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嘉銘回到小巷時,雙方已經打起來了。
隻見周思宇被一人從後麵勒住脖子,抓住頭發拖倒在地,那人順勢騎在他身上,像打沙包一樣拳打腳踢。
他蜷縮在地上,掙紮未果,鋼管早就不知所蹤,隻得用手臂擋住接踵而至的毆打。
一旁的胖子急紅了眼,想過去幫忙,卻被兩個人死死地按住了手,隻得大吼:“我操尼瑪啊!”胸口又被摔了一棍,發出一聲痛苦的悶響。
他們這群人原本就不是高三的對手,加上對方約了不少人,便落了下風。
秦嘉銘怒火中燒,幾步跨到周思宇跟前,狠狠踹在那人背上,那人一個趔趄,臉擦在水泥地上,瞬間就見了血。
他冷著一張臉,將周思宇拉到一邊,撿起掉落在一旁的鋼管,又急又快往那人身上狠敲。
不料背後一道白光閃過,謝超舉起刀,霎時間就要砍下來。
“老師!他們在這兒!”小巷裡突然傳來一個女孩的大喊聲。
謝超一頓,手臂一痛,刀“咣當”一聲落地。秦嘉銘身形一閃,一腳將他踹翻在地。
“哪個班的!彆跑!”幾個學校保安拎著橡膠棒和鋼叉衝了進來。
“站住!前麵那小子!”
打架的多是學生,見勢不對便作鳥獸散。丁夏跑進來時,已經沒了人,隻看到昏暗路燈下,地麵上幾點隱隱的血跡。
不過參與的人還是被學校逮了出來,但是因為有她這一攪和,事情並不大。
秦嘉銘寫了篇八百字的檢討就完事了,還是彆人幫忙抄的。據說過陣子校慶,學校邀請了他爸來參加,什麼圖書館大禮堂,總得需要資金投入。
屁股決定腦袋。對學校的做法,大家也早就習以為常。
又是晚自習過後,同學們都走完了,剩丁夏一個人還在教室背書。熬到十點過,伸個懶腰才走出教室。
整棟教學樓空蕩蕩,靜悄悄,走在路上,都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一陣涼風吹來,有間教室的窗戶沒關,風灌了進去,扯著窗簾發出“嗚嗚”的聲響。
走廊上的燈壞了,一閃一閃,忽明忽暗,好像暴雨天劈下的一道道閃電。儘頭泛著微弱綠光的“安全出口”牌子顯得格外詭異。
丁夏心裡毛毛的,總覺得背後會伸出來一隻手。
她快步往下走著,在路過樓梯拐角時,突然一隻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啊!”
一聲壓抑的輕呼,心都停了一拍。
淡淡的煙味飄來,黑暗中,青灰的煙霧像一個個小妖怪,拖著長長的尾巴四處逃竄。肩上那隻骨節分明的手中,夾著一點猩紅的光。
秦嘉銘笑了笑,臉上很難得的露出一絲惡作劇得逞後的得意表情。
丁夏鬆了一口氣,無語地看著他,“人嚇人,嚇死人。”她不知道這人還這麼幼稚過。
秦嘉銘神色晦暗不清,“那天的事,多謝。”
丁夏古怪地看他一眼:“你謝什麼?”
看她眼神不像作假,秦嘉銘不解,莫非不是她因為擔心出事,所以回學校去找了保安,他才躲過了那一刀?
他伸手摸了摸鼻子,說道:“就是那天叫保安的事情。”
“哦,我想去買水果,你們打架擋著我的路了。”
什麼玩意兒?
秦嘉銘摁滅煙蒂的手停止了。
丁夏無所謂地聳聳肩,覺得好歹相識一場,也該提點提點他,於是故作老陳道:“不過你們學生就該好好學習,以後才能賺錢養老婆。每天打打殺殺的像什麼樣子,我跟你說,古惑仔遲早要過時。”
說著,特彆自然地接過他手中的煙蒂,扔地上,一腳踩上去,還碾了碾。
秦嘉銘愣了半晌,這特麼是遇到個什麼神經病!
不過轉念一想就明白了,他笑道:“小同學,這麼關心,你是不是暗戀我啊?”
丁夏用看智障一樣的眼光看著他,淡定地說道:“你是缺愛到什麼程度才會這麼自戀。”
自戀的人額角不由得抽了抽,笑容拈去,臉瞬間黑了。
眼前這叛逆少年突然生氣,丁夏可不管,還趁機繼續教育道:“學生要有個學生樣子,流裡流氣的,現在改還來得及。”
她心裡美滋滋的,以前這貨就老是教育她:“女人就要有個女人的樣子,你看看你這魚尾紋都能夾死蒼蠅了,現在保養還來得及。”
然後劈劈啪啪扔一堆東西給她,不是貴死人的眼霜精油,就是燕窩雪蛤之類的補品。其實都是他買給外麵那位剩下的,小票上都寫著是兩份呢。
那時候她無意和他爭論,也自知爭不過他,被氣急了才吼幾句。
如今她有種欺負小朋友的快感。
她語氣是教育小孩子那樣的,眼睛卻亮閃閃的,偶爾露出一絲精光。月光透過牆上的十字花紋鏤空照進來,潛伏在她黑白分明的眸子裡。
秦嘉銘想生氣,不知怎麼,竟然氣不起來。隻是惡狠狠地伸手,在她毛茸茸的頭發上薅了兩把,把她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弄亂,心裡才舒服點。
丁夏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搞懵了,呆在原地,好幾秒才回過神。
“有病啊!什麼人啊!動手動腳的!一點都不尊老愛幼!”
