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京的早晨,小販陸續出攤,寂靜的街道漸漸嘈雜起來,可外麵的一切和武安府裡的人沒有絲毫關係。
武安府禁止進出,衣食都由專人送來,武安府裡除了蕭景珩這個王爺之外,也隻有徐媽,吳伯和王大廚,還有兩個丫鬟,一個叫春雨,另一個叫秋菊,這些人昨晚小謝匆匆見過,倒也不陌生。
經過昨夜,小謝成功留在武安府,也搬到離蕭景珩房間比較近的地方住。
昨天來的時候雖然徐媽帶小謝認了一些地方,可哪些僅僅是武安府的一小部分,真正的武安府卻大很多。
看著富麗堂皇的武安府,小謝不免心生羨慕,如果自己有這麼大的房子,那些人在死前至少有個地方住。
接下來的幾天,小謝每天陪著蕭景珩,跟著蕭景珩一起做了許多事,準確來說,是蕭景珩拉著小謝玩遍武安府,把武安府鬨的雞飛狗跳。
蕭景珩是玩開心了,其他人卻有苦難說。
小謝很無奈,她沒有忘記自己的任務是幫助蕭景珩恢複神智,這幾天,她也想了許多辦法,甚至帶著蕭景珩做了許多他和謝雨柔一起做過的事情,但蕭景珩還是跟自己初見時一樣,沒有任何變化。
並且通過這幾天小謝對蕭景珩的觀察,她覺得蕭景珩雖然神智不正常,但卻不像裴清風說的瘋了那樣。
於是她去問了徐媽,誰知徐媽一聽便眼含熱淚,這可有點嚇到小謝了,通過這幾天和徐媽的相處,小謝也知道徐媽是個重情重義,大大咧咧的人,五年前武安府剛被封的時候,許多下人都走了,可隻有徐媽他們義無反顧的留了下來,甚至他們之中還有人外麵有家人,但他們說,他們是看著王爺長大的,王爺就像他們自己的孩子,如今王爺處於困境,他們怎麼能拋棄王爺一走了之呢?春雨和秋菊則是王爺救回來的,她們無處可去,也願意終身照顧王爺。
徐媽直直的盯著小謝,動手將自己的袖子拉上去,隨著徐媽的動作,小謝驚住了,隻見徐媽的手臂上青一塊紫一塊,見小謝看到之後,徐媽迅速將衣袖拉下來恢複原樣。
小謝震驚的問:“這是怎麼回事?”
徐媽歎了口氣,“小謝,你覺得王爺不像瘋症,其實你說的沒有錯,不過那僅僅是對你,而在你沒來之前,王爺的瘋症很嚴重,甚至有時候也會誤傷身邊的人,如今,在王府的人,隻要脫下衣服,都是渾身的傷痕。”
小謝驚住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見小謝的模樣,徐媽突然笑出了聲:“小謝也不必這麼看著我,在你出現之前,我們已經曆很久,久到我們都已經習慣自己身上帶點傷痕,不過,小謝,徐媽我希望你不要誤會王爺,王爺是世上最好的王爺,也是我們最好的主子。”
“你們辛苦了。”小謝隻能想到這個,她不知道怎麼安慰她,而很顯然的是她也不需要她安慰。
聞言,徐媽微微一愣,很少有人對他們說這句話,甚至在許多上位者眼中,他們的行為都是仆人應該對主子做的,徐媽欲發喜歡這個小姑娘了,徐媽伸手拉住小謝,笑眯眯道:“走,王大廚今日做了許多好吃的,我們去看看。”
時間匆匆而過,轉眼半個月已經過去了,小謝陷入深深的無力感中,蕭景珩的情況還是沒有一點好轉,而王府的生活太過悠閒,小謝怕再這樣下去自己會適應這裡的生活,忘了來時的路。
見小謝鬱鬱寡歡,春雨走過來拍了一下小謝:“在想什麼?”
小謝重重歎了一口氣。
春雨輕笑了起來:“何必對自己這麼嚴苛,連太醫都沒有辦法的事情,還真能指望你一個小丫頭?”
聽此言,小謝更鬱悶了:“明明都已經成功假扮謝雨柔了,到底是哪裡的問題,遲遲沒有進展,春雨,要是這就是最終的結果怎麼辦?”要是蕭景珩沒好起來,褚國怎麼辦?
春雨眼中閃過一絲異樣:“小謝,一直沒有告訴過你,我們做過最壞的打算,如果王爺一直沒好,我們會照顧王爺一輩子。”
一輩子?小謝想起裴清風的話:我活著,我自然能護住著他,可若有一天我戰死沙場,他作為皇子,誰又能給他一線生機,此事交給你為公也為私,我希望有人能幫助到他,那樣,哪怕有一天我不在了,以他的聰明才智,一定可以保全自己。
小謝拉住春雨的手:“不會的,王爺一定能好起來。”
突然,小謝想到了什麼:“等等,你剛才說太醫?”
