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她】(1 / 1)

蘇珊:“小妞,我在靜靜地看著你胡鬨。”

(笑~)

·

我記得某人在某篇文裡寫過這樣一段話:

“被虛幻的興奮誘惑,使人盲目,失去理智,沉浸在自己編織的美夢,宛如懸崖舞蹈,無法自拔。”

而此刻,我恰似置身黑暗的孩童,遵循著原始誘惑的裹挾,伸出手,在亢奮的迷障中捕捉不斷嬉戲地溜過指間的亮光。

混沌迷離間,【我們】,見到了一扇光門。

“露緹娜……你在緊張?”伊麗莎白的聲音自光門傳來,將我拽回現實,“不,不對,是興奮?”

她的目光落在我滲出血絲的指尖上,不知何時握在手中的木塊已被我抓出條條猙獰的溝壑。

我眨了眨眼,衝她歪了歪腦袋,綻出一抹甜美的笑,可她臉上的憂色卻驟然扭曲,化為純粹的驚恐。

沒錯,是驚恐,那種猛然受驚,麵對未知而心生懼怕的“驚恐”。

“怎麼了?”我垂眸看向指尖,殷紅的血珠正緩緩沁出,可奇怪的是,我竟感受不到一絲疼痛,

伊麗莎白身軀僵直,機械地搖搖頭,不敢再與【我們】對視。

十分鐘不到,戈爾布諾夫準尉他們回來了,身邊跟有一名製服軍官和兩名武裝士兵,押解著十一名繳械的逃兵。

“發生了什麼事,長官?”波利娜抬手,示意女兵們放下對準他們的槍口,快步迎上前詢問情況。

“他們是來自索利齊運輸線上的逃兵。”率先開口的是那名軍官,他向士兵們敬禮,“我是負責押送逃兵的政治指導員,安德烈耶夫中尉。這些可恥的家夥,將被押回團部進行軍事審判。”

眾人稍息立正,同時向指導員同誌敬禮。

會讓站有一間破馬廄,昏暗陰冷,正好適合關押。波利娜召呼人,把逃兵們帶下去。

我主動請纓,笑嘻嘻地和看守的卡佳交換。而另外兩名和指導員一起執行押解任務的士兵,則趁此機會休息一番,準備到了晚上再換守。

伊麗莎白見鬼似的,使足了勁把逃兵搡進馬廄,哐當鎖上門後,就慌不迭地遠遠躲一邊去了,一刻都不想靠近我。

“你在害怕我。”我見到姑娘眼裡的恐懼未減半分,甚是不解,“親愛的伊麗莎白,請告訴我為什麼?”

“你……露緹娜,你拿著刀做什麼!”她抱緊槍,警惕地看著我。

刀?

我低頭看一眼自己手裡的東西,木頭不知何時變成了鋒利的匕首,寒光凜冽……等一下,這好像是剛才從卡佳身上順走的?

緊接著,一陣“桀桀”怪笑不受控製地從喉間逸出,我好像在期待著什麼,竟然深深地沉醉於刃尖散發的寒意裡。

如果,沾染上滾燙的血液,會不會美得驚心動魄呢?

“彆害怕,親愛的伊麗莎白,我隻是在思索對待逃兵應當采用何種刑罰。”

我用匕首撬開了不堪一擊的門鎖,那十一名被綁起來的逃兵瞪著我,有些準備反抗,有些嚇得軟腿。身處昏黑裡的他們,身子抖如篩糠,好玩得像垂死掙紮的羔羊。

“直接用刀一道道割下肉塊,還是選擇文明一點的電椅?”

我聽到【她】如是建議:“用電椅,交流電。親愛的,人體最大能承受36000毫安的電流,不同毫安數作用在人體上,反應可太有意思了。”

“比如說,當電流到達810毫安時,你可以明顯地感覺到手指關節的劇痛。”

“2025毫安時,手迅速麻痹,伴隨著呼吸困難。”

“5080毫安時,在窒息的同時心房開始震顫。”

“90100毫安時,呼吸麻痹,三秒鐘後心臟也開始麻痹,停止跳動——這是死刑犯的待遇。”

我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記憶紊亂,不斷閃現不屬於自己的往昔。

“熟悉吧?”【她】咯咯大笑,“我體會過身體被電流灼燒的滋味,與懸崖舞蹈一樣刺激。”

“露緹娜!露緹娜!”伊麗莎白驚恐嘶吼,聲如利箭刺入我的耳膜,“你清醒一點!”

