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1 / 1)

哥哥是膽小鬼 荊問 4735 字 4個月前

“生氣?”

許珩麵露疑惑。

“嗯,”溫漾想了想,儘可能地客觀闡述,“他想給我送錢,但是我不要,然後他就生氣了。”

“……”

許珩摸了摸鼻子,問:“為什麼想給你送錢?”

溫漾說:“我也不知道。”

空氣略微一靜。

兩人同時陷入了沉思。

都沒弄明白為什麼世界上有這樣的好事。

過了會兒。

許珩輕咳一聲,又問:“那你們是怎麼聊到這件事的?”

溫漾回想了一下,道:“因為老師說暑假會開一個補課班,報名費是兩千塊,他問我要不要報名,我說我沒有錢,他就說他有,可以幫我給報名費。”

許珩聞言一怔,忽然沒了聲音。

父親很早以前就同他提起過薑煙與溫漾,雖然不多,但他也大致知道一些。

薑煙沒有一個長期穩定的工作,又是單親家庭,要養活溫漾總歸是要辛苦些,何況到了高中後,並非義務教育,學費生活費書本費都是錢,大約就更難了。

所以父親很早就提出了要讓她們住進來的想法,至少能讓薑煙和溫漾過得輕鬆些。

許珩當時表示了理解,母親病逝後這麼多年,父親一直忙於工作沒有再娶,如今難得有人陪伴,他並沒什麼意見,甚至也想為父親安穩的生活出一份力,比如好好對待即將成為家裡一份子的兩人。

從薑煙和溫漾入住起,他便是這麼做的。

但在這一刻。

他好似在這一句話裡窺見了平靜表象之下的一隅,是他沒涉足過的屬於溫漾的人生。

像是透過這句話,看見了隨著母親奔波,提前領略了錢的重要性,於是不敢像尋常小孩一樣自然地向母親索取,也因此被迫早早懂事的……溫漾。

他忽然明白了溫漾身上小心翼翼的來源。

“……阿漾。”

許珩的嗓音有些乾啞。

溫漾安靜地站著,好似對自己的話全無所覺。

“你想去嗎?”

許珩彎下身,直視著她的眼睛,問得認真。

“我——”溫漾下意識想否認,但看著哥哥的眼睛,她忽然有些難以說出口,遲疑幾秒,說了實話,“……想。”

但有時候,想要並不代表得到。

或者說,這是大多數時候。

所以最好一開始就不要有“想要”這個念頭。

她的眼睫低了下去。

“你可以和薑阿姨聊一聊。”

許珩語氣裡帶著鼓勵意味,“阿漾,彆在一開始就放棄,你先嘗試著爭取看看,如果沒能得到……”

如果爭取過後,也沒能得到想要的呢?

又該怎麼辦?

溫漾無聲地抬起眸,看著他。

等待一個久等的答案。

許珩溫和地笑了笑,摸了摸溫漾的頭發,“哥哥給你,隻要是阿漾想要的,哥哥都會儘力幫你得到。”

溫漾看了他好一會兒。

而後問道:“……為什麼?”

她不懂。

為什麼許珩對她這麼好。

並且,這似乎是無條件的,也無需回報的。

在她的世界裡,這好像不太正常。

不過很快,這個問題就有了答案。

她聽到許珩溫柔又自然地說了聲,“因為我是你哥。”

答案是如此簡單。

和天上掉餡餅一樣。

偏偏掉到了她身上。

隻有她有。

溫漾不敢深究是否合理,隻是想,這是她運氣最好的一次。

她認真看著許珩的神情,努力地將其定格在腦海裡。

這一瞬間。

溫漾希望時間可以靜止。

“好,”溫漾說,“我聽哥哥的話。”

許珩笑了笑,把牛奶再度遞給她,“拿著,跟哥哥過來。”

溫漾乖乖接過牛奶杯,跟在了許珩的身後。

三樓公共區域很大,許珩指了一下沙發,示意她坐在那兒,然後自己去旁邊的櫃子裡找出了一個醫藥箱出來。

他拿著箱子翻找了一會兒,從裡麵拿了一支藥膏,而後抬起溫漾的手腕。

溫漾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彆怕,阿漾,”許珩溫聲道,“哥哥給你擦藥,好得快一點。”

“……嗯。”

溫漾停止了掙紮。

許珩垂下眼,溫漾的手腕纖細,皮膚蒼白,以致上麵留下的淤青顯得有些駭人。

他的目光微微一沉。

隔了幾秒。

他才擠出藥膏,輕輕地為她擦拭塗抹,“疼嗎?”

“不疼。”

溫漾回答。

因為哥哥的動作太過輕柔,她甚至覺得有些癢,但忍耐著,沒有抽回。

她聽到哥哥似乎歎了口氣,然後說:“阿漾,以後誰欺負你,你就告訴哥哥,好嗎?”

溫漾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但很聽話地回應,“好。”

許珩仔細給她塗好藥,又貼了活血化瘀的膏藥,說:“以後哥哥給你撐腰,沒人能欺負你了。”

溫漾有些用力地說:“嗯!”

