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陳昭永遠不會知道,最折磨沈確的,就是她不回自己的信息。
以前是因為陳昭太忙,也不會馬上看到自己的信息,但每一次她都不會忘記回複。
然而那一晚過後,她就徹徹底底的無視了他的信息。
無論第二天沈確發了多少信息過去,不管是懇求原諒,還是懺悔,亦或者要挾,哪怕崩塌當時他在陳昭心中的形象,他也隻想懇求陳昭回信。
可什麼都沒有。
在陳昭消失無音了好幾天的某個瞬間,沈確嘗試過聯係她的朋友,也嘗試過出門去找她。
可走到玄關處,他又很快地反應過來,在明港這座偌大的都市裡,陳昭是他與這座城市建立的唯一紐帶。
她存在於自己的所有生活中,可一旦她不見,他則對其一無所知。
她的圈子,她的人脈,自己從未踏足過。
沈確能時時刻刻聞到家裡有她的味道,可又無從去找她,那種窒息感,讓他坐立難安,無計可施。
他除了焦灼地在家等她,毫無辦法。
因為陳昭無視他的信息,等於決然地劃清兩人的關係。
倍感煎熬的感覺,讓沈確對此產生了一些應激反應。
即便明明就來到了酒館裡,看到了紅發的陳昭,也知道她在看手機,一定見到了自己發過去的信息。
可偏偏,她卻選擇不回複。
所以沈確靠著心中的本能,直接給她打了電話。
陳昭深吸一口氣,調整好情緒回複他:“你下班了?”
話音剛落,沈確的聲音從頭頂而落,很快他便將手機放在台麵上,凝視著陳昭,餘光恰好瞥到了她正打算回複孟均的對話框上。
他沉下目光,看似一臉鎮定的坐下來。
陳昭不動聲色地拿起手機,快速回複了孟均一聲後,關閉屏幕將手機放到了衣兜裡。
然後就是日常的詢問:“你知道我在這還打電話?”
沈確沒說話,反倒是掃碼點了一打清酒。
陳昭眉眼微動,想再次開口,已經唱完好幾首歌的於思存滿臉興奮的拉著另外兩個人圍坐過來。
“昭姐,這是酒吧的老板,叫淩哥,還有這位是吉他手,阿茂。”
他們都認識沈確,也不知道從哪裡聽說,陳昭就是沈確的姐姐,紛紛端起酒杯和陳昭敬酒。
“昭姐,你好你好,既然是小沈的姐姐,四舍五入就是咱們的姐姐!”
說完又讓服務員拿了不少酒過來:“姐姐也彆跟我客氣,今天你隨便喝。”
不僅如此,他還拿來了骰子過來,鬨哄著要玩點遊戲。
陳昭從沒有玩過,見沈確沒拒絕,而思存又熱情難卻,半推半就的答應下來。
一旁的於思存告訴她怎麼玩,過程是不難,但就是需要一點運氣。
誰來指定叫點數開骰,沒到指定人說的數字倍數的,那人就得輸。
至於懲罰,無非就是喝酒。
偏偏沈確就針對了陳昭,幾盤下來,他氣定神閒地支著椅子往後靠,隻要輪到他,毫無疑問,就要開陳昭。
阿茂他們忍不住調侃起來:“小沈啊,你這是要把咱們姐姐往死裡整啊!!難怪是真姐弟,你是一點也不心疼姐姐喝酒啊。”
於思存幾盤看來下,心裡莫名的發怵。
感覺到沈確的不對勁後,小聲杵了他一下:“你哪能這麼欺負昭姐呢?”
