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團建，向思淼、周航還有何超共同出一個節目。

《夜空中最亮的星》。

向思淼特意紮了一個高馬尾，她打鼓，周航彈吉他和何超合唱。何超人胖卻中氣十足，聲線獨特。兩人低沉渾厚的歌聲伴著鼓點點燃了整個劇院。

向海洋捏著一聽啤酒和關景行碰了個杯：“以後我要是生個閨女也讓她去學架子鼓，真是帥氣！”

關景行看向戲台，打鼓的女生目光堅定，身形隨著鼓點律動，高馬尾恣意飛揚，和她工作出紕漏時的軟弱沮喪不同，這一刻的她整個人自信且上揚，猶如夜空中的星，熠熠生輝。

他想到無意窺見的信息，

有一個念頭忽然閃現，他晃著黑啤，漫不經心開口：“你們助理哪裡人。”

“新城本地人。”

向海洋的回答，像是鋒利的劍刺穿了迷霧，合照時的站位，安全手冊上的畫，一切都有了答案。

一開始，他就想錯了。

被暗戀的那個人原來是他自己。

所以，巷子出口，她拉著他不放手，落淚並不是因為被他戳破不道德的心思難堪羞愧，。

他目光定定地看向劇台。

向海洋擱下黑啤，還在感歎：“新城還真是好地方，人傑地靈。你看咱們公司，閻董是新城人，你也是，就說向思淼也是多才多藝……”

他看關景行握著啤酒罐卻不喝，眼神始終飄落在戲台上，他斜身湊過去，小聲道：“怎麼樣，不錯吧？”

“哢。”

被握緊的黑啤罐身發出一聲悶響，關景行灌了一口酒，瞥了向海洋一眼，沉聲說：“作為一個助理，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才是最重要。”

向海洋：“最近表現就挺不錯啊。”

關景行：“是嗎？你們下午備用金被砍，作為一個助理，要做的是第一時間調整預算方案，而不是張皇失措將事情彙報領導。”

“關總你對部門助理的要求很嚴格嗎。”向海洋有些許不高興，誰不知道，技術研發部的助理整天打醬油，關景行倒是會雙標，他嗤笑一聲：“你怎麼知道沒做方案？她第一時間做了兩版調整方案，給我彙報消息說關總正在用電腦，隻能先發個文字版的。”

關景行一怔，想起她當時抱著手機墨跡了那麼久，原來是這樣……手機屏幕亮起，他指著手機和向海洋示意，起身往院子外接電話。

向思淼下台後一直和何超蹲一起閒聊，心裡卻始終惦記著備用金的事，她看著何超，一個想法一閃而過，她火速的衝回辦公區拿了執筆找向海洋彙報。

等關景行接完電話回來時，他的位置已經被向思淼占了。

向海洋餘光瞄到了，並沒有吱聲。

關景行也沒有動作，靜靜地站在一邊觀望。

向思淼握著筆在紙上劃拉，興奮地說著自己的思路：“東陽縣項目才剛啟動，部分費用可以下個月再支付，挪三分之一的資金給雲溪。再砍掉我們負擔的技術部餐飲住宿費，集團撥付的備用金差不多夠用……”

向海洋看著預算明細表，特意掃了一眼關景行，故作思忖：“技術部的開支確實有點多。”

向思淼用筆圈了重點將紙滑給向海洋，“對。他們出差來我們風場工作，雖說是為了配合我們聯動協調，但這本來就是他們的崗位職責，歸根到底大家都是為了公司出力。所以費用讓我們承擔有些不合理。”

向海洋點頭，向思淼像是受到了鼓舞，接著說道：“如果駐地有多餘的床位，可以提供床鋪，至於餐費，三餐和我們部門一起吃大鍋飯。何超在我們風場不就一直這樣？如果不願意，他們可以自行選擇住賓館費用自理……”

向思淼聽說這些人每次過來總是高高在上的架勢，要求還提的不少。何超因為吃住都在駐地，給風場省錢，被排擠，還被嘲笑是業務部編外人員……

聽到周航說起這個事，向思淼就有些不爽。

何超，多好的同誌啊！

這些話，在這個特殊的場合，簡直說到了向海洋的心坎裡了。

國內風電行業剛起步，公司高管也是從設計院跳槽出來的，都是技術出身，管理並不在行，公司的製度不完善。風場的員工剛畢業入職都是從擦油擰螺絲這些子微末小事做起，國內當時也沒有係統的課程和書本學習，全由老員工手把手帶起來。一個個都被曆練地勤懇踏實，連個訴苦抱怨都少有。

最初因為技改工期緊張，集團資金撥付也充足，便是起了這樣不好的開端，導致後續技術部眾人都默認了出差全部費用都由風場支出。又因為工作性質需要技術部出方案，搞得好像業務部求著他們工作似的，技術部出差來駐地一個個都高傲地不行，嫌棄住宿環境差，又抱怨當地飲食不習慣。

如今，集團製度日漸完善，資金撥付也日趨嚴格。他再想把一切撥回正軌，倒好像是惡人了，私下裡運作了幾次都沒能成。就差一個合適的契機。

這會向思淼一提，他心裡彆提多滿意了，以至於控住不住的笑出了聲：“你這想法很不錯，關總你覺得呢？”

“……”

向思淼僵住了，如同卡殼的機器人般慢慢回轉身，她仰頭看過去，關景行站在他身後，原本清冷的臉更加的冷峻了。

關景行沉著臉，他之前說她業務能力差不懂得做預案，沒想到她不僅提了兩版方案，很快，第三版又來了，這刀還是揮在自己身上的。

他難得地想起來一個冷笑話：提的很好，下次不要再提了。

向思淼都快要哭了，她這是當麵把關景行給狠狠地得罪了。上天剛給她扔了個甜棗，又很快給了她一棒子，這感情之路太不順了，層層荊棘還都是出自自手。

直到返程，向思淼都沮喪至極。

她拖著行李箱到賓館前台退房，她將銀行卡連同房卡一起遞了過去。前台收了房卡說：“房費是統一結算的，您不用支付。”

