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守文,你還是把離婚協議簽了吧,再怎麼求,我也不會改變主意,更不會後悔。”
“你好狠的心,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要了?”
“他以後也可以選擇不認我,我等著趕飛機,秦守文,你痛快點。”
父母爭吵離婚,秦弋習以為常,這不是第一次,每次回溯前後的幾分鐘,他都清清楚楚,他的腦袋好痛,模模糊糊中,他爸給他抱去醫院,然後住院吊水,等醒過來,爸爸恨恨的控訴他媽拋夫棄子,說:“秦弋,爸爸媽媽離婚了,以後,你就沒有媽媽了,但爸爸絕對不會拋棄你。”
秦弋把頭扭到了另外一邊,不知道為什麼,心裡是空的,大腦是麻木的,就好像他在很久之前,為這事哭過,現在已經哭不出來了。
秦弋媽媽出國後,他爸很快又找了一個,一開始還能和睦相處,不到三年,秦弋發現這個後媽和繼兄心機太重,他懶得打交道,索性申請住校,寒暑假在外頭打零工,自己攢了些生活費,更不怎麼回家了。
高二班級來了個轉校生,成了他同桌,叫葉黎,名字很好聽,人長得也很可愛,很快和同學們相處和睦,但不包括秦弋。
他總覺得同桌的身體不該住著那樣的靈魂,特失望、特沒勁。
轉學沒幾天的同桌,開始主動跟秦弋示好,去籃球場圍觀他打籃球,幾次之後,秦弋再不去籃球場,並把座位換到了最後一排,離她遠遠的。
高考結束,秦弋填報誌願後,老師突然找到他:“秦弋,你怎麼換了誌願?”
“我沒換過。”秦弋皺眉,和老師一起看了自己填報的誌願,第一誌願不是之前和老師商議決定的同濟。
誰換的呢?後媽不太可能,最後查出來是葉黎,不知道她用了什麼辦法,竟然能把秦弋的第一誌願,改成她能被錄取的大學。
幸好被老師發現,秦弋直接報了警,葉黎竟然說:“秦弋,你真是太難搞了,浪費我一年多的時間,還得重來!”
“你把話說清楚!”
“怎麼,又願意和我說話了?”葉黎不耐煩:“我在做任務,不然誰稀罕和你說話。”
……
秦弋考上了同濟,臨近畢業出了個插曲,爸爸把親媽寄回來的信藏起來,親媽想叫他出國留學,爸爸不想他走,沒告訴他。
信在後媽“無意”操作下,被秦弋看到了,他和爸爸大吵一架。
其實他並不太想出國,隻是不滿爸爸隱瞞。
秦弋考了研,跟著導師後麵做項目,他出來租了個房子,研究生畢業後,在老師的支持下,自己開了家建築公司,連上設計、施工都接,正好趕上房地產剛起頭,公司第一年產值驚人。
掙錢了,之前想把他擠走的後媽熱絡起來,往他公司裡塞人,他全都推掉。
這天公司來了個新前台,叫葉黎,漂亮到讓秦弋眼熟。
他習慣性看一眼,記下樣貌,回到辦公室後,仔細回想了一遍,確定自己沒見過,那為什麼會覺得熟悉呢?
他不喜歡前台,找來梁海問,梁海說他不知道,應該是走堂哥那邊的關係,堂哥過來說:“不是我的關係啊,我也不知道她走誰的關係進來的?”
秦弋補了她一個月的工資,讓她走人,沒想到葉黎目露凶光:“秦弋你有病啊,不識好歹,今天就讓你去死。”
秦弋冷了臉:“你有這本事,彆用在我身上,又非要賴上來,你也是沒辦法了吧?”
當天,秦弋被一輛渣土車撞了,那一瞬間他冒出個可笑的念頭,這個人間,竟然想不出來能留戀的。
……
秦弋很順利考上了研究生,就好像所有要用到的知識,之前都學過一樣的輕鬆。
他在外麵租了個房子,什麼都好,就是挺孤單的。
從爸媽離婚,媽媽出國,秦弋逐漸關閉了心房,不交朋友,不和人走得近,一直到現在,和他關係親密的,隻有堂哥和發小梁海。
秦弋大部分時間都在上課、要麼泡在導師的工作室裡,很晚才會回到安靜的出租屋。
最近他的胃不是很好,疼的想起買藥的時候,大半夜的找不到開門的藥房。
忍著吧,回到出租屋,他立刻驚呆了,餐桌上放著三菜一湯,冒著熱氣,顯然做好沒多久。
大門沒有被破壞,窗戶是從內部鎖上的,鍋碗瓢盆確實被動過了。
秦弋凝神皺眉,難道是房東?應該不會,他換過門鎖,房東就算有備用鑰匙,也用不上。
陌生人不知用什麼辦法進來,做的飯菜他是不吃了,秦弋把碗下壓著的紙條抽出來,上麵寫著“好好吃飯”,落款是“田螺姑娘”,他自嘲的笑笑,揉了紙團,扔到專門放畫廢方案的紙簍。
來路不明的飯菜他是不吃的,倒掉飯菜後,他去上回換過門鎖的鎖匠家裡,敲開了門,叫人家來給他換門鎖。
“大半夜換什麼鎖,要不是你出三倍的價錢,我才不理你。”
“麻煩了。”秦弋說:“不換實在不放心睡覺。”
“行了行了,我都是看在錢的份兒上。”
……
一連好幾天,秦弋晚上回家,飯菜總能在他到家前一刻做好,他也總把飯菜倒掉,扔了“好好吃飯”字條的紙簍,他沒再丟廢稿,如今裡麵有六個紙團了。
今天下班,桌上的三菜一湯,變成一碗粥和一碟鹹菜,留言也變成了最後通牒,告誡他再不吃,她就再也不來了。
秦弋拿著紙條的指尖發顫,沒來由心慌,喃喃自語:“才七天就不耐煩,真沒耐心。”
他知道,如果這次再任性,田螺姑娘真的不會再來,他坐下來,慢慢給一碗白粥吃了,枯坐了好久,他記不清上一次和人妥協,是什麼時候了?