沈確淡然道:“你確定我這是在欺負她?我也輸了很多次,多cue她,是讓她能儘快適應這遊戲。”
這話都把陳昭逗笑了。
他真的是想讓自己適應這遊戲嗎?怕不是在為他自己喝酒而找借口。
因為從頭到尾,他也隻讓陳昭喝了不到五杯酒,每次cue她,輸的人總是他。
幾個回合下來,沈確的臉色泛紅了。
陳昭也覺得是時候結束這場小鬨劇。
主動攔下了他的酒杯:“時間不早了,回家休息。”
於思存見狀,馬上把已經喝到醉醺醺的阿茂拉到一旁,配合著陳昭結束這場酒局。
陳昭扶著沈確出了酒館,於思存後來跟上。
想到剛剛沈確的樣子,陳昭的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揚幾分。
然而這時於思存上前,正要找借口離開時,三人忽然聽到隔壁巷子裡傳來歌聲。
對聲音極其敏銳的於思存馬上摸過去,烏漆嘛黑的巷子裡隻有一個人影。
男人正在唱一首很多年前的老歌,配合著斷斷續續不著調的吉他聲,讓陳昭忽然想起了姑姑。
這首歌,也是姑姑很喜歡的一名歌手唱的。
以前總能看到姑姑買他的唱片,每天早上留聲機裡都放著他的歌曲。
雖然吉他聲音不著調,但男人唱得卻熱血十足,激情澎湃,音色唱腔都很好。
就連於思存都覺得此人是個內行人。
於是她冷不丁地走過去,打開了手機照明的手電筒。
瞬間巷子裡麵亮如白晝。
而正在抱著爛吉他沉浸高歌的男人,被陡然而來的光亮照耀,頓時愣在原地!
眾人一看,竟然是蔡奇的爸爸,蔡建國。
此時他背後還拉著一箱子的貨,忽然被撞見尬歌現場,蔡建國的臉倏然變紅,尷尬又窘迫地放下吉他訕訕一笑。
“小沈?”
說著又略顯忙碌地指指吉他,笑道:“我剛剛撿到的,幾根線爛了,但也能彈。”
見他們沒說完,他又搓了搓手,化被動如主動。
“我唱的還行吧?”
話還沒說完,於思存陡然拍起雙手,非常捧場地給他豎起一個大拇指。
絲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讚:“蔡叔,你唱的真可以!!一點都不騙你!”
“老行家了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專業歌手出身。”
這話都是於思存打心裡說出的,見她這麼捧場,足以證明蔡叔是真的唱得好。
關鍵他看著那麼老實巴交的人,竟然還會唱搖滾,這反差感,直接讓於思存找到了新大陸。
她迫不及待地拿過那個吉他,興致連連地問:“蔡叔,真看不出來你還會吉他,有沒有興趣一起來一首?”
說完也不給蔡叔開口的機會,她抱起吉他便開始激烈地彈唱。
蔡叔一愣,看到陳昭有節奏地當起聽眾,於思存也抱著吉他激情開唱。
“紅紅青春敲呀敲,自己的歌唱呀唱,愛要愛得簡單,過要過得精彩,我的心從來沒有休止點。”
見她已經用眼神示意過來,流淌在蔡叔心裡的那些雀躍的細胞因子,在這一刻仿佛受到多重召喚,粗獷又沙啞的聲音和著於思存一起唱起。
“紅紅青春敲呀敲,自己的歌唱呀唱,夢要夢得遙遠,衝要衝過考驗
年輕不能平凡……”
他抄過一旁的掃把,像貝斯手一般聲情並茂地大聲唱出。
兩人的歌聲一起衝破這黑暗的小巷。
陳昭莫名覺得燃,就好像那天清晨,她看到了芬姐在昏暗的燈光下翩翩起舞。
那一刻,她不禁濕潤了眼眶,似乎感到了在某個節點裡,即便不熟悉的人,也有著同頻的熱情。
忍不住跟著他們的節奏也唱了出來。
沈確拍著雙手,盯著她的背影勾起嘴角。
說實話,他好像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陳昭。
更具體地去說,在西沉島的陳昭和在明港的她很不一樣。
就像一個人的兩塊麵具,一塊冷靜,一塊鮮活。
然而他們一首“搖滾”夢的時間還沒到,頭頂忽然傳來鄰居的怒罵!
“你們誰啊?都瘋了吧!!大半夜的嚎什麼嚎!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啊?”
說完一個兩個洗臉盆從樓上丟了下來。
緊接著木樓梯又發出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一個男人的怒喊聲:“你們都彆走,我看看到底是哪幾個瘋子在大晚上發癲!”
他們一頓,預感不妙,蔡叔更知道這男人不好惹,趕緊低聲喊:“快跑!”
話音一落,陳昭還沒反應,人就被沈確拉著腕骨,瘋狂往前方道路跑了出去!
