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喜樂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這才覺得肚子餓了。早上起晚了,出門太匆忙,因而什麼也沒吃。在戴家因為沒胃口,也就是喝了幾口酒而已。
寢室存糧告罄,她臨時起意拐了個彎,準備去學校裡的下午茶一條街逛逛。
路上行人稀少,由於兼職的學生也放假去了,那條街上的店麵大多都在休息。常喜樂逛了會兒,心想該不會還得原路返回去校門口的商業街買吃的吧。
她餓得快犯低血糖了,不知道能不能撐過去後街的那段路。
正當常喜樂準備打退堂鼓的時候,突然聽見一聲貓叫。
“人!你可以來這裡覓食!”
難道我終於是餓瘋了嗎?常喜樂恍惚了一瞬間,定睛一看,瞧見路的儘頭有一隻狸花貓。它看了常喜樂一眼,確定她跟過來後就往前跑去了。
臨拐角的街口,有風鈴聲響起。常喜樂探頭,發現了一家從前沒注意到過的新店。探出的木質招牌上掛著晴天娃娃樣式的瓷風鈴,大大的好消息是門口掛著的牌子是“營業中”。
那隻狸花貓扭頭再望了常喜樂一眼,從店門邊牆角特意為小貓留的翻轉式小門鑽了進去。
常喜樂走近,輕聲念出了招牌上的名字:“貓做的咖啡。”
她一陣惡寒:“怪怪的名字。”
但莫名又覺得有些熟悉。
總之先進去看看吧,不管是什麼,隻要能吃就好。她推開玻璃門,沒聽見這種情境下通常會出現的“歡迎光臨”字眼。誒……不會其實沒在營業吧?不過也可能隻是大學生兼職,並沒有這方麵的服務意識培訓。
常喜樂抬眼往服務台看去,意外地挑了挑眉毛。
那位白毛服務員聽見風鈴被門帶動的聲音,終於把眼睛從他的畫板上抬了起來。他站起身,擰著眉毛說:“今天不營業。”
他對上常喜樂的視線三秒,陷入了沉默。
為什麼隻對視了三秒呢?因為常喜樂撐過三秒之後終於眼前一黑,向前倒下了。在她即將給這位打算趕客的店員一叩首之前,腦門先碰到的是個溫暖的胸膛。
安平攬住常喜樂,看著她漆黑的發頂,和旁邊蹲坐著的狸花貓對視了一眼。
“喵——”小貓長長地叫了一聲。
等常喜樂醒來的時候,她正半躺在店內的懶人沙發上。她迷茫地起身張望了一番,看見安平端著一杯熱騰騰的牛奶來到玻璃窗邊的桌旁。他放好牛奶後,瞥了常喜樂一眼,走過來向她伸出手。
常喜樂剛想說話,才察覺嘴巴裡有東西。她用舌頭繞著那小球似的東西轉了一圈——甜滋滋的,是巧克力。
她也沒扭捏,拉住安平的手借力站了起來:“謝謝你。”
還好店裡有人。要是常喜樂隨便在什麼無人的街角昏過去,等假期結束才被人發現的時候就真的涼涼了。如果運氣夠不好的話,那位姓謝的無常還會來帶走她的魂魄,順便履行一下今天他提出的那一聽就很不平等的條約。
也還好是安平。常喜樂回想起前段時間在網絡上看到的——有人在拿外賣的時候低血糖發作昏倒,醒來時外賣小哥一邊哭一邊往他嘴裡塞吃的——她一時也分不清這樣的窘況究竟是被前男友還是被陌生人發現更糟了。
她轉頭看了眼桌上冒著熱氣的牛奶,沒忍住問了一句:“不是說今天不營業嗎?”
說完就後悔了。常喜樂閉了閉眼睛,心道人家是好心例外給你做喝的,還當是以前那樣可以隨便開玩笑逗人的麼?
“是,記得給三倍加班費。”安平擺了個收款碼在桌上,又走回服務台撿起了畫板。
常喜樂坐在椅子上,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牛奶。她默默打量著安平——他慣常穿著一件白襯衫和水洗色的牛仔褲,還在國慶這種彆人都在親人團聚或者出門遊玩的時候留在貓咖店打工。
安平目前的生活條件或許的確不太好。儘管不是戀人,朋友總還算的。常喜樂拿起手機掃了二維碼,點好了數字轉過去。
他的手機叮咚響了一聲,安平瞟了眼自動亮起的手機屏幕,淡淡地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是黑店,一杯牛奶千八百塊的。”
“可不是黑店嗎?”常喜樂沒忍住低頭笑了起來,“怎麼真的就叫貓做的咖啡,貓做錯了什麼要淪為咖啡原料!”