我很清醒,隻不過有點亢奮,腦瓜子翁翁作響,耳邊時不時傳出呢喃低語。

“這是見麵儀式,親愛的。”【她】溫柔地說,“生活要有儀式感。”

“啊!”

我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聽到了肌膚刺裂的聲音。

“快來人!露緹娜瘋了!你這個瘋子,快住手——彆靠近我!!!”

捂著腦袋悠悠轉了一圈,抬眼,我瞧見了準尉他們,還有鮑裡斯,一個個都在用陌生的目光審視我,警惕我。

“小伊萬,彆靠近她!”

噢,手上黏糊糊的。

“小伊萬,快回來!”

啊,原來是血呀。

“危險!她會殺了你的!”

宛如暮色月光,危險迷人。

“露緹娜,你還記得讓我做的事嗎?”小男孩立在身旁,一臉認真。

我努力思考了一秒鐘,艱難搖頭。

眩暈襲來,失去意識前,【我們】隱約聽到小家夥說:“露緹娜讓我打暈你。”

·

我暈了,又沒完全暈過去。身體動彈不得,但意識卻很清醒。

有人將暈倒在地的我抱了起來,想必是鮑裡斯,隻聽他說道:“準尉同誌,露緹娜的狀態很奇怪,我堅信她並非有意殺害這些逃兵的。”

啥,我1vs11——殺人了?!

“抱、抱歉……打擾一下,”有點膽怯的聲音,是熱妮亞的,“長、長官,他們還活著,露緹娜下手全部避開了要害,隻是暫時失去活動能力……”

“我的上帝,這是我的匕首,什麼時候被露緹娜拿走了!”哦,是和我換班的卡佳,聲音裡滿是錯愕。

“應該是精神受到了刺激。”阿赫瑪托娃的聲音冷靜沉著,這是曆經生死考驗才會有的沉穩,“長官,我認為需要單獨為露緹娜同誌進行心理疏導。在戰場上,士兵出現精神問題的概率極高,也許這幾個倒黴蛋讓露緹娜觸景生情了。”

“戈爾布諾夫準尉,你的姑娘們還沒上戰場,就瘋掉了一個,這件事要嚴肅對待。”陌生的聲音,是指導員同誌的。

……艸!

我沒瘋,瘋的是蘇珊!

“行了,波利娜,你來處理這事。”戈爾布諾夫準尉的嗓音儘顯疲憊,“鮑裡斯,把露緹娜抱回指揮室關起來,小伊萬負責看管。”

“是。”

他們真的要把我關起來?

我嘗試睜開眼睛發聲反抗,卻依舊徒勞無功。

指揮室裡安靜得讓人害怕,隻有我的呼吸聲和小伊萬偶爾的踱步聲。

心在狂跳,莫名的憤怒和委屈交織在一起。

時間緩緩流逝,片刻之後,熱妮亞走了進來。作為隊裡唯一的一位外科醫學生,她隻能憑借匱乏的心理知識來診斷我剛才的反常。

“熱妮亞同誌,露緹娜究竟怎麼了?”小伊萬的語氣充滿了擔憂。

熱妮亞正在幫我清理手上的傷口,“抱歉,我不敢確定,但露緹娜應該隻是精神過於亢奮從而出現了幻覺。如果她的家族沒有精神病遺傳史,並且本人精神一直正常的話,能讓一個人突然處於極度興奮的狀態,可能隻有一個原因:食物中毒。”

“比如?”

“比如,食用有毒的蘑菇刺激精神,產生幻覺。這種狀態我之前見到過,德國鬼子封鎖莫斯科後出現過許多蘑菇中毒的病例。”

“嗯……熱妮亞,兩天前吃過蘑菇燉的肉骨頭湯,算不算?”

哦,塔蒂亞娜女兵營那晚確實放了菌子提鮮,還烤野菇了呢。

嚶嚶嚶,這兩天吃的全是土豆。

“這個……”熱妮亞十分不確定地回答,“胃已經消化完了,應該不算。”

啪嗒。

又有一個人推門而入。

“熱妮亞同誌,露緹娜的情況怎麼樣?”是鮑裡斯關切的聲音,話說他不站崗嗎?

“暫、暫時沒事了。”熱妮亞已經幫我包紮完畢。

“是精神問題嗎?”他又問。

姑娘回答:“不,應該不是。”

“熱妮亞猜測是食物中毒,比如吃了毒蘑菇。”小伊萬補充道,“但是,應該不是塔蒂亞娜少尉那頓晚餐的問題,所以中毒來源並不清楚。”

不,是嗑嗨了……

我就不該相信奧娜謝寧的鬼話,說什麼解除封印,直接讓蘇珊的記憶硬生生地撞了進來,難受死了!

