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瓦紅牆中有個種滿花的小院,小院後就有一個係滿紅綢帶的三層紅樓,紅綢隨風而動,帶著院裡的姻緣樹的樹葉窸窸窣窣,落下不少樹葉鋪了滿地,有的樹葉則緩慢旋轉性地飄到月磬卿發頂上,看起來甚是滑稽。
一滿頭黑發的貌美女子正在滿樹枝垂下的紅飄帶下牽引著亂作一團的紅線,她青絲散亂,玄衣亂擺,上麵還用金絲暗線繡著根根竹影,甚是慵懶,但這也掩飾不了這位美人的神色暴躁,咬牙切齒。
「近日頻繁夢魘,紅線還有這麼多沒理完。」她滿臉痛苦麵具,眼底清黑,越顯憔悴,後似悲痛欲絕,拿著紅線的手漸漸暴躁,不禁流下了兩行清淚,哀嚎道「如此之累,休息不得,今日還要去參加回歸宴,這比殺了我還難受啊!」
說罷,她一頭栽在了麵前的石桌上,看著像是沒了生息。
彼時,一頭梳雙髻紅衣白領的小童湊巧路過,見自家閣主這個樣子,半個頭都埋進了亂線裡,暗道自家閣主又犯病了,也隻是搖了搖頭,歎息著走了。
熬夜加班沒功德,領導頻頻來查檢,同行投訴滿天飛,硬著頭皮賠臉笑。
簡稱:乾姻緣這行,每天理線累成狗,還賊拉仇恨,毫無前途啊!!!
月磬卿欲哭無淚,乾了這麼多年,功德漲是沒漲,扣得到是挺歡的,新的功德還沒捂熱乎,下一秒就變成“前任”功德了。
算了,她想。
就這樣撞死在桌子上算了。
?
一時辰後,天庭百花園,各路神仙齊聚一堂,再看,月磬卿便躲在角落裡瘋狂炫靈果。
這時,司命身著一身月白藍衫,手執一柄折扇,眸中帶笑,走的步子六親不認,像極了坑蒙拐騙多年的江湖中人。
他先是瞧見了桌上的各種果子,而後才瞧見坐在後麵的月磬卿。看了看遠處那一群聊得熱火朝天的神仙們,又看了看這,身邊一個人都沒有,這境地……有點慘呐。
司命頓時懷著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意味挑眉勾笑,走上前去展扇掩麵「啊呀,這不是小卿卿嗎,怎的躲到了這?」
他附身湊近月磬卿,語氣戲謔「咋?是又牽錯了線得罪了哪路神仙?嗐,這你也不必怕,可以去我那躲一陣,和我一起揣摩世事也不錯啊。」
月磬卿抬起頭,見到是他,鼓著腮幫子目露鄙夷,聞言心中嗬嗬,是去你那免費打工是吧?
想到這,月磬卿立即爾康臉咬牙拒絕「不用了,我覺得自己也挺好。」
她可沒忘記上次跟他去司命殿被當成小童使喚的那些時日。
「話說……」司命的眸子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手中折扇一合,拍在手心,離著月磬卿進了進,不知又想到了什麼壞點子,語氣微微上揚「戰神去魔域談判也已數日,如今匆匆趕回,天帝又搞了這麼大的陣仗,你猜,這突如其來的戰神是何許人也?」
不用說了您內,自己好奇自己去看啊,不要連累我。
每次犯禁受罰的時候司命都是立即就遁的,獨留自己在風中蕭瑟,悲哀至極。
月磬卿麵上不顯,低眸道「我並不知,但我隻要顧好自己,彆人跟我也無甚關係,我也不想扯上關係。」
更不想熟悉之後要渡情劫了跳下凡去,之後回到天上來同他人一般逮住她就要嚷嚷著將她就地正法。
「再說。」月磬卿隨手拿起一顆紅果,咬了一口,汁水四濺,甜膩無比「哪次不是你闖了禍還得硬是把我牽連進去?信你才是有鬼了,簡直枉為我們這麼多年的“情”分。」
司命聽罷須默一瞬,驀地噗笑一聲,撫了撫月磬卿的頭頂,滿是慈愛地感歎道「看來你同我一般,都有同一個煩惱。我們的卿卿似乎越來越不好玩了呐。」
月磬卿抖了抖腦袋,放下那咬了一口的果子,臉色凝重,眸中認真,格外正經地抬臉望向司命那張儘顯清秀還帶著些許笑意的臉,然後忽略司命轉而震驚的神色,耷拉著腦袋抬手緊緊握住了他手中的那柄扇子。
話說回來,司命雖然和月磬卿一樣不受神仙待見,但渡劫的時候總歸還是要拜托這兩位,所以也沒有誰因著不滿對二人動真格,隻是罵罵臟話,控訴控訴就完了,不敢得罪得太死,更是沒有做過出格的事,就比如司命受重的這柄扇子被司命寶貝得跟命根子一樣,誰都不給碰的,也是誰都不敢的,大多都留意著避開與這柄扇子的直接接觸,現如今這扇子被月磬卿直接堂而皇之地握住,以至於司命還半晌回不過神來,內心不知為何竟悸動了一瞬。
是前所未有的感覺,司命情緒複雜,直道自己真是老糊塗了,也沒意料之中的排斥和嫌惡,但這股愜意的滿足感是怎麼來的?搞得自己好沒安全感啊。
月磬卿才不管他此時心裡想的是什麼,急著正色道「師傅,我近日頻繁夢魘,不知是吉是凶。」
頻繁……夢魘?
