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1 / 1)

“大嫂,大哥他真不是騙婚,醫生說他還能活好幾年,這突然惡化沒搶救過來,不算騙婚。”

“人都火化了,大嫂,有什麼要求你提。”

一切都完了,還有什麼好提的,提了他們家也給不出來。

薑柔本來和單家老大說好的,單家老大說,他得絕症了,還有兩三年活頭,找個女人結婚,給三個弟弟當大嫂,結果婚禮當天,單家老大突然暈過去,病情惡化上了手術台沒搶救過來,薑柔親眼看著人火化的。

她在火葬場大哭大鬨,說單家老大騙婚,在縣城滯留了好幾天,把身上的錢花完了,隻能又回了村裡,單家老大的三個弟弟也還可以,之後他們住土坯房、種水稻,好容易攢夠了蓋磚瓦房的錢,三兄弟又到了娶媳婦的年紀。

有人叫薑柔嫁人,彆管亡夫的弟弟們了,薑柔是要再嫁的,她已經完成了和亡夫的約定,她去相親,相了幾個都不滿意,還遇到了極品,三個弟弟兩個打去派出所,一個打到了醫院,是單老大關係好的兄弟們,幫著薑柔度過最難的那幾年。

薑柔想,要不就從單老大這幾個兄弟們中,選一個再婚吧,沒想到一個個的,小算盤打的飛起,薑柔一個也沒要,一直到累病了,最後留在她病床前的,是那個寡言少語、一直單身的顧遠山。

薑柔就問他:“不怕閒言碎語影響你找對象嗎?”

顧遠山卻突然說:“薑柔,你要願意,我們結婚吧。”

薑柔看著他消瘦的臉,笑:“你彆哄我了。”

顧遠山卻是認真的,兩人結了婚,她才知道,顧遠山喜歡她到骨子裡了,婚後很恩愛的過了幾年,她問過好幾次顧遠山同樣的問題:“你什麼時候喜歡我的呀?”

男人隻是笑,說需要猜的話:“比你以為的還要早。”

那天她在家裡眩暈,恍惚中看到顧遠山驚慌失措的奔向她,薑柔想說她沒事,勉強站住後,看到顧遠山停下來不跑了,他不是說喜歡她到骨子裡嗎,看到她站不穩,還不過來扶一下?

薑柔朝著顧遠山走過去,男人今天有點不一樣啦,胡子沒刮,臉皮黑了一點,昨天剛剪的頭發,今天怎麼又長了,還有,他穿的什麼衣服呀,灰撲撲洗的發白的藍色土布衣服,她給他定做的手工西服呢?

“你公司今天不是開業嗎?”薑柔朝著顧遠山走過去,男人反而後退幾步,薑柔生氣:“顧遠山,你今天怎麼了?”

踉蹌中,薑柔暈了過去。

“大嫂……”一堆人搶了過來:“讓開,快送醫院。”

……

“大嫂,你醒了,我們趕快回家吧,住院費貴,我怕已經交的錢不夠。”

“你哥哥們呢?”

“本來在的,上午被叫回去分家了。”

分家?這對話好熟悉,病房也熟悉,這不是她和單老大協議結婚辦酒當天,他就死掉的那個夏天嗎,薑柔重生了。

“我昏倒睡了多久?”

“昨天下午昏倒,睡了一晚上。”

之前的那一次,她大吵大鬨,認為單家老大騙婚,還在縣城逗留錯過了分家,單家弟弟們被二叔家騙了,分的極其不公平,薑柔從病床上跳下來往外衝,單平北跟在後麵追:“大嫂,你乾什麼去?”

“回家!”

顧遠山家就在單家隔壁,還是單老大的好兄弟,薑柔一路跑一路笑,顧遠山,他到底是多早喜歡她的呢,這次她先找他去。

……

“爺爺奶奶,你們也不說話,二叔二嬸,你們要覺得對得起良心,那就這麼分吧。”

“我們對得起良心,來來,簽了字,這家可就這麼分了,以後認誰再提都沒用。”

單老大的大弟弟正要簽字,薑柔跑到家門口,扶著門檻腿軟,嬌滴滴來一句:“要簽也是我來簽,我就想問問,這個家爺奶和二叔二嬸,你們想怎麼分?”