於思存和蔡叔兩人一人拿著他的“貝斯掃把”,一人拿著她的爛吉他,身後還跟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追殺。
“站住!你們都給我站住!!”
大半夜的,他們一路從巷子跑到珊瑚路,又從珊瑚路跑到了海岸公路。
沒想到那人是窮追不舍,毫無停下的意思。
最後還是陳昭實在跑不動了,正要喘氣停下時,蔡叔催促沈確:“這邊這邊!先躲這裡!”
說完便像條泥鰍一樣鑽進了兩個樓房中間的狹窄區域。
而陳昭也被沈確帶了進去。
烏黑的小路也隻能有一個人通過,而他們兩人在慌亂之下,麵對麵的一起擠了進去。
等緩過神後,才赫然發現想挪動已經有些困難。
但凡誰動一下,對方也要被迫跟著緊貼著身子而動。
這就導致,陳昭難得混亂的心跳聲,如數被沈確聽到。
尤其是在這種靜謐的黑暗中,所有情緒都被放大的情況下。
陳昭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裡足夠黑,即便兩人被迫貼在一起,也看不到彼此的神情。
所以她有足夠的時間調整情緒,努力讓自己恢複平靜。
可她沒想到這時的沈確忽然低頭,腦袋直接靠在她的肩膀上。
他呼吸的熱氣輕輕噴灑在她的耳後的脖頸上,帶著幾分癢意,恍若小鳥的羽毛不斷的掃過。
這種感覺就像極了趙寫茹養的那隻小鸚鵡,落在自己肩膀上時,總會用尾羽來回掃她的脖子。
趙寫茹說,這是它在撒嬌求摸摸的模樣。
陳昭輕動唇角,壓下心裡的湧動,正要開口,沈確忽然示弱。
“你不會介意的對嗎?”
“昭姐。”
他沙啞的聲音輕輕在耳廓響起,陳昭覺得他是故意的,但又拿不出證據來。
而且他還歎氣:“實在有點累了,剛才喝的也不少,等會我如果走不動的話,還得麻煩你送我回去……”
“不過,你送我回去你不太安全,或許我可以借你的沙發用一用。你會介意嗎?”
不等陳昭回話,他又輕笑著自說自答:“你不會介意的,畢竟我已經答應你要回到最開始的關係。我是庫爾馬西啊,所以你不會介意。”
陳昭一頓,還真是……什麼話都讓他說了,她能說什麼?
隻能壓住心裡莫名起來的情緒,波瀾不驚的讓自己心跳回歸正常。
可是沈確滾燙的額頭抵在她的肩膀上,實在讓她無法平下心來。
她不知道此時的沈確在想什麼,反正她自己是一遍又一遍的在心裡提醒。
不要忘記自己說過的話,不要越界,更不要……讓自己心內的那份叛逆與邪惡主導思想。
直到蔡叔的聲音在前方小聲傳來:“那人應該走了,咱們出去吧。”
沈確這才重新直起身子。
他的鼻腔裡還滿滿存在著陳昭身上熟悉的香氣。
他留戀地看了她一眼,忽然不動聲色地摟住她的腰身,以極快的速度帶她挪出小縫。
而這突如其來的靠近,令陳昭的胸部有些微微發疼。
抵在他結實的胸膛上,也不知道是扯到了傷口,還是自己的錯覺,那瞬間的刺痛來得快也去得快。
然而這瞬間情不自禁的悶哼聲,卻讓沈確頓愣了一下。
他目光往下,仿佛意識到什麼,唇角微微上揚,在挪出小縫後,馬上鬆開了她。
不等他開口,陳昭已經調整好神情,看向於思存說道:“思存,我們先送他回去,他喝了不少。”
於思存一愣,訕笑著同意。
說完又看了一眼蔡叔。
蔡叔不明所以,但此刻他已經把這幾個年輕人當成知己,當即仗義地把沈確往懷中一帶。
“哪有女孩送男孩的道理,我找蔡奇過來送你們回去,我送他回研究院。”
說完便掏出手機給蔡奇打了通電話。
與此同時,沈確看到陳昭還在回複信息,眸色下沉的在她背後忽然問道。
“你要回去?什麼時候?明天?”
