇到個人聊這些枯燥話題。

她好奇地問:『寶雞,你是什麼工作的?』

『哦,我的工作經常要出差,所以我對這些東西了解得多。』

他沒有正麵回答。或許,寶雞兄還不想告訴她吧。蘭之容也沒有追問下去。

『最近,我事業上遇到了一些阻礙。』寶雞兄主動跟她敞開心扉,說起他在職場上的不順心。

他說他的領導很會PUA,有次在下班的時間布置任務,默認所有人都要加班,結果他到點走了沒聽到,同事也不和他講,最後任務沒做出來領導還怪他。

他說他的同事也不好相處。他桌上堆的東西不小心越界到了同事那邊,他發現後急忙調整擺放並向同事道歉,結果同事隻冷冷地瞪著他,一句話也不肯說,無形之中給了他很多壓力。

蘭之容雖然無法共情,依然說了幾句安慰的話。

寫心靈雞湯可是她的強項,作為一個小說家,她文筆溫柔,隔三句就來兩句名言,極易令人信服。

果然,寶雞兄說:『謝謝蘭大,看了你的話我心裡暖暖的。』

『其實最近,我也遇到了煩心事。』蘭之容說。

她斟酌了一下,不想告訴她的書粉自己是個追星人。也不知道是怕寶雞歧視她還是怎的,總之就是不想告訴。可不說追星,她要如何向寶雞解釋她對遊麟的感情?

她先試探性地說:『我最近太沉迷一樣東西,害怕自己變得不理智。』

對方問:『什麼東西,能讓蘭大都變得不理智?』

看樣子,對方是要刨根尋底了。蘭之容斟酌了好久,心想,大家都說,追星如戀愛,不如……

『我對一個人太過上頭,害怕會變得不幸。』

她這話說得模棱兩可,看寶雞兄想怎樣理解吧。

二十分鐘過去,寶雞還沒有回複。蘭之容不安了起來,是不是她聊的話題不合適,還是她的消息給寶雞兄的震撼太大了……

她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移到其他事情上。可事實上,無論做什麼,她還是對寶雞的回複念念不忘。

當她再回到微信時,又過去了半個小時。寶雞兄終於回複了:

『上頭就上頭吧。蘭,你仿佛給你的人生設置了樣板,不允許自己的行為有一絲一毫的偏差。在你的預設中,上頭是件壞事,你是一個不會對人上頭的人,所以對人上頭之後,才會極力否認,極力扭曲你的真實感受,以使你回到“正確”的軌道上。可實際上,事非經過不知好壞。』

寶雞的回應也模棱兩可。蘭之容又開始揣測,他對“上頭”二字的理解究竟是什麼,是追星還是戀愛,甚至是親情、友情等其他感情?

她搖搖頭,不管寶雞理解的是什麼,她都無法認同寶雞的話。她當然是先有上頭的感覺後有此時的煩惱。她體驗過,她覺得,上頭並不是一件好事啊。

她對遊麟的感情太濃烈,以致怕他品行不端,怕他塌房。她看過許多網絡言論,知道在許多人心裡,粉上塌房咖是一件多丟臉的事。她甚至開始想象,遊麟路人緣大崩塌的那天,她將是怎樣的心情……

她憂懼,恐慌,內耗,因為太過上頭,她多了好多奇奇怪怪的負麵情緒。上頭怎麼會是一件好事呢?

既然在這方麵話不投機,那也不必多聊了。她說了聲“謝謝”,趕緊轉移話題,又跟寶雞聊起膠東三市的區域行政規劃。

樓外,星星在夜空中眨著眼睛,眨呀眨,眨呀眨。

蘭之容仰麵躺在床上,今夜,又是一個不眠夜。

失眠的人,總會在床上胡思亂想。蘭之容複盤起了遊麟的故事,先在腦中過了一遍近幾年的爛劇,它們的播出時間、主要情節以及評分口碑。再是《溪山行旅》的情節概括,柳川如何一步步殺回京城,他和花芸翳又如何相愛相殺。然後是某瓣的娛樂組,哪些對遊麟友好,哪些對遊麟恨之欲其死。

過了一遍後,她有些睡意了。趁著還沒睡著,她又在腦中預設了一下明天更新的小說內容。睡前在想什麼,晚上就容易夢到什麼。她不想今晚再夢到遊麟。

明天寫什麼呢?風蓮考上藝術學院了,這天她過生日,回家竟看到男友伽楠跟她的母親一起切蛋糕。伽楠對風蓮說,他為了能在生日這天見她一麵,提前從國外回來了。

風蓮緊緊擁住伽楠。就在這一摟一抱間,腳下的磚石地變成了高山,伽楠化作了煙塵隨風逝去。風蓮驚慌地往山下看,山下正是永安溪邊的景象,遊麟獨自負手站立,若有所思。

風蓮上去與遊麟攀談。遊麟說,他也有一位女性朋友要過生日,他想為她準備一個驚喜。

蘭之容驚醒了。遊麟……她還是夢到了遊麟。

這天早上,她故意很晚才來到劇組。這樣,她和遊麟就沒有閒談的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