安平抬頭望了眼店外的招牌,沒接話。
“但是……”常喜樂往對麵由柵欄隔開的一大片空間裡看,裡頭擺了貓爬架、貓抓板、水、貓糧、玩具,凡是你能想到的,裡頭都應有儘有——除了貓。
“貓咖裡為什麼沒有貓呢?”她轉頭望向自從常喜樂醒來就重新占據懶人沙發高地的那隻狸花貓,店裡唯一的這隻貓還是從外頭自己溜達進來的。
不能真是用貓做咖啡了吧……哈哈。
“其實是學校流浪貓收容所,它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安平一手支著頭,就著這個姿勢注視著她。
“那店老板還真是個好人呢。”常喜樂由衷讚歎。學校裡的貓在平常總是能遇到好心學生投喂——有時吃的種類太多了甚至還會挑食。但每到學生放假,尤其是寒假,對小貓們來說就是個很難捱的時期了。
天冷,無處禦寒,也很難找到吃的。常喜樂上高中時就曾在食堂附近的小徑上看見過小貓凍僵的屍體。
常喜樂感慨地望著店裡這隻悠然自得、自顧自舔毛的狸花貓,看來它這個冬天不用愁了。
安平注意到她的視線,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補充道,“貓不接客。”
“把我當什麼人了!”常喜樂一臉義正言辭,但很快就改口道,“我好歹付了闝資的,擼一把小貓簡直合情合理。”
安平原本以手撐著下巴,手指有規律地在臉上敲打。過了會,他站起身,走到常喜樂麵前,彎下了腰,說:“摸吧。”
常喜樂以前就很愛摸安平的頭發。他的白發柔順而有光澤,她喜歡把這略長的發絲一圈圈纏繞在手上再鬆開。但安平一向不喜歡被亂頭發,每每會立刻伸手鎖住她兩個手腕,進行短期扣押。
此刻,他卻順從地由她摸頭發。
終究是為生計所迫導致的,真是太令人心酸了。常喜樂的手卻蠢蠢欲動起來,甚至想再給他打一筆錢。難道“救風塵”真是刻在c國人骨子裡的癖好?常喜樂默默感歎了一句,上手揉起他的頭發來。蓬鬆的發絲在她的撫摸下微微炸毛,安平卻一點也沒不耐煩,常喜樂看著他修長的後頸,隨後移開視線、收回了手。
“回本了?”安平抬起頭,毫無接完客的不好意思。他頂著一頭淩亂的頭發坐到常喜樂對麵的椅子上。
常喜樂看著他這幅剛被“蹂躪”完的樣子,莫名氣不打一處來。她抬起手替他整理頭發,但一言不發,連玩笑也不開了。
“生氣了?”安平敏銳地察覺到常喜樂的情緒,這次卻不懂是為什麼。
莫非是還沒摸夠?安平眸光轉向那懶人沙發上的狸花貓,隻一個眼神,那狸花貓就伸了個懶腰,又從牆角的小門跑出去了。
他沉吟著,還沒想出解決辦法來,突然聽見常喜樂問:“彆人也可以這樣嗎?”
她的聲音悶悶的。
“怎樣?”他問。
“給你錢,然後揉你的頭發。”常喜樂艱難地形容剛才所發生的事情,儘量不讓它聽起來太糟糕。
安平的眼睛不著痕跡地彎了彎:“本店新開,目前隻有你提出過這個要求……客人。
常喜樂瞪著他。
不知道是不是低血糖,使她的思路微微有些凝滯。
她其實有好多話想對安平說。就像從前那樣,他們一起坐在畫室、或是林環湖邊,常喜樂嘰嘰喳喳地談論著自己的一天見聞,安平則默默傾聽,不時提問幾句。
短短幾天,她從相信世界上有鬼神,到參加朋友的葬禮、被鬼附身、再到被迫和無常做了交易……諸如此類的事情,說是做夢都過於光怪陸離,常喜樂不能向不許她迷信的父母傾訴,也不願告訴小姨戴山雁的存在。可是再不說出來,她覺得自己就快要瘋掉了。
安平耐心地等她開口,期間,他伸出手,替常喜樂揩掉了嘴角的水珠。他拿起杯子嘗了嘗她的牛奶,評價道:“過於甜了。”
“朋友之間不該是這樣的。”常喜樂突然叫了他一聲名字,“安平。”
“那該是什麼樣?”安平沒想到這麼半天她就隻得出了這麼個結論。
從前,常喜樂說他們不像戀人,到現在,又說不像朋友。
難道非要當陌生人才可以嗎?
安平眯了眯眼睛,第一次思考他原先的懷柔政策是否太過迂回了。
“要不我包養你吧。”常喜樂總是語出驚人,今天尤其。
安平原本已經思考好的解決方案一瞬間被全部推翻。這句話對他來說有點超綱了,他眨眨眼,過了會兒才確定她不是在開玩笑。
“具體方式是?”安平試探性地多問,怕他誤解了其中的意思。
“我給你錢,你陪我聊天。”常喜樂有些緊張地握緊了手——她自認為這個方法很公平,因為安平需要錢,而她需要安平的陪伴。但還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樣直接砸錢的方式或許會有些傷人。
安平卻不這麼認為——事實上,常喜樂提出的方案還真是標準的利敵一千自損兩萬五。
他微微一笑,糾正道:“你說的這種關係好像有更精準的方式來描述。”
“是什麼?”
“谘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