單老大對家裡隱瞞病情,找的這個嬌滴滴小媳婦,才結婚第一天單老大就死了,單家人是理虧的。

二叔嗬嗬笑道:“我跟平南談好了,你就彆問了。”

薑柔不問,單家三個弟弟就要吃虧,薑柔也會沒地方住,和顧遠山成不了鄰居。

薑柔緩了口氣,進堂屋後,單平南立刻起身,站到了椅子後麵,薑柔坐下來,身後兩個鐵塔一樣的保鏢,她底氣也足些。

剛死了丈夫可不能笑,薑柔咬唇:“二叔,你笑什麼呢,平南平西平北的大哥昨天才火化,你就笑,你很開心嗎?”

二嬸掐了丈夫一把,不叫男人跟侄媳婦說話,她苦著臉:“薑柔,你二叔給平南、平西找了學徒,明天就可以去,平北等開學了住校,考得上叔叔嬸子供,考不上也給他找個學徒,這個家分的,全村都沒有話說。”

學徒?一個木工、一個瓦工,上輩子白乾了一年,後來還不是出去打工,浪費了時間。

薑柔也不客氣了:“二嬸,彆說眼巴前的,我就問一句,平南、平西、平北三個人說親、起房子,這事二叔二嬸管不管?你們白紙黑字說管,那就這麼分,不管就重新分。”

三個大小子,眼看著就要說親娶媳婦,傻子才管,二叔憋了口氣:“你想怎麼分?”

薑柔:“該怎麼分就怎麼分,房子、菜園子、田地、農具,這些都要分。”

“他們三個兩個當學徒,一個要上學,就你這嬌滴滴的模樣,分了田地你能種?”單二叔一畝地都不想分。

夏季的稻子已經有人家開始收割了,收下來就是下半年的口糧,當然要分了。

“二叔,我種不了可以包出去叫彆人種,但不分我這一家四口吃什麼?單老大和我結婚,可沒說他一死,家裡連地和房子都不分,我帶著他三個弟弟睡田埂嗎,你們做得出,我也不認。”

“這麼說,你打算管平南、平西、平北三個結婚蓋房?”

“我管!”

單家二嬸恥笑不信:“就你這模樣兒,半年都守不住,你還管他們三個?”

薑柔皺眉:“那二嬸來管,我們誰白紙黑字寫下來管,誰住這三間瓦房,田地好分,按人頭都是有定數的,二嬸,你大侄子剛死,你也笑,看來你們都很高興,今天這個家必須分。”

二嬸:“我笑話你的呢……”

“我剛死了丈夫,什麼都沒落著,還多三個負擔,有什麼可笑的?”薑柔捂臉,哭的見證分家的村裡人看不下去了。

“單老爹,這家怎麼分,你說句話。”村長發話了。

“老二,你要管平南、平西、平北結婚蓋房子,這三間新瓦房就給你,讓薑柔改嫁去,你要不管她來管,那這三間瓦房就給他們,讓薑柔寫保證書,必須等平南、平西、平北有了房子,說上了親事才能改嫁。”

二叔當然不願意寫,雖然新瓦房他早死的大侄子出錢出力最多,但人一死,他就覺得是他的了,現在讓他還給薑柔,那不是挖他的肉嗎?

“好,讓薑柔寫,她敢寫我就服了她。”

快得很,薑柔寫了保證書,按了手印,筆一丟:“分家吧。”

……

村乾部、親戚們的見證下,單家分好家了,三間瓦房歸薑柔和三個弟弟,薑柔剛到單家,村裡還沒來得及劃撥田地,三個弟弟一起分了三畝九分長滿成熟水稻的田,農具薑柔就不要了,等割了稻子,她把田包出去,不要農具,鍋碗瓢盆多分了一點。

單二叔在泥坯老屋裡氣到發蒙,揚言:“我絕不會給平南、平西找學徒,爸媽你們真是老糊塗了,薑柔那個嬌滴滴的女人,她靠什麼能給你三個孫子起房子、說媳婦?她就是想住下來,等改了嫁,我們能拿她怎麼辦?”