之前在酒館裡他還是看到了孟均後麵發來的信息。
對方的意思是想讓她明天啟程,剛好有人能在聆海接她回去。
陳昭回頭看向他,笑了笑:“我總要回去的。”
沈確眉頭一皺,不明白陳昭這話是什麼意思。
但心裡卻無端湧來沮喪,他學著陳昭那樣笑了笑,蹲在地上不言語。
旁人看著感覺他好像喝多了有些難受。
蔡叔還趕緊跑過來,關切道:“沒事吧?”
就在這時,蔡奇頂著雞窩頭,風風火火地衝到他們麵前:“爸!確哥,你們怎麼在一起啊?不是,確哥怎麼喝恁多酒啊?一股子酒味!”
說完便扶起沈確欲帶他離開:“爸,你送昭姐他們回去吧,我帶確哥回去。”
沈確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臨走前還不忘回頭看了陳昭一眼,低落的目光像針一樣狠狠刺在陳昭心臟上。
看著兩人的背影,陳昭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並不打算走。
即便孟均搬出孟太,想讓她回去看看她。
她也不打算回明港過年。
有必要的話,打個電話慰問下就行了。
畢竟她現在和孟均那點法律層麵上的關係都沒有了,有些事情就該當斷則斷,互不乾涉。
尤其是她連新麗都全部交了出去,未來的生活,她不想把重點放在明港。
然而她的沉默,卻讓沈確記在心裡。
次日一大早,蔡奇急急忙忙地跑到小樓,敲響了陳昭閣樓的門。
陳昭剛開門,就聽到蔡奇開口:“昭姐,確哥他……他這會一個人在診所呢,我還有點事要離島,你要不要過去陪他掛水?順便把這早點給他帶過去。”
聞言,陳昭有些納悶:“他在診所?”
“是啊,我剛剛才接到的電話,說是他同事大早上發現他暈在了宿舍裡。哎呀反正你過去看一下就知道怎麼回事。如果真有什麼大事,你和我在手機上說一聲,喏,這是我微信,昭姐你加一下。”
他說完後把一籠小籠包遞給陳昭,又打開了微信的掃碼頁。
陳昭還沒完全清醒,機械式的完成這些任務後,才轉頭去洗漱,換上厚實的外套前往蔡奇說的診所。
清晨的太陽還沒從雲層中破出來,診所在海岸路旁,成群的海鷗烏泱泱地飛過路邊。
陳昭來到診所,第一眼就看見坐在木桌旁的男生。
他半躺在簡陋的竹椅上,唇色蒼白的半低著頭,病容襯的他的眼窩更深了一些,臉色也是一片蒼白,仿佛把我很虛弱這幾個字寫在了臉上。
看到他這個樣子,她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給沈確守夜的經曆。
住校的他平時都很節儉,那會陳昭剛把他從姑姑那接到自己身邊,姑姑去世前,她也沒有去詢問過姑姑平常會給多少生活費給這個男孩。
她想當然的以為,姑姑會給他一張卡,他但凡需要,一切支出都從卡上扣。
畢竟姑姑是真把他當成親兒子來養。
所以那會陳昭也給了他一張卡。
裡麵有足夠的資金,自己也從未管過他平時的開支用度,隻讓他在學校認真學習,彆虧待他自己就行。
但她萬萬沒想到,住校的沈確會節省到一個禮拜用不到三百塊。
在明港,還是私立學校,這個數字簡直和貧困人沒什麼兩樣。
為此,陳昭特意找助理去了解過他在學校的相關信息,因為她知道自己主動去問,是問不到什麼的。
助理後來告訴她,沈確一日隻吃兩頓飯,而且都在學校食堂吃。
至於其他的什麼娛樂活動,零嘴,買東西,統統沒有。
所以陳昭當時覺得他那麼消瘦,肯定是沒有好好吃飯,導致的營養不良。
於是她在一個周末,破天荒地提前下班回家,隻為帶沈確去吃頓大餐。
他們來到蘇拉港口的頂樓餐廳,彼時港口還在放著煙花,那偌大的窗戶,將流光溢彩的明港一覽無遺。
陳昭讓他多吃一些,點了各種各樣的美食。
當時不知道他喜歡吃什麼,於是每樣都來了一點,並且還相當鄭重地告訴沈確。
“我帶你到身邊住,不是讓你來吃苦的。給你那張卡,雖然不提倡你無節製的消費,但也不要你節省到虐待自己的地步。”
“你既然被我和姑姑帶回明港,保證你健康成人都是我們的責任,你也不必因此有負擔,聽到嗎?”
