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很快上齊,喬時照給喬時畫剝蟹,晏深也有樣學樣地幫淺素禾扒蝦。
淺素禾倒沒再覺得有什麼不自在的,她隻專心眼前美食,誓要把過去兩個月裡沒吃到的全都補回來。
喬時畫有些擔心的問她:“你不用再減肥了嗎?從劇組回來就開始這麼不顧及體重地吃,你該不會是被劇組退貨了吧。”
淺素禾正吃得歡快沒空理她,晏深便替她解釋道:“她太瘦了,導演讓她養回去。”
淺素禾忙中抽空撇他一眼,意思十分明顯:你怎麼知道?
晏深把剝好的蝦放在她的碗裡,說:“紀導和我說的,她讓我這半個月把自己的一日三餐都送來給你吃。”
淺素禾心安理得的接受著他的剝蝦服務,終於有一天能在和妹控的聚餐裡,也享受一回被人伺候的滋味了,不得不說,還真挺爽的。
就是提供給她這項服務的對象,是個比自己小了七歲的小朋友,雖然不能當做是哥哥,但是帶個乖巧聽話還知道伺候自己的弟弟出來,好像也挺不錯的。
要不下次吃飯時再帶著一起出來?這樣就不用一直被喬時畫壓一頭了。
淺素禾看向晏深,晏深一無所知的看著她,半晌後眨眨眼。
我喜歡你。
淺素禾收回目光,算了算了。
4月18日
房間裡很悶,帶的我也出了一身的汗,我胡亂洗了個澡,勉強衝下那點不安。
今天該是回家的日子了,被趕來的時候還以為要在這裡待上很久,可就在昨天,我爸助理的一通電話,便讓我結束了這為時半年的流浪生活。
他說我爸出了車禍,讓我回去看看他。
也還真是巧,醫院的電話和助理的電話是前後到的,天意一般,讓我不知所措。
這種被打了一棒子又收到一顆糖的事情從小便經常發生,所以我並不陌生,隻是這一次被打的格外狠了一些,獎勵卻是足夠回去擁抱程遇。
就好像世界末日來了,依然還是會有諾亞方舟停留,希望渺茫卻又不想放棄這一點點的生機。
也不知道是不是近鄉情怯,平時哪怕睡個午覺都能迷迷糊糊聽到有個聲音一直在喊著“小放”,昨天晚上夢裡卻是乾乾淨淨的一片空白,可能什麼都沒夢到,也可能那一片空白就是我的夢。
空落落的,令人心慌。
夢裡麵沒有程遇,這倒是讓我很不習慣了,在平時大大小小的夢裡,總是能看見程遇的身影,有的時候是哥哥,我委屈了向他撒個嬌,他就會給我買冰淇淋的哥哥,有時候是大哥,被他護在身後向彆人介紹著說這是我弟弟的大哥,但大多時候就是程遇,是我喜歡了五年的程遇。
長大之後的我不再像小時候那樣黏他,也不再向他撒嬌訴說委屈,我們是血脈至親,可這條至親血脈在我明白了自己齷齪心意之後便成了一條怎樣都跨越不過的大河。
他繼續像小時候那樣對我好,可我卻不能像小時候那樣毫無負擔地接受了。
因為我有了彆的念想,起了彆的心思,這些對我的好都會讓我覺得,我是個肖想自己親哥哥的瘋子。
我不敢去找他,隻能在午夜夢回時期待著他的到來。
我很想他。
明明聯係方式都還在,這半年來我們卻誰都沒有聯係過對方,我不知道半年前他突然親我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我不敢問。
我不問,卻也阻止不了自己的胡思亂想,剛到這裡的時候,我信誓旦旦的覺得程遇他一定也是喜歡我的。
程遇兩個月沒聯係我的時候,我就又覺得他那天應該是喝醉了。雖然他湊過來的時候我沒有聞到有酒的味道,但是男人嘛,還是需要一個台階下的,他要是說是酒精作祟,那我也咬咬牙認了。
我每天都處於一個揪花瓣糾結他喜歡我,他不喜歡我的狀態中,期待著哪一天推開門就可以看見程遇,他向我張開雙臂,我便歡喜著擁過去。
但更多的還是害怕,怕程遇真的喜歡我,怕他跟我一樣打算死捂著過一輩子,也怕他不遮不掩抗下世俗。
我們還從來沒有這麼久都沒有聯係過,我想起來周行老跟我說的一句話,她說夢見了一個人,醒來就一定要去見他。當然她嘴巴裡的“一個人”通常是指代當下最流行的某位明星,她這句話的結束語一般都是,“我明天就要嫁給xx了!”