他吃了白粥,可田螺姑娘再也沒來過。
……
秦弋準備開公司,才搬出出租屋,梁海過來幫忙幫東西,打趣道:“這裡是有什麼寶貝嗎,你到現在才肯搬出來?”
秦弋也不知道,這裡環境雜亂,隔音不好,但他就是不想搬,一直拖到研究生畢業,準備自己創業,這兒離新公司地址太遠,不得已才搬的。
秦弋總覺得有特彆寶貴的東西丟在這了:“一定要仔細一點,不能丟了東西。”
堂哥保證說:“我都仔細看了,連你常用的廢紙簍都帶上,就怕你換了新的,設計沒靈感,你看,在這呢。”
秦弋盯著金屬的費紙簍看了半天,空的啊,總覺得不該是空的。
……
秦弋公司開了小一年,掙的錢超出想象,後媽和繼兄又活絡了,要他搬回家住,跟他打感情牌,秦弋沒理。
他爸突然帶了對不認識的夫妻找來,說是從小定下的娃娃親:“秦弋,我不替你做主,就是告訴你,有這麼件事,省的你回頭又怪我。”
女方父母帶來了女孩的照片,叫葉黎,長得很好看,秦弋看著莫名眼熟,實在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他不可能認這門荒唐的親事,問女方父母:“作廢吧,你們要多少補償?”
女孩的父親驚喜萬分,連忙擺手:“不要補償,謝謝你了秦弋。”
秦弋撇開了視線,還以為是來訛詐,沒想到是真退婚。
……
秦弋是在下班途中被渣土車撞上的,撞之前,他似乎在路口找個紅色的什麼東西,醒來後,看到飄著的紅色氣球,才想起來,他要找的好像就是這麼一個氣球。
不過都不重要了,他現在是個殘廢,再也站不起來。
後媽殷勤,要接他回家,那是秦家的老平房,有個院子,秦弋無所謂在哪,任由他們給他帶回去。
梁海辭了公司的事情,過來給他當了看護,叫秦弋看開點:“隻要人還在,就還有希望。”
秦弋不知道什麼叫希望,他最愛的事情,就是出太陽的時候,在院子裡曬太陽,這時候腦子是最空曠的,好像他應該等個結果,那個結果一定會來,隻是現在時間還沒到。
他知道後媽和繼兄殷勤,是想從他手裡,把公司挖空,他什麼都知道,隻是提不起力氣去管。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年,秦弋對生活已經完全麻木了,他爸又帶了葉黎爸媽來。
這一次,這對夫妻憔悴了好多,和他商量:“秦弋,我們家葉黎突然說願意嫁給你,但是要一萬塊的彩禮,你看行嗎?”
秦弋麻木的心仿佛死水裡丟進了一尾活魚,攪動起來,他錘了下毫無知覺的腿,自嘲:“可我殘廢,你們舍得把女兒嫁過來?”