“你現在每周不到三百的用法,我真懷疑你是在虐待自己。”
沈確有些局促,規規矩矩地回答她:“昭姐,對我而言三百已經足夠了,我吃的挺好的。”
“你像是吃的很好的樣子嗎?”
陳昭放下筷子,指著那滿滿當當的一桌子美食:“這才叫吃的好,今天多吃一些,以後一個禮拜你必須要花到八百左右,光是吃的,明白嗎?”
“我吃不了那麼多,我……”
“除了吃飯,還有日常的水果零嘴,以及牛奶等飲品。你現在是成長期,也是學習用腦的時候,這些都是必需品。”
陳昭不給他反駁的機會,果斷替他做了決定,帶著強製。
後來她將此事吐槽給趙寫茹的時候,趙寫茹都笑稱:“碰上你這種家長,小孩心裡也很為難。”
其實陳昭也很認同寫茹的話。
因為那天晚上,她必須讓沈確多吃一些,沈確也按照她的意思去做。
哪怕已經吃不下了,也逼著自己無聲無息的吃了下去。
直接導致大晚上的積食,又引發腸胃炎。
本是忍著難受去廚房倒水,結果疼到杯子摔碎,引起陳昭的注意。
等她下樓一看,發現滿臉蒼白的沈確掙紮著要從地上站起來。
陳昭臉色驟變,連忙將他扶起,第一時間打了急救電話。
送到急診後,確診是腸胃炎,當時陳昭看著掛在一旁整整八瓶藥水,心裡一揪,挪開眼睛後深歎了一口氣。
她盯著沈確,眼神發緊地問道,不知道自己的話帶著一番逼視:“你吃不了怎麼不說?”
沈確長睫半斂,隻感到抱歉。
輕言說了對不起三個字,卻無端讓陳昭更來火。
“這不是需要你道歉的事,我隻是希望你能表達出來。”
她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些凶悍,就像她在公司,對待一而再再而三犯錯的下屬那般嚴肅又無情。
可他不是自己的下屬,他隻是一個不想讓自己失望,處處小心翼翼的小孩。
所以陳昭極力放平自己的情緒,耐心了一些:“我們是家人,你不用覺得虧欠。”
“我想讓你吃好,過好,開開心心的,姑姑也是一樣。”
陳昭努力扯出一個笑容,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嚴肅。
看到沈確柔軟又略顯脆弱的眼神,陳昭的心也徹底軟下來。
她難得在彆人麵前放下所有尖刺,坦然的將溫和一麵獻給對方。
“當然,我也有做的不對的地方,沒及時考慮到你的需求,也未能站在你的角度上想問題,抱歉。”
沈確愕然地抬頭,看到女人將自己的外套脫下罩在了自己身上。
不等他開口,陳昭便不給他拒絕的理由:“你現在是病人,不能受寒。”
隨即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在了病床旁邊的沙發上。
她後來又強調了一遍:“我們是彼此的家人,我陪你打針,照顧你,都是我願意的。可能以後的某個時候,我也需要你了呢?”
