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很熱情,麵目慈祥,陳昭客客氣氣地附和了兩聲。
他笑眯眯地和陳昭不遺餘力地誇沈確:“你家小沈真的教得太好了,人很善良,這麼多年,他每周都要來這看看我,照顧我,我這心裡都……都過意不去呢!”
老人拍著他的心口,眼眶濕潤得滿滿都是感激。
說著還讓沈確有些不好意思,他咳嗽了兩聲,想要把他推回屋子。
陳昭見狀,下意識地幫了一手,和沈確並排站著,一起把輪椅推進屋。
剛進屋子,陳昭就被擺在案桌上那幅精美的雕刻畫給吸引了目光。
才完成一半,但畫作上天然的色澤和紋理形狀讓陳昭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仔細看,陳昭認出了這幅畫作的材料,應該是夜光珍珠貝。
獨特的色澤和形狀,經過手藝人的精心雕琢,堆砌,成為一幅藝術價值極高的貝雕畫作。
前幾年她陪著趙寫茹在明港一處拍賣會上,便買下過一幅極其精美的貝雕畫。
對比起來,老爺子這手藝活還真是一點都不差。
老人見她這麼喜歡,乾脆從抽屜裡拿出一幅完成的畫作遞到陳昭麵前。
“初次見麵,陳小姐不嫌棄的話可以收下這份禮物。”
“這幅貝雕畫是我上個月完成的,這上麵的貝殼還是小沈幫我在收集起來的。”
在光線照耀下的立體畫,格外的靈光寶氣。
陳昭受寵若驚,不好意思收下:“薛老,這是你的作品,我怎麼能說收就收呢?這麼貴重怕……”
“貴重什麼?無非就是我閒時做的工藝品罷了,你不嫌棄就好。”
說完便強行放到了陳昭的手掌裡。
“薛老送給你的就彆推脫了。”
沈確看向她,見他也這麼說了,陳昭也不再來回糾結了。
為表感謝,她看沈確給薛老打掃衛生,她也拿著掃帚幫他清掃院子。
沈確本不想讓她費心,可架不住陳昭的意願,最後隻好由著她去打掃。
隻是……十指難得沾陽春水的長公主,在商場上雷厲風行,可對付家務瑣事,很明顯沒多少經驗。
看著有模有樣,但打掃得並不乾淨。
沈確看在眼裡,也不說出來,隻默默地在背後又幫她整理了一遍。
一直到院子乾淨到一塵不染後,兩人才離開此地。
彼時陳昭還拿著這幅貝雕畫仔細欣賞,這種手工製品,經得起細看推敲,隻有拿到手中,親眼見證它的細節紋理,才能真切感受到獨特的美。
陳昭珍惜地將裱框扣緊,順便問了沈確一句:“島上有賣木框的嗎?”
她想用玻璃和木框重新裱起來,能更好地保存與欣賞。
沈確眉眼輕動,停下腳步問她:“很喜歡嗎?”
陳昭笑了笑:“你不覺得很漂亮嗎?若是拿到拍賣行,起碼能值這個價。”
說完便伸出幾根手指示意,可沈確卻是輕笑:“昭姐,這不是明港。薛老身體不方便,平均每周就勉強刻出一幅畫,這種貝雕,在這賣不起價。”
“所以我會收集他一個月的畫作,拿去聆海的工藝市場委托商行老板賣出去,像你手中這個尺寸的,大約能賣到五百多。”
“才五百?”