單老頭能怎麼辦:“不滿意這麼分,那你寫保證書管你侄子們,你怎麼不寫呢?”

單二嬸怎麼想氣都不順,坐在地上哀嚎:“當爹媽的偏心偏成這樣,把大房子給個剛嫁進來的孫子媳婦,我這個親兒子媳婦為家奉獻這麼多年,我還住不上磚瓦房。”

村長媳婦過來安撫:“老二媳婦,村裡都是知根知底的,那新房子是平東賺了好幾年的錢、找他兄弟們出力氣,這才蓋起來的,他死了給他媳婦和弟弟們住,沒給你叔叔嬸子住,你也不用哭成這樣,你家不也有兒子嘛,等兒子出息了,叫他蓋大瓦房給你住。”

二嬸:……她爬起來,氣哼哼的:“那四畝地的稻子,我看她怎麼收回來,爹、媽,單老二,既然分家了,你們誰都不許幫。”

……

單老大死的太突然了,沒做好安排,家裡什麼都沒有,米缸裡那點米,被二嬸子指揮她兩個小孩,在分家前挖空了,薑柔望著空米缸,突然笑起來,剛才分家的鬨騰,她看到顧遠山在門外遠遠的看了一會,他應該在家。

“平北,你去隔壁遠山大哥家,借十斤米來,等收了稻子就還他。”

單平北接過臉盆去了隔壁,沒過一會怒氣衝衝拎著空盆回來,衣服下擺還有個腳印。

“米呢?”薑柔指了指天上的太陽:“快中午了,你們不餓?”

“顧家良譏諷,我給了他一拳頭,他踢了我一腳,我去彆人家裡借。”

彆人家借?那薑柔不如去二嬸家吵一架,把偷走的那點米要回來,她接過盆:“我去借。”

“不行,大嫂,我們在大哥麵前發過誓,一定不能讓你受委屈,我們去借。”

薑柔:……這樣她就沒有理由去隔壁看顧遠山了。

“薑嫂子,我家米也不多了,這是五斤麵,十個雞蛋,你們先吃著,下午我去絞稻子,脫了穀再給你送十斤米來。”

顧遠山的妹妹顧瓊華,把籃子裡的麵粉袋、雞蛋都挪到灶台上,和薑柔好聲好氣說話,轉頭瞪著單平北:“你知道家良什麼性格,還跟他惡聲惡氣借東西,他有錯你也有錯。”

單平北看著灶台的雞蛋吞咽,摸摸餓扁的肚子,氣的把頭扭過去。

……

顧瓊華送完麵粉雞蛋,回家繼續訓斥罰站的顧家良:“人家剛死了大哥,表麵看著沒事,心裡是難過的,你嘴上沒個把門的,是想咒大哥也有那麼一天嗎?”

“我沒有!”顧家良說:“我隻是說他們不該信大嫂,信了二叔,他兩個哥哥還能去做學徒,他至少能把高中念完,信他大嫂,可能半年不到大嫂就要改嫁跑了,他就給了我一拳,那我不還擊嗎?”

這下顧瓊華也忍不了,揪著顧家良耳朵:“就你這張嘴,活該挨打,薑嫂子改不改嫁,什麼時候改嫁,是你能議論的嗎,你還跟單平北議論,不打你打誰?”

……

薑柔是有一手好廚藝的,平南平西去菜園裡挖點青菜的功夫,她已經把麵團揉好醒上,等青菜沒等到,跑去菜園一看,平南和平西堵著二嬸的去路,吵到快要動手了。

分家第一天,可不能讓這兩兄弟動手,他們四個兄弟的穩重,好像都給了當大哥的,剩下三個弟弟,一個比一個莽撞。

薑柔叉腰:“二嬸,原來菜園子不分是吧,那好呀,你來我家挖青菜,我去你家割點韭菜,以後這菜園子,誰家有菜吃誰家的。”

二嬸子急忙丟下挖好的青菜:“今天才分家,我搞錯了。”