當時的沈確將這話深深記在了心裡。
覺得他們是彼此需要的人。
可他沒想到過,彼此需要,不一定是唯一。
-
陳昭一直覺得,沈確身上有種天然的脆弱感。
他不輕易對外人表露,但自己卻能時不時的感受到。
當然,隨著他慢慢長大,和自己時隔多年未見,這些脆弱也被他的鋒芒所掩蓋。
可是現在他又成了病人,閉著眼睛躺在竹椅上打針,那些脆弱感又被陳昭看在了眼裡。
她收起回憶,和以前那樣將外套蓋在他的身上。
沈確立馬驚醒,他怔了一下,瞬間感受到帶著溫度的外套,將他整個上半身包裹,暖意蔓延在他的周身。
他雙眸黑潤,帶著一些久病難耐的潮濕感,連帶著說話聲音都變的無比沙啞。
他坐起來,把衣服遞過去:“你幾點的船?彆遲到了。”
陳昭把外套重新給他穿好,又把包子遞到他麵前:“再不吃就涼了。”
沈確咳嗽幾聲,就連旁邊掛水的阿姨都受不了他這樣子,心疼道:“小沈你還好吧?讓老盧給你多開點藥,下藥猛一些好得快。”
說完還笑盈盈地看向陳昭說道:“不過有你姐照顧你,也不必下那麼大的藥劑。”
聞言,陳昭有些愕然。
她對漁村的人還沒認全呢,怎麼感覺誰都知道她是沈確的姐姐了。
看來沈確這幾年在島上不白混。
沈確笑了笑,相當自然的回複阿姨:“我姐她等會就要走了,有點事。”
阿姨一聽,馬上開口:“你都燒成這樣了,身邊不能離人的啊!難不成還要一個人去宿舍吃也吃不好,休也休息不好嗎?”
說完趕緊對陳昭交代:“姑娘,剛才醫生說小沈發炎了,還挺嚴重呢,這幾天要格外注意休養。你有什麼事能緩緩就緩緩吧,小沈好不容易有個姐姐照顧,自己一個人扛著病太可憐了。”
“哎呦你是不知道,去年小沈也是大病了一場,我這個當鄰居的看著都心疼呢。要不是楊指導,恐怕他……”
“宋嬸。”
沈確打斷宋嬸的話,輕笑道:“我一個大老爺們,生個病不至於這樣。”
然而陳昭卻聽出了宋嬸的話中之意,直問:“去年他怎麼了?”
直覺告訴他,應該是發生了什麼自己應該知道,但又不知道的事。
於是她追問下去,宋嬸欲言又止,最終訕訕一笑,言簡意賅:“肺炎,拖著不治,最後在社區醫院住院了好長時間呢。”
“我去年在研究院兼職清潔工,還給小沈送過幾次飯。你說說他一個外地人,在這無親無故的,生了病都沒人照顧,我這當長輩的看了都心疼。”
“不過話說回來,小沈你不能老為了工作不鍛煉自己,你還年輕可彆把身子給搞垮了啊。”
沈確略顯窘迫,隻能以苦笑回應宋嬸。
可陳昭卻按照宋嬸說的話腦補了當時他的模樣。
儘管她也一個人住院,一個人挺過生病的難受時刻,但也正因為如此,更能共情躺在病床上,身邊空無一人的脆弱感。
那種痛感被無限放大,情緒也被無限放大,就連平常不敢想的一些人,一些事,都開始反反複複的在腦海中縈繞徘徊。
渴望如同雨後春筍,帶著欲望,貪婪,還有平時都不敢想的一些奢求,全部冒了出來。
所以,去年他這個時候,會不會想到自己這個唯一的家人?
然而自己卻和他沒有聯係,彼此也不敢聯係,跟彆說在他身邊了。
陳昭眼眶有些發熱,借著倒水的間隙調整了情緒。
“我沒打算這麼快回明港,中午想吃點什麼?我幫你去買。”
聽聞此話,沈確眼睫半斂,唇邊的小渦逐漸加深:“我以為你要給我做。”
陳昭失笑,打趣道:“長公主十指不沾陽春水,誰來也不例外。”
這會沈確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好多了。
盧醫生借著給他開了一些藥,陳昭去買單,順便把藥給他收好,叮囑他要一天吃幾次什麼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兩天溫差大的原因,盧醫生的診所裡陸陸續續的來了不少病人。
本就不大的桌子,已經擠滿了打針的人。
陳昭把椅子讓給其他病人,沈確搬來個小板凳放到自己身邊,示意陳昭在自己身邊坐下。
陳昭本想婉拒,但又覺得他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自己如果就這樣走了,好像也不太好。
索性挨著他坐下來。
她現在不用處理工作上的事,也沒有刷手機的癮,倒是對周圍的村民說八卦很感興趣。
沈確眼中溢笑,忍不住的喚她:“姐姐。”
一開始陳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這裹挾著一絲少年嗓音獨有的清冽質地的聲音,讓她仿佛瞬間回到十七歲沈確這麼喚自己的時候。
在她的詫異之下,沈確反問:“你什麼時候喜歡聽彆人閒聊了?”