陳昭有些詫異,在她看來,五萬都是對薛老手藝的不尊重。
可沈確說的一句話很對,這裡不是明港,也不缺手藝人。
缺的是彆的方麵。
沈確看到她臉上可惜的神情,忽然想到什麼:“如果……你明港的那些朋友有需要這種工藝品,可以找薛老訂,讓他存點錢。”
陳昭一眼看出他心裡打的算盤,知道她圈子裡願意買單的大有人在,算盤珠子崩到臉上。
正要開口,沈確又告訴她:“薛老的女兒年後就要出獄了,需要點錢。”
“出獄?”陳昭微微蹙眉,沈確一臉淡定地繼續說。
“我聽人說,薛老的外孫女十年前在聆海中學出了意外去世,外孫女的母親,也就是他的女兒因蓄意謀殺入獄。”
陳昭隱隱聽出了些什麼,但又沒有完全了解事情前因後果,正要多問,遠處忽然傳來了蔡奇的聲音。
“確哥!!確哥,我有點事找你。”
他打斷兩人的話,急急忙忙地來到沈確身邊,看到陳昭後還訕笑一聲,感謝道。
“謝謝你啊昭昭姐,剛才要不是你,我怕是要被我家老子給掄死了!救命恩人,下次請你吃飯。”
“我這會找確哥有點事商量,先走一步啊。”
不等沈確和陳昭開口,蔡奇就已經拉著沈確去了他開的小三輪上。
事態緊急,他不得不向沈確求助了。
“確哥,這回真要靠你跟我爸那軸人說說了,你給我再爭取半年時間!就半年!”
“你知道的,年後咱們小島就要正式對外開放旅遊了,輪渡都能載轎車,我那臨街修車店肯定能賺到錢的。”
“我爸最聽你的話,你隻要願意出馬幫我說話,他肯定會給我機會,求你了!不然我真要被他趕去聆海給人當學徒去了,還是個搖奶茶的學徒,我真服了!”
沈確見他身上到處都是淤青傷口,知道這父子倆又不消停了,無奈地拍了拍他的肩。
對於他堅持要開修車行一事,自己也早就勸過他,不過蔡奇執意如此,如果小島開放順利,倒也是條出路。
所以沈確此前還借了一筆錢給他。
這次也能幫一手。
蔡奇一看他答應,頓時抱著他又親又啃,激動不已!
“親哥!我的親哥啊!!我就知道你不會見死不救的!確哥,我真有預感,這次我指定能成。”
“你看你們研究院和旅遊團都合作了,還有小島現在每天都有遊客來,希望大大的!”
“今兒你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我等會就叫上昭昭姐,咱們一起吃夜宵!我還給你介紹妹子!美女一個,在聆海上大學的,我以前好哥們的妹妹,怎麼樣?讓昭昭姐姐把把關?”
剛說完,他就對上沈確明顯晦暗下來的眼神。
心中一緊,後背發毛:“怎……怎麼了?哎呀確哥,你要是不喜歡我給你介紹對象那就不介紹唄!就去人家女孩吃個飯而已,沒彆的……”
“你什麼時候和陳昭那麼熟了?還昭昭姐姐?”
從剛剛在路邊沈確就看出了不對勁。
蔡奇嗨了一聲,打趣道:“你可是我親哥!你的姐姐不就是我的姐姐麼!我還聽說啊,昭昭姐說你是她姑姑的兒子,你兩這堂親關係這麼近,還有什麼彆扭可鬨的啊。”
他都忍不住要翻個白眼了,然而沒想到沈確沉下眼眸,冷笑一聲。
“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堂親,你真以為我和她有血緣關係?”
說完又掏出自己的手機,亮起了他的手機屏幕。
屏幕上的陳昭正攬著他的肩膀,笑得一臉溫柔。
而蔡奇也是在沈確彆有深意的目光中,後知後覺!
隻見他雙手捂著自己的嘴,一臉的不可思議道:“你的意思是……你的意思是她是你那……那……”
沈確抬眼,“警告”他:“哥幫了你這麼多忙,這事就當不知道,彆給哥找麻煩,O不OK?”
得知某個真相的蔡奇,視死如歸地拉緊了自己的嘴,在一片震驚中重重點頭。
這個秘密,全島隻有他知道。
也是確哥的命門,他怎麼能隨意散播?!隻是……很震驚罷了。
推翻又推翻,還真應了自己一開始的猜想。
-
次日陳昭收到了蔡奇送來的玻璃裱框。
“昭昭姐,確哥昨天和我說你需要一個裱框,剛好我今天去進貨,順便給你買回來的!看看合適不?”