不過那人已經走遠了。
……
本學期最後一次月考,榜上的成績顯示,一向穩居年級前十的丁夏同學這次排名倒數二十九。
高二七班教室。
“不是吧,丁夏是不是失憶了?這怎麼可能!”周思宇還沒從震驚裡緩過勁來,他又踢了踢前麵胖子的凳子,問道:“你說是不是老師改錯了?”
胖子正在奮筆疾書,並不關心,“老子上哪兒知道去。”
周思宇從後麵探出個頭,“你抄什麼呢?”
“英語作業。”
“誰的?給我抄抄。”
胖子拿筆往後指了指,“那位爺的。”
他順著瞧了一眼,立馬撇嘴道:“那位爺哪次不是全選C,一個敢給,一個敢抄,真牛逼。”
胖子擱下筆,將卷子糊他臉上,“瞪大狗眼好好瞧瞧。”
他拿過卷子,這次還真不是全選的C,琢磨著那位的策略變了啊,但翻到背麵,“我靠!作文都寫了!”
“可不是,跟他媽撞鬼了似的。”胖子揚揚下巴,若有所思地看過去。
隻見那人麵前放著一本攤開的語文書,他半耷拉著眼皮,嘴裡時不時地還念叨著什麼“歸去來兮,田園將蕪湖不歸”。
周思宇捂住自己的心臟,“這個世界瘋了,丁夏成了倒數,嘉銘要變學霸了。”
秦嘉銘抬頭,射過去一道鋒利的眼神,心裡煩躁得厲害。
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舟遙遙以輕颺,後麵是什麼幾把鬼。
“嗖”地就扔掉了課本。真是信了她龜兒子的邪。
而這時的高二一班,班裡一片死寂。
老宋痛徹心扉,臨上課前,老趙特彆好心地來安慰他,還拿了兩片降壓藥,“早晚用得著,收下吧。”
如果他的臉上沒寫著“看熱鬨不嫌事大”幾個字的話,老宋真的就信了。
“你們真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老宋虎著臉站在講台上,“上課了還在嘰嘰喳喳,都不知道成績嗎?馬上就高三,這次下滑的同學竟然還不少!”
底下的人一個個都在裝鵪鶉,尤其是丁夏,恨不得把腦袋埋進抽屜裡。頭一次感覺到學渣的悲哀。
“念到名字的同學上來拿卷子。”老宋開始公開處刑。
“李青鬆,117。”
“王翔,124,退步了啊。”
“陳夢蝶,不錯,132。”
……
“丁夏,”老宋的眼神哀怨,將卷子對折遞給了她,“下去吧。”
看著卷子上那個碩大的54,丁夏默默地咽了口唾沫。革命之路,任重而道遠啊!
被各科老師輪番教導之後,丁夏好紮心。好在她是二世為人,彆的沒有,臉皮倒厚了不少,最後以當時發燒腦子不清楚為借口,才躲過一陣陣討伐。
好不容易熬到了體育課,丁夏決定貓在操場一旁偷會兒懶。
又是一個雨後天晴日,操場邊的狗尾巴草上還有滴滴水珠。她靠著大樹坐著,扯下一根狗尾巴草把玩,兩眼微閉,難得的愜意。
不過這份靜謐沒持續多久,就被一個飛來的籃球打破。
“對不起對不起!”吳驍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臉上滿是焦急,“同學,沒事吧!”
丁夏捂著被擊中的頭,疼得齜牙咧嘴,看到天地都在轉。
吳驍蹲在她麵前,見她沒回話,有些擔心,隻好輕輕掰開她的手,卻見額頭上好大一塊皮膚都紅了,還破了一點皮,帶著血絲。他不禁“嘶”了聲,“去醫務室吧。”
醫務室的老師拿鑷子夾了醫用棉花給她消毒,刺鼻的酒精熏得她有點睜不開眼。
“不好意思啊,當時沒注意到你。”吳驍愧疚地說道,他一直陪在旁邊,前前後後忙著幫她請假,又帶她去醫務室。
“很疼吧。”見她眉頭都擰起來,也沒吭聲,吳他又小心翼翼地問。他長了雙狹長的眼,裡麵都是溫柔的水波。
丁夏擺擺手,也不矯情,“沒事。”傷口已經被處理完了,額前的頭發往上翹著,有點滑稽。
吳驍起身,將她頭發整了整,說道:“你還挺厲害的,以前我妹也是被球砸了,哭得比狗還大聲。”
丁夏抿嘴笑了,又不敢用力,怕扯著頭上的傷口,“你還有個妹妹啊。”
他點頭,“比我們小一屆,煩死人了。”說著是滿嘴的嫌棄,卻又帶著笑。
他倆是同一個年級,不過他讀的是理科,又聊了會兒成績,相談甚歡,最後交換了手機號碼。
回教室的途中去了趟廁所,在女廁所的門口卻看見了秦嘉銘。
他看向她,漆黑的眼神中分明帶點詫異。
丁夏瞬間讀懂了他的意思, “沒事,一個小意外。”她不自然地捋了捋額前的劉海。
秦嘉銘“嗤”了一聲。
問你了嗎?自作多情。
此時,從廁所裡走出來一個女孩,她身上披著一件寬大的男生校服,顯得十分嬌小,一頭烏黑長發軟軟地搭在肩上,露出張雪白的臉,單眼皮,眼梢上挑得厲害。
“嘉銘哥,我好了。”聲音也是軟軟的,抓著校服袖子的手指卻握緊,關節都泛著白。
秦嘉銘“嗯”了一聲,擋住丁夏打量的目光,越過她,和那個女孩一起走了。
過了一陣,丁夏倚在欄杆上,往樓下一瞧,不知什麼時候,他倆已經走遠了。
還挺漂亮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