「夢魘?」司命打心眼裡狠扇了自己兩巴掌,勉強清醒,麵露疑惑思考許久,轉而又肉眼可見地活躍了起來,也沒抽回自己的扇子,而是任由月磬卿抓著,隻是新奇道「難道是情郎?」
要知道,月磬卿這人雖然工作是牽紅線的,但她自己確是個避情愛如蛇蠍的,隻要關於情愛的話題,無論誰,她都會回對方一個陰惻惻的微笑,教人覺得自己上輩子挖了她祖墳了似的,雞皮疙瘩亂起,再熱的天你都能打個寒顫。
大概是跟她自己的工作有關,牽紅線牽得走火入魔了吧。
想到這,司命默默又湊得她近了些,眯著眼睛,像極了一隻搖著尾巴的狐狸「什麼夢?來來來,快來給我講講,讓我開心開心。」
看著小姑娘失魂一般的模樣,司命當真好奇,畢竟這樣的月磬卿……著實少見。
麵對人時,她正常情況下總是瀟灑隨和的,雖然裡麵還摻著些古板,但你逗一逗她,她也會滿眸怒色地看著你,卻不會跟你真的生氣。當真是個奇女子也。
見司命那種不靠譜的樣子又來了,月磬卿眼裡的星光都暗淡了下去,歎息一聲鬆了扇子,繼續交代道「我夢見有一白發少年郎,他頭梳紅帶、紮著馬尾;身著青袍、腳踏白靴,相處之間性子溫潤,他與我在一木屋中度過數餘,其間我們會一起喝酒談月,給人感覺特彆安穩。」她莫名失落,表情活像是這情郎剛入繈褓便自己噎死了的樣子「還有,我好像在這幾餘相處之中對他動了情。」
司命本來打算打著看好戲的模樣的,但越聽越震驚,不禁瞪大了雙眼,手中的扇子在月磬卿鬆開後狠狠地顫了一顫,滿臉不可置信磕磕巴巴道「然,然後?」
先不提這夢,就夢中這“情郎”怎的就如此熟悉呢?
「然後不知因何,一把大火將那木屋燒了個粉碎,我與他也一同葬在了那片廢墟之中。」月磬卿垂下頭,眸中竟有了些許淚意「我不知他從何而來,也不知他是何許人士也,但是每每做完這個夢,我便會異常哀傷,這好像不是我該有的情緒,但還是會抑製不住。」
「師傅,你說我是不是牽紅線牽中邪了啊?」
「卿卿。」司命神情晦暗,心底排腹:你個神仙你還能中邪?
他突然正經,語氣變得極為深沉「緣起緣滅,恰巧戰神的情劫將至,但按你這情況怕是有點懸了,得需早日做個準備。」
月磬卿聽罷極為震驚「情,情劫?」
「戰神的情劫,關我屁事,你寫劇本,我按著劇本牽紅線,還準備個什麼?」月磬卿不解「你是不是破不了我這個夢,然後拿戰神來搪塞我?」
司命微微點頭「你這夢我確實破不了,但戰神一事卻不是在誆你。」他說得淒涼,而後手捂心臟處,原地痛心疾首含淚道「所謂天機不可泄露,但我也不忍心看你淪落至此。」他伸出倆手指,開始自己的正常業務「不要998也不要98,兩千功德,為師幫你擺平一切,還你一個幸福的家!」
「?」月磬卿強顏歡笑,破不了你還在這傳銷?想功德想瘋了罷?!!她半晌沒說話,在心底磨刀「一點忙都幫不上還想來白嫖?!再說,兩千功德,你怎麼不去搶啊!」
「況且。」月磬卿又黑著臉補充道「我隻想找到那個夢魘一來便立即掐滅的那種強勁咒法!」
「咒法?那我也知道啊。」司命麵目和善“嗐”了聲「你也不想想,你師傅我這副業開到今天,已經降低不少了,我們親情價,很劃算了!你再細細想想,你那夢魘重要還是你的功德重要?」
月磬卿再次震驚「親情價!?這又是個什麼東西?」
司命飄然,展扇掩麵,鍥而不舍地死命傳銷「哎呀,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嘛,小卿卿也不要太計較這些細節啦~」
終身為…………父?
你丫的。
虧你說的出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同行圍毆太多次的原因,現如今因兩千功德連臉也不要了。
月磬卿默默咬牙。
外人不坑改坑她這個便宜徒弟了是吧?
很好,拳頭硬了。
敵我不分了是罷?!!
「不過話說回來……」司命執扇煽動幾餘下,努力活躍氣氛「這戰神除了天帝至今無一人一睹其容顏,今日正好天帝為此大張旗鼓地辦了回歸宴,這宴裡戰神也不露麵,著實讓人好奇。」
他將扇子遮住側臉,傾身耳語道「我知一霧亭,聽說天帝將在那裡接應戰神,雖普通小仙無法踏足,但我帶你進出足矣,如何?卿卿要不要去看看啊?」
說好的情劫親情價呢?怎的突然變了話題?
月磬卿往嘴裡塞了個葡萄,轉而看向他「從剛才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平時的你悠哉悠哉,仿佛不在意任何事,現如今如此多次提起一個與你素不相識的人。」她二話不說,拿起一根香蕉便杵在了司命的腦門上「說,是不是有何陰謀?」
司命合扇汗顏,執扇抵住那根香蕉「實不相瞞,大概半月的時間,這位戰神或許就會要你陪著一起渡劫了,故而派我來,給你提個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