陳昭感謝了他一番,拿過那玻璃裱框去試了試,貝雕畫放得剛剛好。
而且這個玻璃裱框做工很不錯,顯得薛老這幅創作更具價值。
原色柚木框與畫作本身的花鳥意境本就適配。
對此陳昭還特意誇了一嘴,倒讓蔡奇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訕訕笑道:“我就隨手買的。”
“那你這隨手隨的很巧了,很適配。”
聽到陳昭的話,蔡奇在心裡忍不住嚎了一嗓子,畢竟也是確哥再三交代,親自視頻指導他去逛了不少材料市場才選到的好框。
不適配才怪了。
他也就個跑腿的,也看不出來這適配度到底有多少。
圓滿完成送框任務後蔡奇就跑沒了影。
接下來的幾天,陳昭一直沒見到沈確,後來在芬姐的店裡偶遇了楊指導一次,才知道沈確這幾天忙工作,沒多少時間從研究院裡出來。
還叫她不要擔心,會帶去家人的問候。
陳昭忍俊不禁,正好這會小島漁村的村委主任來到飯店,挨家挨戶地張貼清掃日告示。
陳昭還是第一次聽說小島上還有統一的清掃日。
在他們這被叫做迎神節,為小年到來提前做準備,家家戶戶都要徹底大掃除。
而這次為了配合小島旅遊的開放,提前就和村民科普了垃圾分類等事項,在村裡各個地點都設立了分類桶。
雖然比平時要麻煩一些,但眾人也是樂此不疲。
房東夫妻倆還熱情地邀陳昭一起打掃,不過擔心她是外地人,不了解迎神節在他們本地有多隆重,還特意拿了些好吃的風乾魚上門邀請。
陳昭受寵若驚,當天便拿上工具,和房東他們一起把院子裡裡外外都洗刷了一遍。
隔壁徐嫂的孩子,也就是那天和陳昭在泥潭裡一起滾過的女孩,拿著掃帚跟在陳昭屁股後麵幫她打掃。
她小名叫豆豆,自來熟得很,陳昭也習慣了這些日子豆豆趴在院子不高的圍牆上,成為第一個和她說早上好的甜豆。
陳昭去打掃後院的時候,為了不讓她把新衣服弄臟,特意給她“安排”了個小任務。
讓她撿院子裡的落葉。
然而陳昭才到後院沒多久,忽然聽到前院傳來豆豆的哭聲。
她疑惑地折回去,剛到院子門口,就看見一個穿著新潮的年輕姑娘,染著一頭銀發,皺著眉頭盯著豆豆看。
她衝豆豆麵露凶光,吐了舌頭露出她的舌釘,嚇得豆豆哭得更大聲了。
很快就把房東兩口子和隔壁徐嫂也引了過來。
那銀發姑娘臉色淡然地轉身,背著吉他毫無顧忌地走進一樓隔壁的小房間。
房東夫妻倆趕緊去安慰豆豆,徐嫂也一臉心疼地抱著豆豆哄。
陳昭還是第一次見那個姑娘,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遂上前多問了一句。
徐嫂等房東夫妻離開後,才一臉不滿地和陳昭吐槽起來。
“陳小姐你不知道,那是房東他們家的外甥女,很沒禮貌的,穿得奇奇怪怪,每次來這借住都沒什麼好事。”
“叫什麼於思存,就喜歡嚇我們豆豆,性子陰沉得很,你也少和她來往,不過她應該住不了幾天就得走的。”
說完又給抱著豆豆哄了哄:“好了豆豆不哭了,咱們等怪阿姨離家後再過來和昭昭阿姨玩好不好?”
豆豆委屈著小嘴巴,一邊抽泣一邊表達對陳昭的不滿。
“昭昭阿姨,那我……那我下次再來找你玩。”說完又害怕地問徐嫂:“可是媽媽,怪阿姨會不會也嚇昭昭阿姨?”
徐嫂失笑:“昭昭阿姨很厲害的,怪阿姨才不會嚇到呢。”
陳昭扭頭看了一眼吃了閉門羹的房東,覺得有些奇怪。
年輕又有個性的姑娘不在少數,性子難搞的也有。
就像趙寫茹她家那妹妹,趙氏的掌上明珠趙珈宜,十幾歲的時候還不魔王嗎?
陳昭收回目光,繼續清掃。
當天晚上她睡得好好的,忽然被樓下的吼聲給吵醒了。
她惺忪著睡眼打開台燈,仔細聽了下,好像是隔壁徐嫂和人在爭吵。
陳昭披上外套後走出閣樓,從天台往下一看,赫然發現徐嫂氣急敗壞地正指著院裡控訴。
“張姨!我知道她是你外甥女,你拿她沒辦法!可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大半夜的唱歌擾民啊!”