春雨有點不明白,但仍回答:“是啊,怎麼了。”
小謝一笑:“我有辦法了。”
“徐媽,徐媽……”遠遠地聽見有人喊自己,徐媽看過去,隻見小謝興高采烈的跑過來,小謝剛來王府的時候不太願意與他們接觸,甚至還有點抵觸,可經過半個月的相處,她現在已經能夠與他們相處的很好了,而她也越來越愛笑了。
小謝跑過來,徐媽看她跑的滿頭大汗,急忙拿出手帕幫她擦,邊擦邊笑道:“跑那麼急做什麼?我人就在王府,又不會跑了。”
聞言,小謝羞澀一笑,意識到自己確實不需要跑過來:“徐媽,我來是想問下現在還有大夫為王爺治病?”
不怪小謝這樣問,她來了半個月了,整個武安府除了他們幾個人,就沒有其他人來過,更彆說是大夫了。
聽小謝這樣問,徐媽一拍腦袋:“怪我,忘記把飛影的事告訴你了。”
“飛影?”
原來飛影是蕭景珩的暗衛,一直在蕭景珩的身邊保護他,而飛影醫術高超,之前一直是他在為蕭景珩治病,不過這個人之所以被稱作暗衛,就是因為他來無影去無蹤,除了蕭景珩,沒有人能命令動他,所以徐媽也不知道要怎麼找到他。
小謝去找了蕭景珩,既然隻有蕭景珩可以命令住他,那讓蕭景珩叫他出來就可以了。
小謝看著眼前突然冒出來的人,一身黑衣,眼神冷厲。
蕭景珩卻異常興奮,拉著小謝:“雨柔,我已經把飛影叫出來了,你答應了要陪我玩。”
小謝回頭安撫他:“蕭景珩,我一會兒再陪你玩,我先跟飛影說幾句話。”
蕭景珩不明白雨柔跟飛影有什麼話可以說,但他很聽小謝的話,便狠狠的瞪了一眼飛影不再說話。
安撫了蕭景珩,小謝和飛影去了外麵,小謝對飛影道:“我有一事想請教,按王爺目前的狀況,如果五年前的事情重演,對王爺的傷害有多大?”
聞言,飛影錯愣,但極快回答:“不可估量。”
小謝明白舊事重演相當於二次傷害,搞不好會讓蕭景珩徹底瘋魔,但也有可能會讓蕭景珩恢複神智,但這是一個險招,賭與不賭皆在小謝的一念之間。
最後小謝還是放棄了,但她問了飛影是否可以帶他們出王府?飛影武功高強,出入王府如過無人之境,帶他們出去問題應該不大。
果然,飛影說可以。
於是接下來的幾天,小謝每天都偷偷的帶蕭景珩出王府。
褚京繁華鼎盛,沒有硝煙與戰亂,除了剛來褚京的時候,小謝從馬車上看過之後,這是第一次小謝真正走在褚京街上,看了看旁邊的蕭景珩,他被小謝喬裝打扮,完全與之前判若兩人,不是熟人根本認不出來,而小謝也是如此。
小謝拉著蕭景珩:“走,逛街去。”
他們買了許多好吃的,邊走邊吃,蕭景珩眼角都是笑意,突然走到街道的中央,蕭景珩不動了,小謝回頭看,隻見蕭景珩麵部掙紮,似在思考什麼,小謝也不急,就那樣看著他。
隻見,蕭景珩慢慢的看向小謝的臉,緩緩說道:“裴清風怎麼沒來?他在哪裡?我要去找他。”
然後蕭景珩就掙開了小謝的手,轉身跑走了,小謝急忙去追,可是無奈蕭景珩畢竟是個成年男子,之前還練過武,小謝跟丟了,不過,她也不著急,因為她剛看到飛影追過去了。
小謝在原地等了他們一會兒,沒等到,就自己先回武安府了,沒有飛影在,小謝不能像出去那樣被帶著飛出去了,隻能繞道後麵,扒開草叢,露出一個狗洞,隻見小謝二話不說,立馬鑽了進去,進去之後,她還挺自豪的,一個人也能進武安府,哈哈哈。
小謝回來的時候天色已晚,蕭景珩早已回來,小謝去看他,這是第一次小謝看見蕭景珩發瘋的樣子。
走進蕭景珩的房間,房間裡雜亂無章,東西都被摔倒地上,春雨和秋菊分彆拽住蕭景珩的兩隻手臂,可無奈蕭景珩的力氣太的,不斷掙紮,眼角春雨和秋菊就快拽不住了。
徐媽在一旁焦急的對飛影說:“王爺快控製不住了,飛影,你能不能先把王爺打暈?”
