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白(1 / 1)

“你不坐車回家嗎?”

“走路,鍛煉身體。”仍舊是那副中二少年拽拽的樣子,說著也不看她,自顧自地往前走了。

回家的路隻有這一條,丁夏無語,隻能踩著他的影子往回走。正當她暴擊他的頭玩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卻聽見前麵這人問道:“好玩嗎?”

“還行。”

“幼稚。”

一個隻有17歲的少年,居然滿臉嫌棄地說她一個62歲的老太太幼稚?!丁夏石化了。她想揍這孫子一頓,但是又打不過。

秦嘉銘看著她滿肚子不服,明顯在搜集語言躍躍欲試想罵他,又端著架子罵不出口的彆扭樣,像看白癡一樣看了她一眼。

蠢。

丁夏:……警告你,老娘看得懂你的眼神……

“一中不許早戀。”秦嘉銘突然開口道,“上次高三的一個男的還被退學了。”

丁夏原本不懂他為什麼莫名其妙地冒出這句話,轉頭看他。月光灑下,樹葉的影子落在他臉上,把他的凶狠與不耐都掩蓋了八分。年輕時候的他真的是一個非常好看的人。

“你看什麼?”少年冷酷無情,如果不是耳朵有些發燙的話。

丁夏笑了笑,故意起了歪心思,“可是我覺得吳驍還挺好的,長得好看,脾氣也好。”

秦嘉銘冷笑,“你以為他是什麼好人?要不是看你喝酒了,誰會來跟你們坐一個車。”

“他是不是好人用不著你來說。”

“行,算老子多管閒事。”

兩人不歡而散,丁夏回去後收到了吳驍的一條短信:【睡了嗎?我失眠了T_T】

丁夏手指在手機上“啪啪啪”地按著,九宮格的按鍵鍵盤,好多年沒用過,很有手感。

【失眠就吃安眠藥。】

【你怎麼不問為什麼失眠?】

【?】

【因為在想你。】

看到這條信息,她毫無表情地把手機丟在了一旁。不多時電話鈴聲響了。

吳驍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語氣比白天要低一些,卻更磁性。“怎麼了?睡著了嗎?”他問,還伴著幾聲輕笑。

丁夏走到窗邊,拉開窗簾,外麵的月光灑進來,如清泉一般,流進電話的聽筒裡。她的耳朵癢癢的。

“你在乾嘛?怎麼不說話?”那邊又問道。

“看月亮。”

隻聽電話裡也傳來一聲拉窗簾的聲音,“今晚的月亮真的很美啊,夏夏。”

結尾的那兩個字好輕,好像從他的心裡滑過喉頭,慢慢從嘴裡滑出來。又能想到他是怎麼將這兩個字在唇齒之間去細細地碾磨。

“是很美。”

“好想和你一起看月亮。”

丁夏沒有說話。

“夏夏,我喜歡你。”

樓上不知道是誰扔了一個煙頭下來,一粒火星從她眼前墜地。

“啪”地一下就掛斷了電話。

窗外是一輪昏黃的月,不是特彆明亮,不是特彆圓滿,像一個隨處可見的爛柚子。

第二天,丁夏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去了學校。

“我去!你昨晚偷我的菜了嗎?”陳冬靈瞪著對大眼睛問道。

丁夏白她一眼,“你什麼時候見我偷菜了。”

“搶我車位了?”

“也沒有。”

陳冬靈這才鬆了一口氣,“沒有就好,那你怎麼一臉沒睡醒的樣子。”

“失眠了。”昨晚在床上翻來覆去好久都睡不著,一會兒想起秦嘉銘那張欠欠的臉,一會兒又想起吳驍那句半真不假的表白。最後生生地給自己作失眠了。

迷迷糊糊中,竟然想起她死了之後,抬進去火化,旁邊那位友屍居然有點像秦嘉銘。這怕是在做夢,王八活千年,他一看就是個長命百歲的。

“你說為什麼總會夢見一個人?”她向陳冬靈問道。

“男的女的?”

“男的。”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夏夏,你喜歡上誰了?”陳冬靈瞪大眼睛呼喊了一聲,嚇得丁夏一把捂住她的嘴。

“你小點聲!我沒喜歡誰!”她轉著眼珠子看了一圈周圍的人,還好沒人注意到,於是說道,“不是我,是我朋友。”

“嗯,我知道,是你朋友不是你。”陳冬靈把頭點得像個縫紉機,非常善解人意。

丁夏老臉一燙,轉身就裝作埋頭做題,不想再說。

“那你……不是,你朋友為什麼這麼問?”陳冬靈追問道。

“就是我朋友,她一直會夢見一個人,但是另外一個男生打電話說喜歡我朋友,我朋友……”

“哦,吳驍向你表白了。”

丁夏:……你還真是一針見血啊。

陳冬靈神采奕奕的,托著腮問道:“你呢?你喜歡他嗎?”