張勇帶著人正好也過來準備送他們，張勇連忙上前說：“對，稍後我這邊付。”

向思淼將卡再一次遞過去，堅持道：“我自己付吧，麻煩您幫我開個票。”

前台開票的時候，向思淼把玩著行李箱的拉杆對張勇說道：“勇哥，住宿費我自己走個人差旅一樣可以報銷。咱們風場備用金緊張，正好可以省點預算。”

張勇一米八三的東北大漢，愣是被她說感動了。

他覺得要是每個人都像向思淼這樣善解人意通情達理，那他就不用愁成這樣了。

“我的也自己付。”

向海洋從樓梯下來，立刻附和。

領導都自理了，不用多說，趙一銘等人自然跟隨。

向海洋：“以後我們辦公室人員出差，住宿費都走個人差旅報銷。彆再占用風場備用金。”

趙一銘點頭：“下周例會，我通知大家。”

向思淼有些尷尬，她隻是想出點力，並沒有道德綁架同事的意思，為了避開人，她還提早下樓處理的，壓根沒料到其他人也都這會下來。等她看到關景行也慢慢踏下樓梯時，她更是忐忑了。

關景行倒是沒有多說，默默地掏出了銀行卡。

一群人等開票的時候很自然留意到了周航手上的盒子。

周航還沒說話，張勇把他推到向思淼身前說：“這小子跟我說要買海鮮送人，我就說你這送禮風氣起了頭，以後都得一人一份，就他這點工資什麼時候才能攢夠老婆本啊！”

趙一銘大笑：“對，你退了吧，這錢還是留著討媳婦。”

“誒呀。”張勇一臉忿恨不平地誇張吐槽：“趙工你可彆心疼他，都沒大夥的份！這小子軸得很，說沒想要送禮，就隻打算買一份給向助理。”

張勇重重敲了敲他的背，周航會意的將盒子遞給向思淼說：“思淼，感謝你給我財務培訓。”

周航怕他拒絕，又補充一句：“攤主不接受退貨的。也不貴，你收下吧。”

向思淼伸手去接，他又縮了回去，壓了壓棒球帽說：“我先幫你提著，一會放後備箱。”

說完又去幫忙拎她的行李箱。

向思淼連忙跟著他往車上走。

外麵太熱，周航開了冷氣，兩人坐在車裡聊天。

向思淼想起在風機上他的訴苦，她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意見：“勇哥給你安排這麼多活，我覺得肯定有他的用意，做的多學的也多，指不定哪天就能用上。”

“嗯。”周航應聲，見一群人往這邊靠近，他推門下車和向思淼道彆。

向思淼摁下車窗，低聲道了一句“一起努力！加油！”

“加油！”周航揚起手揮了揮。

向思淼朝她揮揮手，卻見向海洋往另一輛彆克車上走。她摁著窗欞，探出腦袋喊道：“領導，您不回辦公室嗎？”

向海洋正在將行李往後備箱塞，“不回，我直接去威海了。”

“哦。”向思淼有些失落，她有很多新的想法還打算跟向海洋說一說的，隻能另尋機會了，她用力揮了揮手說：“那您注意安全，一路順風！”

“好！你們也注意安全。”

看著向海洋上了車，向思淼才關上車窗。

關景行望向同在放置行李的趙一銘：“你們業務部氛圍都是這樣活潑嗎？”

趙一銘對這活潑二字咬文嚼字了一番，關上後備箱道：“倒也不是，年輕人入職以後才這樣。”

向思淼見趙一銘上車，將背包擱在了副駕駛，她湊過去說：“劉工不走嗎？”

趙一銘：“他還要在這待兩天收尾。”

向思淼：“返程就我們倆啊，那一會趙工你能直接送我到家門口嗎？”

話剛說完，右側的車門被拉開，關景行踏上了車。

“沒問題，不過我得先送關總去機場。”趙一銘鬆開手刹，看了眼導航，笑道：“機場路徑剛好路過你家，還是你優先。”

向思淼有些不好意思：“那還是先送關總吧，我不著急的。”

關景行：“我航班還早，先送你。”

向思淼頓了頓，挑起話題說：“關總你是去哪裡？”

“K市。”關景行言簡意賅。

向思淼也沒再說什麼。

倘若車裡隻有他和趙一銘，他們應該可以一路聊到新城，而不是像現在，車廂裡隻剩下沉默。

她悄悄瞥了一眼關景行。其實她也有很多事想和關景行解釋，可是趙一銘在，她無法開口。

車輛駛過碎石小道，一排排轉動的風機漸行漸遠，向思淼心情沉重地假裝閉眼睡覺。

等到車駛回新城市區的時候，她又開始著急。關景行貼著車窗還在睡，她不知道下一次見關景行要到什麼時候，也有可能是再也沒機會見到了。

到達小區門口，趙一銘下車幫她開後備箱。趁著車內沒其他人，她心一橫，探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關景行睜眼，眼中一片清明。

向思淼壓低聲音急切地解釋道：“我喜歡的不是向總，我對向總隻是尊敬和愛戴，並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彆誤會，我並沒有道德敗壞到……”

“嘟嘟嘟”刺耳的喇叭聲響起，小區門口擁堵的車輛開始催促。

“思淼。”

趙一銘也已經拎了她的行李箱走過來。

向思淼鬆開手，低垂著眼，沮喪地準備下車。就在她跨出車門時，聽到背後關景行清冷的聲音——“我知道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