“豆豆明天還要上學,大半夜的被嚇醒好幾次,我看於思存那是腦子有病!”
除了徐嫂,還有隔壁另外一戶人家也來人了。
房東很為難的道歉,然而屋子裡還在源源不斷地唱著歌。
最終是徐嫂忍無可忍地踹開房門,眾人才看到喝到爛醉,搖搖晃晃從房間裡走出來的於思存。
她的煙熏妝暈了大半,濃鬱的酒氣勸退一眾人。
隻有房東擔憂地上前,剛要開口,於思存忽然倒地不起!
嚇得房東臉色發白,趕緊喊她:“思存,思存?!”
可不管她怎麼喊,倒地的女人都毫無反應。
徐嫂他們也是被嚇了一跳,瞬間慌了神:“她……她還不會是喝多了,喝到胃出血了吧?!趕緊的,快,快送去衛生室!!”
“現在這會衛生室都沒人了,得去社區醫院!”
社區醫院還在之前陳昭住的單位賓館那邊,她喝那麼多,陳昭擔心出什麼大事,馬上給沈確打了一通電話。
不到兩秒鐘他就接了起來,不等他開口,陳昭就讓他趕緊開車過來接人。
陳昭見徐嫂他們那麼著急,冷靜下來安慰他們:“先彆急,我剛剛看了下她呼吸心跳都還算平穩,不會有事的。”
徐嫂六神無主地原地踏步:“你說……你說我也就是覺得她大半夜的吵著人睡覺了,所以就過來說兩句,也沒想到會這樣啊。”
這事其他人肯定也是沒想到的。
沈確以最快的速度趕了過來,眾人一起把於思存放到車後,陳昭跟過去,其他人就在家等消息。
上次陳昭就聽芬姐提起過,他們這的社區醫院也才建沒多久,很多設施都不完善,就想著以後遊客多了,其他的基礎設施也跟著上來,村民也都方便一些。
這下連個救護車都沒有,的確不方便。
涉及人命,陳昭也不由地把心提到嗓子裡。
結果兩人的車剛開到海岸路上,於思存忽然從後座坐起來,雙手抓著座椅唱了一段RAP!
陳昭的耳朵受到刺激,整個人都激靈了一下。
十分鐘後。
車子停在路邊,沈確把她從後座揪下來,正要開口,於思存忽然從外套的內裡口袋拿出一瓶酒。
醉醺醺的靠在陳昭肩膀上:“你,陪我喝點?”
沈確忍著情緒,一把將她拉出去,擋在陳昭麵前,正兒八經地和她說道:“沒事是吧?送你回去。”
於思存忽然掙開他的手,眼神看著一下子清醒了似的,斷然拒絕他的請求。
“我回去?我回哪去?”
說完這話後忽然苦笑起來,眼淚混著鼻涕被海風吹了一臉。
剛才還是沒心沒肺的控訴,一下子變得委屈起來。
“你們不知道,誰也不知道我現在根本沒家回。”
“沈確是吧?我知道你,蔡奇和我提起過,他……他說你是研究院的高才生,說你有錢得很,像你這樣的人,怎麼會知道我們的慘啊?”
“我,於思存!在說唱圈混了七年!就因為一首歌,得罪了那王八蛋,他就告我狀,找公司壓我,逼我解約,兩百萬的天價解約費,我出得起嗎?”
“哈哈哈,出不起,行,那就被雪藏!我不混了不行麼!可為什麼,為什麼我去酒吧糊口,都不給我路走啊?接二連三地砸我場子,逼我連一塊錢都賺不到,就因為他們吊一些,就來欺負我個女人?哈哈哈……沈確,你說搞笑嗎?”
“我得罪誰了啊?我寫的那首歌,難道說的不是事實嗎?怪我diss他,雪藏我,封殺我,叫我連家都回不去,我……”
說到這,她泣不成聲,癱坐在地崩潰大哭。
“欺負我爸媽死得早,欺負我背後無人撐腰,欺負我窮,欺負我是島民出身,他們憑什麼?憑什麼看不起人!!”