飛影視線一直看著蕭景珩:“不能,我不會傷害王爺。”
聽了這話,徐媽更焦急了。
小謝走了過去,對徐媽道:“徐媽,我來試試。”
聽見小謝的聲音,徐媽就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樣:“快,小謝,你來試試。”
小謝轉過去看向蕭景珩,此刻他滿頭大汗,青筋暴起,眼中充滿血絲,不停掙紮,嘴裡不停吼著:“宋年,我要殺了你。”
看著他這樣,小謝突然明白過去五年他都是怎樣過的,心中閃過一絲心疼。
容不得過多思考,小謝走到蕭景珩麵前。
伸手扶上蕭景珩的臉頰:“蕭景珩,我是謝雨柔,你看看我,我沒有死。”
可蕭景珩仿佛沒有聽到一樣,仍然不斷掙紮,蕭景珩畢竟是男子,此刻還處於失控狀態,最終還是將春雨和秋菊摔開,見此,小謝抓住時機上前抱住蕭景珩:“蕭景珩,你看看我,我是雨柔啊,你最愛的雨柔,蕭景珩,你快清醒過來,好不好?我們都在等你。蕭景珩”
蕭景珩漸漸不掙紮了,小謝以為成功了,準備抬頭去看,卻被突然的一推,被甩了出去。
小謝被狠狠的摔到地上,疼痛突然傳遍全身,顧不得疼痛,小謝抓緊時間起來,對著飛影喊道:“飛影,把他給我打暈。”
小謝當時隻是被蕭景珩摔飛氣的,也沒指望飛影會聽自己的,可在她說完的下一秒,飛影突然動身,到蕭景珩的身邊,瞅準時機三兩秒就把蕭景珩打暈了。
見狀,徐媽,春雨,秋菊趕緊協助飛影把蕭景珩扶到床上。
安頓好蕭景珩之後,小謝問飛影:“蕭景珩跑開之後發生了什麼?”
飛影:“王爺去找裴將軍,到了將軍府,怎麼都找不到,然後王爺就要去前宰相府,被我攔住。”
前宰相府,就是宋年生前住的地方,自從宋年被蕭景珩在哪裡殺死之後,前宰相府就荒廢了。
小謝:“對不起,都是因為我要帶蕭景珩出去,才會造成這樣。”
見麵前的女孩愧疚的低下頭,飛影冷淡開口道:“有用的。”
“什麼?”
小謝沒聽清。
飛影繼續道。“在王爺找不到裴將軍到王爺要去前宰相府的中間,王爺有一段清醒時間,那段時間王爺接受了謝姑娘不在的事實。”
“啊?”
小謝沒料到這種情況,確實很吃驚,但她很快接受了這個事情,並且開始思考。
“飛影,我覺得上次的提議可以試一試。”
舊事重演,雖然可能對蕭景珩的傷害很大,但也有可能會往好的方向發展,譬如今天的事情。
飛影看了小謝一眼:“飛影聽姑娘的。”
聽了飛影這樣講,小謝便下定了決心,突然,小謝看向飛影:“飛影,我有個疑問,你是隻聽蕭景珩的話?”
飛影:“是。”
小謝:“那你為什麼聽我的話把蕭景珩打暈?”