薑柔叫兩兄弟再挖幾顆,瞥了二嬸一眼:“二嬸,以後我家菜園子少了菜,就默認是你挖的,我沒菜吃,那隻好去你家菜園子摘菜啦。”

……

一會兒的功夫,一個炒青菜,青菜雞蛋湯,兩籠三十多個饅頭,就蒸出來了,白白胖胖的軟饅頭,個頭不大,幾口一口,平北吃的最快:“嫂子,這饅頭甜的,我隻在縣城吃過,要五分錢一個呢,好吃。”

薑柔拿了六個饅頭,拿乾淨的紗布蓋上,送到隔壁,飯菜已經在桌上了,顧遠山的弟弟妹妹在家等著他吃飯。

薑柔站門口敲敲敞開的院門,露出淺淺的笑。

顧瓊華放下手裡的活,忙著接出來:“薑嫂子,有事嗎?”

薑柔道:“我蒸了兩鍋饅頭,送幾個給你們嘗嘗。”

“嫂子,不用這麼客氣。”顧瓊華推辭。

薑柔麵露惆悵:“剛分家,也就你家想著幫襯,這饅頭鬆軟,費不了多少麵粉,不值錢的,是個心意。”

顧瓊華隻好收下來,薑柔剛轉身,顧家良拿起一個迫不及待咬一口:“好燙、好甜、好好吃。”

顧瓊華瞪了弟弟一眼,把紗布蓋上:“沒良心的,等大哥回來再吃。”

……

顧遠山昨天幫著兄弟單大哥辦完火葬,今天就辦買二手打稻機的事,給人家幫了半天忙,才談好。

顧瓊華端了熱水拿了肥皂,給大哥洗手洗臉吃飯,農忙的時候需要吃點好的,桌子上是肉燒豆腐,除了米飯還有五個饅頭,家裡沒人會蒸饅頭,顧遠山問:“誰家送的。”

顧家良學乖了,先拿了一個給大哥,然後迫不及待拿一個吃起來,含糊著說:“是隔壁平南、平西、平北他們大嫂子送的,這饅頭真好吃,大哥,要不你也趕緊娶個大嫂回來,一定要會做飯的,最好像隔壁薑嫂子那麼溫柔就好了。”

顧瓊華拿筷頭敲了弟弟的嘴:“我不是在家嗎,我做飯你不能吃?”

“二姐,你早晚要嫁出去的,大哥還是要娶嫂子的,而且你太凶了,動不動就揍我,我還是想要個溫柔的嫂子。”

……

下午顧瓊華又送了十斤剛脫殼的大米過來,整個下午,薑柔指揮三個弟弟砍竹子,把和二嬸家的菜地中間圍了兩米高的籬笆,晚上吃蛋炒飯和青菜湯,薑柔隻能吃半碗,三兄弟給鍋底都剮乾淨了,一人兩碗下去好像還沒吃飽的樣子,要把他們養活養飽了,真不容易,二叔二嬸寧願不要瓦房,也不想被這三兄弟吃空了。

薑柔憂愁的問三兄弟:“你們大哥有沒有可能在哪裡藏了點錢?”

三人都搖了搖頭:“不知道,家裡沒找到就是沒有。”

火葬場的錢,還是單老大幾個兄弟們湊的,所以,他應該是真的沒有錢了,抽屜裡的零錢薑柔數過了,七塊六,還不夠開學給單平北交高三一學期的學費。

“你們去睡覺,明早都去割稻子。”

留一半吃,賣一半,先應付一下吧,床是婚床,新被單新蚊帳,昨天剛鋪好的沒來得及睡過,上輩子被二嬸把這些新東西都換過去了,睡覺當然是新被子睡得舒服,薑柔迷迷糊糊的想,今天隻有在分家的時候,遠遠看了顧遠山一眼,明天無論如何找機會見他。

“嫂子。”非常低的聲音,薑柔猛然驚醒。

她熟悉顧遠山的聲音,不是他,顧遠山也不可能晚上來敲好兄弟寡妻的門。

“嫂子、是我,你開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