“也怪我,怪我沒用,連一個屌絲我都打不過!不如死了好了,沈確,你說是不是?”
她淚眼婆娑地又從地上爬起來,要往海邊走。
陳昭和沈確趕緊攔下她。
“這些都是小事,冷靜一下,回去等情緒穩定後……”
可不等陳昭說完,於思存忽然把酒遞給她,讓她喝:“你如果和他們不是一邊的,你就陪我喝幾口,我就相信你!”
陳昭一愣,知道她已經喝醉,也講不通什麼道理。
不過考慮到自己的身體情況,陳昭是能不碰酒就碰酒,雖然也沒多大事,當初做保乳手術的時候就決心趁著這機會把酒戒了。
然而在她婉拒後,於思存的情緒再次崩潰,痛苦地縮回地上痛哭起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沒人會站在我這邊,我從來都是一個人!從來都是!!”
陳昭看到她崩潰的情緒,心中微動,見沈確要將她強製帶回車上後,忽然攔下他。
她放輕言語,蹲在於思存的身邊拿過那瓶酒,當著她的麵喝了兩口。
許久沒有過的辛辣入喉,轉眼卻是回味甘甜,好像瞬間喚醒了她的味蕾。
戒酒不簡單,但也不是很難。
隻是重新嘗到甜頭後的那點滋味,難以用言語來形容得好。
這感覺,奇跡般地和她當初重新見到沈確相似。
沈確眉頭微蹙,來不及阻攔,陳昭又喝了幾口。
“這什麼酒?味道還不錯。”
這話一出,於思存瞬間來了興趣,熱情不已地開始為她介紹這酒的來曆。
從她的第幾個朋友的朋友開始說起,拉著陳昭說了一長串的話,其實陳昭也沒聽進去,甚至這瓶酒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
隻知道這酒的味道不錯,是她喜歡的,於思存話很多,目前她的處境也很慘。
沈確雙手環胸,倚靠在車門上,看著這兩個女人的背影,無奈地搖頭。
他看著陳昭的背影,覺得她瘦了不少。
前幾次拉手,明顯感覺到她的腕骨沒有什麼肉。
可在自己的印象中,那一晚她身體的觸感,分明是柔軟的,而不是目前的骨骼分明。
哪怕不是那一晚,追溯到二十歲之前的每一次肢體觸碰,都是那樣。
想起很多年前青澀又敏感的那些心思,他的眉梢湧出一絲絲的笑意。
之前五年裡的懷疑,慍怒,以及懺悔,都在如今肆意生長的愛意裡被擊潰到連影子都沒有。
然而他的回憶卻被車座上陳昭手機亮起的畫麵打斷。
低頭看去,發現是他“姐夫”的來電。
沈確臉色沉下,目光看向正在和於思存說話的陳昭,麵無表情地掛斷了孟均的電話。
他持之以恒地打了三次過來,次次都被沈確摁斷。
直到手機燈光熄滅,再無響聲的時候,他才嘗試地用那個熟記於心的密碼嘗試解開她的手機鎖。
果不其然,打開了。
不過他隻是默默刪除了那三通來電記錄,便將手機放回了原位。
對於孟均,他了解甚少。
不是因為不去了解,而是因為孟均這個人神秘得很,除了知道他是孟家的獨生子以外,其他一些私生活,都與大眾遠離。
當初沈確千方百計去打聽,得到的消息,不過是孟均優秀的履曆,和完美的家庭背景。
和陳昭門當戶對,沒有給他任何鑽入的裂口。
他做出最違背初心,恐怕也是姑姑最失望的事,就是在陳昭和孟均的婚禮上,試圖帶走陳昭,因為他雖然知道陳昭的人生計劃裡沒有自己,但也肯定她對孟均沒有感情。
為了利益而聯姻,以後會委屈她。
沈確在那個時候是這麼想的,所以不計後果,想帶走她。
可是酒店長廊外,她無聲的抗拒讓沈確知道自己輸了。
甚至這不成熟的舉止,惹怒了陳昭,也讓自己無地自容。
以至於後來的五年,他不敢主動聯係,也未曾去過明港。
但其實沈確現在有個很大的問題困擾他,為什麼陳昭會選擇來這裡?一住就住了這麼久?