“舍、舍得,可你聽清楚了嗎,要一萬塊彩禮呢。”
秦弋本想拒絕,可心裡一直有另外一個聲音,叫他答應下來,他等了一年,茫無目的,不如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
秦弋是在民政局門口,才見到葉黎,第一眼,他就覺得似曾相識,明明很討厭,他卻和她領了結婚證。
葉黎對他很不耐煩,仿佛是在走流程,結婚當天,漫天要價,還威脅說不給就離婚,總之鬨得很難看。
秦弋心裡好難過,他那麼一丁點的期望又落空了,他總覺得葉黎不該是這樣。
他不再期待,心力憔悴,他猜這會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猙獰可怖。
他坐輪椅,隻得仰視高高在上的葉黎:“葉黎,你要真想離婚,我們就離吧。”
說完這句話,他的腦子裡突然閃過點什麼,快到抓不住,但是他有預感,葉黎計謀得逞,她會離婚的。
可原本籠罩的影子沒了,葉黎蹲了下來,她湊近的瞳孔裡有自己的倒影,眼神乾淨的和之前判若兩人,她平視著輪椅上的他,笑顏如花:“秦弋,你在胡說什麼呀,誰說要離的,肯定不是我。”
……
秦弋對葉黎的第一印象,第一個晚上就改變了,她幫他洗澡,和他講話,抱著他睡覺,去家裡把繼兄開走的車要回來,把後媽安插在公司的人趕走,並要他們賠償了貪汙的公款。
秦弋的記憶有些混亂,他覺得他是有癌症的,報告也在,可他從大學畢業開始,隻有一小段時間沒有好好吃飯,其他時間再忙,都會按點吃東西,而且那份報告不知道放哪兒了,怎麼找都找不到。
堂哥也記得他是胃癌中期,勸他再去複查一下。
秦弋還沒來得及複查,狗急跳牆的繼兄和後媽,把葉黎和他爸綁架了,情急之下,他竟然站了起來。
繼兄後媽伏法,秦弋康複的越來越好,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葉黎卻提出了離婚。
她還什麼都不要,沒從他這裡要走任何財產,秦弋失魂落魄,他連騙騙自己都做不到。
他還是忍不住,去了趟深圳,看到了給葉黎業務做的崔吉祥,比他大不了幾歲,明擺著送錢給葉黎。
秦弋心裡苦澀,葉黎還告訴他,她和崔吉祥協議完成任務,就能拿到一千萬的事情。
再之後,秦弋在深圳開了個彆墅的盤子,葉黎說她想買個彆墅,他設計的,最符合她心中所想。
秦弋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會持續多久,直到崔吉祥來找了他。
……
崔吉祥說:“我呢,本來不想多管你的閒事,但沒辦法,我一同行操作失誤,把小葉黎送到我退休的世界,後來她身體發生些不.良反應,想要她平安健康,就得回來,正好我在那個世界壽數到了,我就重操舊業,陪著她回來了。”
秦弋很多困惑的記憶逐漸清晰,很多想不通的事情,經過崔吉祥一說,全能說得通了。
“從葉黎說不離婚那一刻,是她回來了?”
“那當然,不然你還得回溯,為了治你的胃病和那場車禍,我的壽數也不多了,秦弋,我這下半場養老計劃,可就壓在你身上了。”
秦弋猛然想起什麼,他一下子想起了保險櫃密碼,裡麵有幾張揉皺後又撫平的紙張,每一張上麵都叮囑他好好吃飯,還有一個沒了氣的紅色氣球。
秦弋聲音顫抖:“葉黎是田螺姑娘?”
崔吉祥被逗笑了:“可不是,非要救你,她一句話,我可是拿命來救的你。”
“你是不是經常感到困惑,覺得很多事情似曾相識?這都是我那業務不熟練的同行,操作失誤後不上報,不停回溯時間打補丁,再來一次,連我也補救不了,我想了個辦法,你破產吧,彆當什麼男主了,等過了千禧年,會有新的主角登場,就沒你什麼事,要放手一試嗎?”
……
秦弋答應了,他和崔吉祥有了協議,他“破產”之後,葉黎拿了她全部的錢來找他,後來他們在小出租屋裡複了婚,找了工作,他心裡盼著千禧年快點到來。
葉黎想貸款買個小房子,秦弋覺得沒必要,他已經讓人裝修葉黎夢想中的家了,因此對買那套小房子不太上心。
看到葉黎失落的模樣,他突然覺得還是買下來,畢竟是他們從租房開始,葉黎就立下的夢想,意義不一樣。
不知道是不是千禧年前,給他們的最後一次考驗,秦弋媽媽從國外回來,要他出國發展,秦弋拒絕後,親媽調查他,還去找葉黎談了一次。
他從來沒像此刻煎熬,如果葉黎不原諒他怎麼辦?
親媽離開內地之前,見了他一次,母子兩人麵對麵坐了好一會,親媽才幽幽開口:“我提出給她兩百萬美金和兩套彆墅,她都沒交換,不管你出於什麼原因,隱瞞了財產假裝破產,都請儘快和她坦白吧。”
秦弋也想,可是沒到時間,他不敢去找葉黎坦白。
煎熬中等到了千禧年前夕,一大早,老袁帶著葉黎去他給她準備的夢中小家,老袁說葉黎特彆開心,秦弋的忐忑稍微消了點,等到零點的鐘聲一過,他迫不及待按響門鈴,葉黎沒變,一如既往樂觀快樂。
秦弋心裡暖暖的,新年了,他和葉黎終於都成了時代長河裡一粒普通的砂礫,可是沒關係,他們會將對方視若珍寶。
在璀璨綻放的絢爛夜空下,他和葉黎互相道了聲:“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