換做以前,彆說閒聊了,就連多停留一點時間聽彆人說話都難。
因為忙碌是她的常態,雷厲風行的陳昭,恨不得直接住在公司。
新麗上上下下,都知道他們有個無比敬業的董事長。
此刻陳昭隻是笑笑,還未來得及開口,蔡奇氣喘籲籲地跑過來:“確哥你沒事吧?”
“你怎麼來了?”
“我辦完事了啊,給你和昭姐帶了點吃的。”
說完拿出一些好吃的,趁著陳昭去洗水果,蔡奇連忙俯在沈確耳邊邀功。
“我是不是把任務完成的很好?確哥你是不知道,早上那會,我就差沒把你說成絕症了!你看昭姐著急忙慌的就過來了,她心裡可是還有你這個弟弟呢。”
說完又彆有深意地杵了杵沈確胳膊,再次壓低聲音,佩服道。
“要說狠還是你夠狠,我就從沒見過為了把自己弄生病,大晚上的去冬泳的選手。”
沈確咳了咳,認真道:“生病是真。”
“我知道我知道嘛!為了攔住昭姐不回去,也是難為你了。”
沈確還想說點什麼,陳昭走了過來,穿過門口的幾個人,把水果遞到二人麵前。
蔡奇盯著她笑得很奇怪,陳昭有些疑惑:“我臉上有東西?”
“不不不,我就覺得……昭姐你長得挺漂亮。”
說完就被沈確在桌下踢了一腳,蔡奇連忙往後一縮,退出人群後冷不丁地瞥到劉潤生鬼鬼祟祟地和盧醫生說了點什麼。
蔡奇示意沈確看過去:“那是劉潤生吧?這小子哪不舒服嗎?臉色那麼不好?”
“我也沒見著周竹君啊,確哥我跟你說啊,最近這兩家夥不知道在謀劃什麼,成天一起出去。要不是我了解他們,我都懷疑這兩人早戀呢!”
陳昭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認出了那個叫劉潤生的男孩,是此前幫芬姐乾活的男生,也是竹君的同學兼發小。
兩家住的不遠,平常在路上遇見,他還會禮貌的喚她一聲姐姐。
等他走了一會後,蔡奇出於關心,趁著盧醫生過來給沈確拔針,多問了一句。
“哎老盧,剛剛那小子找你買什麼藥了?他哪不舒服嗎?”
盧醫生一頓,看向門口,小聲道:“避孕藥。”
“什麼?!”
蔡奇像彈簧一樣瞬間彈跳而起,兩眼瞪得老大,一臉的不敢置信:“你沒搞錯吧?那小子買這種藥??”
盧醫生示意他小聲點,周圍還有其他人呢。
這下蔡奇哪坐得住啊,劉潤生那小子,整日和周竹君呆在一起,兩人毛都還沒長齊呢!!哪能做這些事?!
頓時拔腿就衝出診所,要趁著劉潤生沒走多遠,趕緊追上去問問看情況。
看他風風火火的樣子,拔完針的沈確趕緊追了上去。
陳昭見狀,也隻能跟過去。
然而情緒上頭的蔡奇可聽不進沈確在背後說什麼話,看到前方的劉潤生後,他更是加快腳步。
結果還沒走到麵前,他們三人就看見劉潤生把裝藥的袋子遞到周竹君的口袋裡。
周竹君臉色不太好看,拿過藥後又靠在劉潤生胳膊上,讓他扶著自己走路。
“這兩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啊!!周竹君她腦子瓦特了?還有那劉潤生,那劉潤生他丫的一畜生啊!敢拱我家白菜?!”
說完捋起袖子便衝上去嘶吼了一聲:“劉潤生!!你小子,給老子過來!”
“我看你是活膩了,膽肥成這樣啊?!”
一臉茫然的劉潤生很是不解的愣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就結結實實地挨了蔡奇一拳頭。
嚇得周竹君趕緊將他護在身後:“哥你瘋了!劉潤生又沒得罪你,你打他乾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