差評!

我要申請售後服務!

“總之,觀察兩天就沒事了。”熱妮亞準備離開,“我要去和戈爾布諾夫準尉說一下,不能讓恐慌蔓延。”

沉默。

我又嘗試動動手指——嘶,好疼!指甲應該被扣斷了。

沉默。

有點渴。

“咳……水……”

我艱難地從嗓子眼兒裡擠出這麼個字,也不知道到底捱過了多久,才終於能發出這點微弱的聲音。

冰涼的水滑過雙唇,一點點浸沒乾燥的口腔。我貪婪地吸允,掙紮著終於睜開了眼睛。

是小伊萬,“太好了,露緹娜,你終於清醒了!”

我環顧一圈,“鮑裡斯呢?”

可惡,好不容易睜眼,臭小子玩失蹤是吧!

“他被戈爾布諾夫準尉罵回執勤崗了。”小伊萬解釋。

“哦,這樣啊……”原來有一段時間中間失去意識了,“那,其他人呢?”

“都休息了,準尉同誌把指導員安排在附近一間農戶廢棄的屋子裡,亞曆山大也在。”

“準尉自己呢?”

“和雅羅斯拉夫一起巡邏。”頓了頓,小家夥補充,“指導員同誌說會有援兵和補給陸續調派盧加前線,讓我們守好這一段鐵路。”

“就……我們這十幾個人?”這麼點人,我可沒信心。

“不是,還會有遊擊隊。”小伊萬道。

那就好,那就好。

眾所周知,蘇聯的遊擊隊比正規軍還要彪悍。

“那個……”嘶,後脖頸有點疼,“小伊萬,是你打暈了我對吧?”

小伊萬點頭,麵帶愧疚道:“拿槍托砸的。我已經控製力量了,露緹娜,你還很疼嗎?”

我搖頭,扯出一個笑容:“小家夥,謝謝你。”

“不客氣。”小家夥仍舊很擔心,“但是露緹娜,熱妮亞說你食物中毒出現幻覺了。當時你很可怕,看向所有人的目光就好像一條陰冷的毒蛇,殺意騰騰……戈爾布諾夫準尉已經拔槍了,他當時真的認為你會殺了所有人。所以露緹娜,你會嗎?”

“我……”

露緹娜不會,但蘇珊不知道。

今晚還真是驚險,不過我現在總算了解蘇珊的能力了。她的快感源自於殺戮,隻要我控製不住自己的亢奮,蘇珊就會出現。

當然,我也可以利用這一點,必要時保命。

我相信蘇珊的能力,她仿佛是為了殺戮專門被訓練出來的機器。虛弱隻是偽裝,就像一條毒蛇,能在不經意間給予致命一擊。

“露緹娜?”小伊萬抱住我,“你是露緹娜,你永遠都是露緹娜,對吧?”

永遠不要小看孩子的敏感度,至少我敢肯定,他猜到了什麼。

我歎出一口氣,“嗯,我是露緹娜。”

·

一夜無夢。

次日早,聽到我恢複正常,戈爾布諾夫準尉親自過來檢查。在詢問我精神失常的原因時,我乖乖照著熱妮亞昨天的判斷回答了。

為了讓他相信,還順帶扯謊說吃了路上摘的致幻蘑菇。

準尉點頭,信了我的解釋,不再追究昨天弄傷逃兵的事。

他麵無表情道:“露緹娜,有些事我不過問,隻是我沒興趣過問。以後注意點。”

這就是被護短的感覺麼……“是,準尉同誌!”戈爾布諾夫一股子老父親的口吻,好有愛!

命令下來,這事就暫夠一段落。但苦了指導員同誌,目前十一名逃兵的傷需要休養,他們的押送任務可能要延期了。

“可以把馬車借給指導員同誌。”班長波利娜提議。

戈爾布諾夫準尉搖頭,否決了。不過這些逃兵是不穩定因素,留在這裡確實危險。

“那……都殺了?”所有人緊張的目光齊刷刷落在我的身上,我甚至看到伊麗莎白舉起了槍,“抱歉,開個小玩笑,活躍一下氣氛。”

“一點也不好笑,露緹娜。”亞曆山大鬆了口氣,我見到他不動聲色地摁下身旁伊麗莎白的槍杆子。

“怎麼辦?他們至少要休養兩天才能上路。”熱妮亞急切道,看得出來她很害怕這群不穩定因素。

眾人麵麵相覷,發出一聲長歎。

車到山前必有路,戈爾布諾夫準尉不再糾結這個問題,而是召集姑娘過來分配每日的巡邏區域和巡視任務。

至於正在站崗的鮑裡斯和雅羅斯拉夫,等換崗後再單獨說一遍。

“誰還有問題?”交代完事項的準尉看一圈姑娘們,問。

伊麗莎白默默舉起手:“長、長官,我能不能換一個人?”