在那之前,徐媽也讓飛影把蕭景珩打暈,可飛影拒絕了,所以在小謝說出那句話時,也沒想過飛影會照做。
隻見飛影回答:“因為王爺說過,謝姑娘的話我也需要遵守。”
謝姑娘?謝雨柔?可自己不是謝雨柔,這個事飛影也是知道的,小謝疑惑的看著他,最終想是因為自己假扮謝雨柔,所以飛影就把自己當謝雨柔對待了,也就沒有糾結了。
小謝心裡五味雜陳,對飛影道:“我知道了。”
看著小謝瞬間鬱鬱寡歡,飛影想說什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告退後走了。
接下來的日子小謝就跟徐媽他們打聽謝雨柔出事那天的情況,雖然裴清風已經告訴過自己,但是裴清風隻告訴了自己大致的一些事,而一些細節上的事,小謝還需找他們確定下。
看著麵前的徐媽,吳伯,王大廚,春雨和秋菊一人一句的講著,好像五年前的事漸漸浮現在小謝的麵前。
五年前,蕭景珩和裴清風剛平定北蜣之亂,在回京途中,突然收到密信,講當朝太傅謝安和被查出與涼王密謀謀反,涼王和謝安和被當場斬殺,皇上下令誅九族,當天涼王府和謝府便迎來了一場屠殺,收到信息之後,蕭景珩和裴清風沒日沒夜的趕路,終於在三天後趕到褚京,可回來之後他們才知道謝家人全部都死了,而謝府小姐謝雨柔跳下懸崖,屍體被狼分食乾淨,可儘管如此,蕭景珩仍不相信,去看了屍體,隻見僅剩的手骨上帶著蕭景珩送給謝雨柔的求婚之物,是一個手鐲,是蕭景珩出征之前送給謝雨柔的,當時蕭景珩笑的明亮閃耀,在綠安山上對著天空大喊:“謝雨柔,我要娶你做我的王妃。”
事實擺在眼前,裴清風痛苦的對蕭景珩說:“景珩,我去查過了,那幾天沒有人去綠安山,結合其他種種證據,此人應當是雨柔無疑。”
原以為蕭景珩聽了這些話,會崩潰,可蕭景珩卻沒有,隻是平靜的起身,平靜的回了武安府,那時蕭景珩的表現太反常,裴清風怕他會做出什麼極端的事,一直呆在蕭景珩身邊。因為他們都知道謝安和是不可能謀反的,謝安和是裴清風的老師,是蕭景珩的太傅,是他們最相信的老師,不可能會謀反,這件事一定是被陷害的。
可裴清風沒有想到,還是讓蕭景珩找到了機會,待裴清風再次見到蕭景珩,是在宋年的住處。
當時突降大雨,裴清風進了宋年的府邸,一股血腥味撲麵而來,而他麵前站著一個人,那個人背對著他,手持長劍,血順著劍往下流,隻見他緩緩轉身,看見裴清風,道了一句:“你來了。”
裴清風緩緩走到他麵前,無力的質問:“以你的聰明才智,想要讓宋年死有無數辦法,為什麼選了代價最大的一種”
聞言,蕭景珩扯唇一笑,就如往日的少年郎一樣:“因為我不想讓他多活一刻。”
那之後,蕭景珩就被收押了,裴清風想了所有能想的辦法,動用了所有能動用的關係,可是還是沒有一點辦法,直到一次皇上召見蕭景珩,那一次他們談了很久,可談了什麼沒有人知道,自那以後蕭景珩就瘋了,在他瘋之後,皇上下令將他軟禁在武安府,遣散所有下人,隻有徐媽他們留了下來。
講到這裡秋菊不滿道:“以前王爺好的時候人人都巴結,自從王爺出事連一個來看王爺的都沒有。”
春雨:“秋菊,不要這麼講,是皇上下令封鎖武安府,他們想開也進不來。”
一聽這話秋菊就不願意了:“我才不相信呢,他們一個兩個那麼厲害,就來看看王爺,怎麼會做不到,還有裴清風,都是他是嘯虎將軍,我看是慫虎將軍吧,也不是一次也沒來看過王爺。”
春雨無奈,想勸說秋菊,卻又不知如何說起,最後選擇了沉默,其他人也是不知道該怎麼反駁,心,因為秋菊說的也是事實,雖然他們都不相信裴將軍是那樣的人,但也無力反駁,而小謝雖然也覺得裴將軍不是那樣的人,可畢竟當時的事她沒經曆過,便也沒有開口。
氣氛一度陷入沉默,吳伯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裴將軍,不是那樣的人。”
所有人都看向吳伯,然後吳伯就講起了一件事。
當時王府剛被封鎖不久,下人都被遣散,拿菜這個活就沒人做了,吳伯就接了這個活,拿菜的地點是在武安府後門,每次都會有人將菜送到哪裡,有一日,吳伯像往常一樣去拿菜,卻不想看到了裴清風,裴清風一直看著王府,身邊跟著一個仆人,裴清風對吳伯說:他是王田,以後就負責給王府送菜,有什麼事都可以找他。
吳伯看了王田一眼,他知道這是裴將軍的人,可能是裴將軍怕其他人虧待王府,這才安排了自己人。
吳伯走上前對裴清風道:裴將軍若想進去看看,老奴可以安排,不會被人發現。
裴清風沉默良久,道:“吳伯,我要走了。”
走?吳伯當時還沒想明白,就聽裴清風繼續道:“鄰國聽說景珩出事,聚集大軍,準備向褚國開戰。”
聽了這話,吳伯想裴將軍一定想見王爺一麵,可裴將軍拒絕了,離開之前,裴將軍看著王府看了好久,最後對吳伯說了一句他這輩子都忘不了的話,裴清風說:吳伯,我很慶幸,他隻是瘋了,不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