許珩便笑了笑。

處理完淤青,溫漾輕輕活動了一下,隨後抬起手腕,對著光,看了看。

許珩就這樣坐在一旁,看著她。

但很快。

許珩就察覺到了奇怪之處。

“阿漾。”

溫漾側眸,“嗯?”

許珩指了指她手腕上的那塊手表。

溫漾順著方向看過去,一愣,而後驟然收回了手,放在了膝蓋上,指節陷入掌心裡,用力到有些泛白。

這反應有些異常。

許珩心裡劃過一絲漣漪,但那感覺一閃而過,他沒來得及抓住。

他問:“你在腕表內側沾了膠水?”

“……”

溫漾沒有說話。

許珩看著她用一種警惕的目光看自己,身體緊繃得厲害,仿佛猛然位於危險處的小動物,隨時可能逃跑。

“阿漾……?”

許珩的聲音放得更輕。

“哥哥不會傷害你。”

“哥哥隻是問問,你不想說沒關係。”

他語氣安撫,說話時往後退了些許距離,怕嚇到她。

四周陷入一陣寂靜。

就連燈光似乎都搖曳著變得暗淡。

許久。

溫漾低著頭,看著手腕上的表。

她說:“表太大了。”

“沒事的,阿漾。”

許珩溫和道,並沒靠近。

溫漾沒有抬頭,隻是看著腕表,喃喃道:“總是掉,總是掉……”

“阿漾。”

許珩遲疑兩秒,還是走了過來,蹲在溫漾麵前,自下往上地看著她的眼睛。

“發生什麼事了?”

溫漾指節無意識地跳了一下,她搖了搖頭,眼神有些空,不知在想什麼。

“我不想它總是掉,所以塗了膠水。”

她說。

許珩沉默地看著她。

方才她把手抬起時,大了一圈的腕表卻仍舊牢牢地固定在手腕處。

這不合常理。

除非表帶內側用什麼粘在了皮膚上,所以才會無論如何都紋絲不動。

但膠水粘膩,粘在皮膚上的不適會長時間伴隨,誰會隻是因為腕表會滑動而如此偏激地在內側塗上膠水?

“掉了會如何?”

許珩問。

溫漾驀然起了身,說:“哥哥晚安。”

她轉過身,逃似的往房間去。

快到門口時,手腕忽然被拉住。

溫漾猛地一激靈,條件反射地抽回手,甚至下意識地推了一把。

力道並不重。

但其中摻雜的防備、厭惡、驚懼……比那動作更加刺眼傷人。

許珩眼睫微微下垂,看了一眼方才被她推開的地方,站在原地沒動。

周遭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走廊裡沒開燈,昏暗下,許珩的神色難辯。

溫漾頃刻間回了神,鋪天蓋地的悔意侵蝕著她。

她唇動了動,溫軟的嗓音啞了下來,帶著一點愧疚的討好,“哥哥……”

許珩隻是抬起手,把牛奶遞給她,道:“喝了再睡,早點休息。”

“哥哥……”

溫漾又喊了一聲,忽然感到十分恐慌。

她語無倫次地開口,“對不起,我……”

好像又搞砸了。

她眼底漸漸染了一層紅。

許珩略微一頓。

溫漾咬著唇,無聲地看著他,眼眶慢慢地紅了。

卻什麼也沒說。

幾秒後。

他輕輕歎了一聲,隨後傾下身,手掌貼在她的臉頰上,輕輕蹭過眼尾的濕潤,聲音恢複了往日溫和,“哥哥不怪阿漾。”

他揉了揉她的頭發,似笑般,“誰讓我是你哥呢。”

哥哥永遠不會怪妹妹。

終於。

那隱忍的眼淚像珍珠,一顆一顆掉了下來。

溫漾不知道為什麼。

她嘴唇顫抖著,覺得難堪,也覺得自己很不好。

她做錯了事,卻還恬不知恥地流下眼淚。

如果哥哥怪她就好了。

因為她知道怎麼麵對指責、埋怨、嫌惡、惡意……隻要保持沉默就好。

但她不知道怎麼麵對哥哥的溫柔。

“對不起。”

溫漾說。

她抬起手,想用手背擦眼淚。

然而下一秒。

她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清冷的氣息包裹著她,卻十分好聞。

整個人陷入懷抱,仿佛得到了一個安全的避風港。

一切都被阻隔在外。

溫漾怔怔地睜著眼眸,聽見頭頂傳來哥哥溫和的歎息,“現在不會有人看見了,所以,想哭也沒關係。”

她眼睛一眨不眨,卻有源源不斷的熱意順著眼尾淌下,劃過臉頰,洇濕了哥哥的衣服。

溫漾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

因為她似乎並不難過。

身上也沒有疼痛。

所以,為什麼會哭呢?

溫漾並不明白。

但她心裡忽然有了一個念頭。

她希望。

哥哥一直是她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