“不喜歡啊。”不過兩輩子加起來,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直白地說喜歡她。

陳冬靈認真地分析道:“吳驍還挺好的,長得雖然不是特彆帥,但是他對你好好哦,你要是喜歡他,試著發展一下也不錯。”

丁夏兩眼放空,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交作業了!”數學課代表過來,打斷了她的思緒。

“什麼作業?”她一臉震驚地問道。

數學課代表叫李青鬆,個子小小的,腦袋圓圓的,他推了推那副啤酒瓶底一樣的眼鏡,說道:“丁夏,你是老年癡呆了嗎?周末作業!兩張卷子!”

丁夏的心裡流下兩行熱淚,課代表智商就是高,一眼就看穿了她。

重生回來,最不習慣的恐怕就是做作業了,隻能跟他求情寬限幾個小時,好去補作業。

體育課跟老師請了假,想回教室去寫作業,卻看到了昨晚參加吳驍生日的幾個人,他們沒看見她,圍在一起竊竊私語。

那幾人你推我攘地往天台上走去,神秘兮兮的。丁夏好奇 ,不動聲色地跟在後麵。走上去一看,被嚇了一跳。

吳驍鼻青臉腫的躺在地上,校服上還有斑斑血跡。看到上來的人,瞳孔猛縮了一下。

旁邊蹲著一個男的,是高三的,常和謝超那一群人混在一起,據說在社會上很吃得開。他抽了一口煙,噴在他臉上:“這次沒折你一條腿,真他媽算便宜你了。”

他掃了一眼剛上來的幾個人,又轉頭對吳驍說道:“你朋友都在,也好做個見證,再他媽有下次,老子打斷你的第三條腿。”說著,像踢死狗一樣踹了他幾腳,就往樓下走。

丁夏來不及多想,跑過去把吳驍扶起來,問道:“怎麼樣了?”

吳驍搖搖頭,緊閉著眼沒有看她。

倒是打人的那人轉頭,上下打量了丁夏一眼,麵無表情地說了一句:“傻逼。”

吳驍的那幾個朋友也走了,昨晚穿吊帶的那個女生想過來說什麼,又被同行的人止住,隻得跟著他們走了。

“先去醫務室,然後我去告訴你班主任,看要不要報警。”丁夏抓住吳驍的胳膊,將他淩亂的校服整理好,順手抓了抓他的頭發。

“嗬,報警……”吳驍冷笑,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看著她,“你怎麼這麼單純呢?”

丁夏以為他被打疼了心情不好,耐心地說道:“先去醫務室處理傷口吧,看情況到底……”

“你走吧。”還沒等她說完,吳驍便揮開了她的手。

“那你等我去給你買點藥。”丁夏說著,飛快地往樓下跑去。

看著那個穿校服的少女飛奔的背影,吳驍扯了扯嘴,卻發現怎麼都笑不出來了。

昨晚是他十八歲的生日,像以往一樣,邀請了很多朋友,他們都是一類人,家庭條件不錯,學習成績也不差,表麵無害,其實就是一群內心肮臟的垃圾。

但這次多了一個丁夏。最初認識她源於一個賭。學校裡傳瘋了,丁夏從年級前十瞬間滑到了倒數,她本來長得漂亮,又是個乖乖女,他們覺得這女的還挺有意思。

於是吳驍便和一人打賭,如果他把丁夏搞上床,那人就把他新買的PS4遊戲機給他。

事情是按部就班的來的,包括那個讓她受傷的籃球,也是計劃中的一部分。豐富的經驗讓他懂得如何運用自己的優勢,一切都很順利。

直到在奧斯汀門口,丁夏給了他一本書當禮物。這是她這種心思單純的乖乖女才會送的蠢禮物,但偏偏她一臉真誠地對他說生日快樂時,他突然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原本也是想醉了之後,帶她去開房,他連身份證都帶好了。誰知她怎麼都不醉,後來還冒出個秦嘉銘來攪局。他覺得可能是天意,要不就算了吧。

那晚的月亮真的很美,像天上的銀河瀉下。但他的心遠沒有月光那麼坦蕩,丁夏掛電話的那一刻,他心亂如麻。

隨即給一個女人打了電話。那個女人細腰長腿,嗲得厲害,跟丁夏完全不是一個類型的。

他隻想迷失在她的身體裡,就像以前很多次一樣,讓他陷入溫暖的水域,緊致、充盈,安全感像冬天的棉被,將他死死包裹。

但她身上的香水味道卻像千萬道冰結成的利刃,從四麵八方射來。寒氣鑽進他的每一個毛孔裡,在渾身肆意叫囂。恍惚之間,他看到了丁夏那一張不施粉黛的臉。

這個女人是高三那人的女朋友,他知道和她上床的後果是什麼。

報應。他自嘲地笑笑,用手指將嘴角的血跡擦拭,離開了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