周行不是一個專一的人,她嘴巴裡的明星名字就沒有重複過,照她這個說法,是不是我這輩子,下輩子再下下輩子很多很多的一輩子我都可以嫁給程遇了。
其實哪怕是隻有我這一輩子那也還是我賺了,隻希望下輩子我可以早一點投胎,彆再跟他是從同一個媽的肚子裡爬出來了,這樣的話我初中時候第一次夢見程遇夢遺時,才不會覺得絕望,在半年前程遇親我的時候我才不會覺得荒唐。
我不僅是一個同性戀,我還喜歡我哥。
以前上學的時候學校裡也有一個同性戀,成績很好,是我們全市第一名。我記得他也是經常跟我們這群吊車尾的家夥一起逃課去網吧,被抓的時候老師總是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們齊齊抱頭蹲下的時候他能大搖大擺地甩著書包從老師眼皮子底下出去。
我以為成績好是他能抵擋一切最堅固的盾牌,但其實不是,他早戀了,對象是男生。在我上學的那座城市裡,同性戀這三個字像尚未開鋒的矛,輕而易舉就能將那張盾破開。挺可笑的,那些老師們從提到他便滿麵驕傲,到後來的避之若浼,這之間的跨度其實還不過一個禮拜。
他的早戀對象被勒令退了學,他也被家長接回了家,幾個月之後他轉學去了彆的城市,我知道後暗暗鬆了口氣。以為他可以在那裡重新開始了,不管是成績也好人生也罷,這些都還來得及。可其實沒有,後來我聽說他瘋了,聽說他爸媽並沒有接他回家而是把他送進了戒同所,聽說他出來之後精神就出了問題,學習不了了之人生也毀了。
所以你看,要是想把一個高傲的人毀掉其實並不難,隻需要在他的身上打上同性戀的標簽,僅僅這三個字,就能將他拉下泥潭,任他再怎樣拚命地往上爬都無濟於事。
他們說,同性戀惡心,同性戀就是有病,同性戀就應該下地獄。
我不僅是同性戀,我還想跟我哥□□,我不僅該下地獄,我還像個惡鬼一樣,要把程遇也一起卷入這萬丈深淵。
我收拾好不多的行李,登上了回家的飛機,這一刻我隻希望飛機失事,而飛機上也隻有我一個人,我隻要一個人墮入往生地獄便夠了。
但我還是想在死之前見程遇一麵。
今天是周女士的生日,我捧著一捧百合花按響門鈴的時候,其實有那麼一瞬間是被自己打動到,對比周女士從小到大留給我的那些斑斑點點的禮物,我這份回禮實在是有些香氣撲人了。
然而這並沒有打動到周女士,她沉著臉問我為什麼晚了這麼久才到家,那捧花就這樣擋在了我跟她中間,好像也攔住了我想要擁抱她的一雙手臂。
我說我去買花了,生日快樂。
周女士輕飄飄地瞥了眼那束花,又掠過了我的臉看了眼我的身後,最後落在我右手邊的行李箱上,點了點頭,讓我洗手吃飯。
餐桌上周行已經在吃著了,看見我進來衝我揚起了一張笑臉,在周女士回過頭來前又低下頭繼續吃了。
我在客廳裡隨便找了個位置放了那花,洗好了手吃飯。餐桌上一時間隻有筷子磕到碗的聲音,周女士從小便教育我們,食不言,我跟周行都挺聽話的。
吃完飯後我拖著行李箱進了房間,周行昨天得了消息後就已經幫我把房間收拾乾淨,我放好衣服後就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了。
我在床邊坐著發了一會兒呆,周行直接開了房門就進來了,也不知道這人什麼時候才能知道,哪怕親兄妹也該注意男女有彆!她進我的房間也是需要敲門的!
我看著她跟個做賊的一樣轉過身輕輕把門關上了,把門外那隱隱從浴室傳來的水聲隔絕開了。就這一扇門,圈出了一小塊天地,把冷漠和疏離全都擋在門外,關在門裡的才是家人和依靠。
歡迎回家,她說。
從小到大我去了哪裡回來,周行都要偷偷溜進我的房間說一聲你回家了,不管是早上出發晚上才回來的補課,還是我僅僅往小賣部跑一趟就回來,她都要往我房間看一眼說句你回家啦才安心。
有一次我因為點什麼事往小賣部跑了三趟,在周行第三次不敲門直接進我房間後,我罵了她一句有病,從此往小賣部跑腿這種事就落在了她的頭上。
也多虧了她這一出,我才沒有養成裸睡這種一聽就很爽的習慣。
我知道她在怕什麼,我其實也跟她說過不止一次的我不會丟下她就跑路,可這並不管用。無論我回來的有多晚,周行都會在我洗完澡躺下之後推開我的房門,探出那看著就小小一隻的腦袋瓜子跟我說句歡迎回家再縮回去,樂此不疲。
歡迎回家,回到這個隻存在於她口中的家。
周女士對她確實比對我好一點,我有時候也想問問她,明明都是一樣的臉,我也隻不過是比周行先從她肚子裡出來幾分鐘,為什麼她發瘋的時候都能準確無誤地掐上我。
也幸好是我,我是哥哥,比周行多看了這個世界一會兒,那所有痛苦也讓我來替她嘗吧。
而且我也有哥哥,小時候被打了,我總在安慰完周行後轉身就跑去找程遇。我本來可以像打架輸了的狼崽一樣自己舔舐傷口,有程遇在,我總是把這當成是可以撒嬌的令牌,在他懷裡蹭著尋求一個安慰。
所以有哥哥真是太好了,如果哥哥願意跟我談個戀愛,可以變成我的男朋友的話那就更好了。
我好像瘦了很多,明天見到程遇的時候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出來。
今天很累,晚安程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