他心裡隱隱期待一個答案,可是一旦想出來,又覺得十有八/九是奢想。
這種抓心撓肝的感覺,每晚都像有數不清的螞蟻在骨頭上鑽。
他是個感恩的人,可是現在,他卻不想在陳昭麵前做個完美的感恩人。
他瞥向車掛墜,看了一眼夾層中他和陳昭的那張合影,心裡滋養的某些情緒在不斷地放大。
就在這時,嘰嘰喳喳的女人聲音逐漸消失了。
沈確順勢看去,見到陳昭和於思存兩人都躺在了地上,那瓶酒已經見了底。
他眉頭一皺,把於思存拽到車後座,又俯身將陳昭橫抱在懷。
將其輕手輕腳地放在副駕駛上,貼心地為她係好安全帶。
近在咫尺間,陳昭朦朧著視線睜開眼,沈確清楚地感覺到她的呼吸聲掃在鼻翼,帶著酒香,侵入他的皮膚。
心底無名的亢奮忽然湧來,她長長的眼睫,像蝴蝶的翅膀一樣。
沈確很清楚此時的陳昭可能喝斷片了,不然不可能縱容自己靠她那麼近,更不會以這種近乎憐愛的目光凝視著自己。
就好像……她以前每次心疼自己的時候,都會露出這樣的眼神。
她的唇瓣被酒水浸濕,飽滿又有光澤,好像綻放的玫瑰花瓣,忍不住讓人多看兩眼。
夜起的海風把她的頭發吹散,兩根發絲來回在他的臉上撩動,連帶著他呼吸都變急促。
他撐在車座上的手,倏然收緊,腦海裡響起了當初在學校裡,室友阿承問過的話。
他在對鋪上晃動著雙腿問沈確一整個寢室的人:“你們有沒有親過女孩?你們說親女孩那是種什麼樣的感覺啊?”
他和其他人一樣,都耳根暈紅地陷入幻想裡,唯獨沈確是陷入了回憶中。
親女孩,可能和剝完荔枝,送入口中嘗到的那觸感相似。
飽滿又柔潤的果肉,帶著水漬和甜味在唇齒暈開。
但又與這有點不一樣,親女孩,還帶著一種癮,會暫時讓大腦興奮到缺氧,有時甚至會得意忘形到已然看不清自己。
就如現在,陳昭迷茫地看了他兩眼後又閉上眼睛,和後座的於思存一樣睡了過去。
沈確就像嘗荔枝那般,觸到了她飽滿又柔軟的唇瓣上。
右手輕抬她的下巴,勾住她的下唇,埋入自己的唇瓣。
他轉向另一側,撐在車座的雙手青筋凸起,忍著心內澎湃的情緒,勾纏唇齒,直到感受到她呼吸的苦難,沈確才放開她。
暗夜裡的那雙眼睛,就像匍匐在草叢的野獸,盯著獵物的眼神大抵如此。
沈確長吸一口氣,斂目看著通紅的嘴,想起第一次偷親,同樣如此。
不過遠遠不敢像現在這樣放肆,那時的他隻敢小心翼翼地輕碰一下,心跳就已經要跳出胸腔。
陳昭當時應酬回來,醉倒在沙發上。
沈確沒能抗住心裡這“齷齪”的想法,碰了她的唇角,但後來經過深刻反省,知道自己的不對,也深深懺悔了。
可現在,他好像已經放任自己做一個沒道德的人。
甚至一個陰暗的人。
那又如何呢?
感情之中,為何會有後來者居上,那是因為後來者又爭又搶。
不爭不搶,什麼都不會得到!
就像十三歲的他,早在阿嫲嘴裡聽到過,姑姑有意要帶個孩子去明港。
除了庫爾馬西以外,還有另外兩個和馬西一樣的孤兒。
十三歲的庫爾馬西,已經知道去姑姑麵前表現自己,去幫助身體不適的陳昭,讓他們記住自己,帶走自己。
這才有了後來的沈確。
他嘗試做個感恩的人,也嘗試徹底放棄這裡,讓自己和陳昭回到原來的關係。
可到頭來呢,他什麼都得不到,甚至一個見麵的機會都是那麼難得。
所以,這次爭搶一次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