她的搭檔是我。

準尉皺眉:“誰願意換?”

“我的搭檔是卡佳,如果卡佳願意和伊麗莎白一起的話,我可以。”

說話的是阿赫瑪托娃,她目前是女兵中戰鬥力最強的,也是最熟悉地形的,和她在一起很有安全感。也正因如此,才被分有夜崗。

“我願意。”在伊麗莎白近乎哀求的目光裡,卡佳點頭同意了。

準尉同誌看向我,“我沒意見。”我聳肩。

“好,解散!”

·

分配完任務,大家各自忙活去了。我重新回到已經修繕好的宿舍,在角落裡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通鋪。

倉庫宿舍外院,姑娘們著手搭起了晾曬杆,趁著天晴正好晾曬衣物。

日常飲食按組輪流負責,有啥采啥,反正每餐總少不了煨土豆。

此前的物資裡有軍用毛毯,戈爾布諾夫準尉安排女兵們進行分配,不曾想竟都是“Made in USA”的貨品。

“如果美國的援助能早點到,我的戰友也不會凍死……”分物資時,我聽到熱妮亞略帶哽咽的輕聲呢喃。

蘇聯在戰爭前期,確實是靠著自己血厚扛的,但後來也少不了英美政府大量的物資援助——這也是勝利的一個重要因素——倘若美政府民間企業不把物資倒賣給法′西斯的話。

算了,不套娃了。

“這是什麼!”屋外,突然傳來戈爾布諾夫準尉怒不可遏的吼聲。

我正想拿自己的衣服去曬,就聽到了這麼一頓訓斥,於是抱著衣服探出頭看個究竟。

波利娜懷裡塞滿了屬於姑娘的貼身衣物:“報告準尉同誌,背心、睡裙和胸罩。”

戈爾布諾夫準尉:“是嗬,還挺整齊的。這像什麼樣子!”

波利娜:“這不違反規定。”

這一下,不管有事沒事的姑娘們都紛紛圍攏過來瞧熱鬨,目光齊刷刷地投向這邊。

戈爾布諾夫準尉:“誰讓你們架衣服了!萬一有空襲,直接用你們的白罩子告訴敵人我們在這裡嗎!還是打算舉著它們投降?”

波利娜:“抱歉,準尉同誌!但是軍事條例明確規定,允許女兵在各條戰線上晾曬內衣。最高統帥親口說的,不知道您有沒有聽說過。”

搬出斯大林了。

眾人皆知準尉同誌一向極為在意條例的約束,更何況是最高統帥的話。

“隨你……”他滿臉通紅,氣得說不出其他話,隻能甩手走人了。

哈哈哈,頭一回瞧見準尉吃癟的樣子!

“班長同誌,我們還能曬衣服嗎?”剛才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卡佳輕聲問道,身旁的木盆裡盛著剛洗乾淨的內衣。

波利娜點頭,手上曬衣服的動作沒停止:“但是戈爾布諾夫準尉說得對,所以我們的晾曬時間隻能固定在兩個小時以內。”

吃完午餐,我昏昏欲睡。

搭檔阿赫瑪托娃在認真擦拭自己的槍,這是我頭一回見到她的配槍——“SVT-40半自動步槍,7.62毫米口徑,10發子彈,有效射程500米,配置有169mm的PU瞄準鏡……你是狙擊手?”

“不算。這支槍是上一位狙擊手留下的,她死在了敵軍的轟炸中。”阿赫瑪托娃麵容冷峻,她已經把所有的溫柔都用在了手裡的狙擊槍上,“露緹娜,我知道你是狙擊手,而且很強大,殺過不少人。”

“你猜的?”

“不,我聞到的。狙擊手之間存在諸多相似之處,身上的血腥味很重,感官也比普通人靈敏。”她抬頭瞥我一眼,嘴角泛起一抹笑意,“而我,又恰好從上一位狙擊手那裡學會了如何觀察人。”

我迎上她的目光,也笑了笑:“或許你猜對了。”

我隻能肯定,蘇珊這個瘋子很強大。

原諒我隻能用“瘋子”來形容她,因為這與“強大”很適配。

阿赫瑪托娃搖搖頭,不再說話。

·

很快,夜幕降臨,會讓站通訊員伊麗莎白的無線電台,接收到了源自巴捷茨基火車站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