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魔的和修仙的之間總隔了那麼些個天塹,不過魔其實啥都沒做,那些個修仙的一見著我們,跟耗子見了貓一樣,急急忙忙地非要分劃上一劍,避我等唯恐不及。
我坐在擠滿人的酒樓裡,要了壺米酒,琢磨著怎麼混進仙門。我眼饞著隔壁桌上的大魚大肉,可惜囊中羞澀,這點銀子還是從左護法鈴叮咣啷的銀腳鏈上削下來的。
想到左護法成天赤著足,裸著白花花的小腿,又想到魔域那炎寒不定的天氣,我很是擔心他哪天得風濕——到那時,要麼我再找個左護法,要麼我親自上陣辦事,不管哪種都麻煩得很,我希望左護法還是不要得風濕的好。
我抿了口米酒,心想真是杯好清澈的水啊!我又抿了抿,方才從這小口裡常出點酒味來。我覺著這店離倒閉不遠了。
然而這酒樓不僅不會倒閉,看起來如日中天。從酒樓大堂中間的那個小台上,披錦繡碧裳、戴紅石步搖的撫琴美人能看得出來,那美人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透著一個“貴”字,琴貴,衣服也貴,人更貴。
小二真是很會看人下菜啊!我感慨,又抿了口清水,仔細地看著靠窗的兩人。
那兩人氣息收斂得乾淨,素衣白裳,危冠廣袖,身量高些的那個麵如冠玉,另一個臉上滿是懵懂,兩人沒有佩玉佩劍,但那清風明月的氣質一看便是仙家子弟。
我眼睛正往他們身上撇啊撇啊,就聽樓上放鞭炮似的碎了一地碗碟聲,我心道砸場子的人來了,該他們出場了。
三個大漢大搖大擺地從樓梯上走下來,後麵跟著慌張的小二,我眼巴巴地望著靠窗的二人,他們仍在喝茶。
“客官……”小二一句話都沒說完,便被大漢瞪了回去:“沒錢付!找彆人去吧,滾!”
我等啊等,等到小二被扔到掌櫃台前,等到周邊的桌子被掀翻了一地,木屑紛飛,等到美人也不撫琴了,周遭寂靜得像屠城後的夜晚,霽月風光的兩位眼神都沒挪一點,仍兀自喝著茶。
我等不住了,在三人抬腿跨過門檻的時候出劍,喝住他們:“光天化日之下,你們竟敢吃霸王餐!”我不曉得我的台詞喊對了沒有,不過我相信我的姿勢一定相當霸氣,因為三人被停下了腳步,想來是被我鎮住了。
最末的大漢抽出大刀砍過來:“多管閒事!”
我的劍穿過他的心臟,抽出來,那血也像是被抽出來了一樣灑得到處都是,於是再安靜不起來了,好些個尖叫著往樓上跑,我就著抽劍的勢,又一舉砍下第二個人的腦袋,他震怒的神情和著震驚,和血一起落在地上。
我的劍尖指向那個活下來的幸運兒:“你們該把錢付了的。”
我感覺到兩人的視線終於落到我身上了,底氣更足。
他嘴裡念叨著“饒命”,把一把沾滿血的銀子送到櫃台上,看了看我的神色,然後麻溜地跑了。
最君子的那個拍著掌起身道:“女俠兩劍斬無賴,真是好劍法。”
我不知道他葫蘆裡賣什麼藥,我從未練過劍,隻是為了隱瞞身份隨手買了一把,揮劍更是用著一身凡力,他究竟從哪裡看出來我的好劍法的?雖然不清楚什麼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但目的達到了,我很是高興。
“公子,謬讚了。”我道,“在下隻是憑著一身蠻力使劍罷了,空有心向劍道,無奈不得門路,讓二位仙人見笑了。”
對方笑眯眯地看著我,後麵那個懵懂樣的少年卻不給我好臉色,一雙鹿眼濕漉漉地盯著我:“你怎知我們是仙人呢。”
“二位看上去就是仙風道骨的,自然就是仙人了。”我說。
“你不見我們出手才拔劍,就沒有半分懷疑?”
“仙人這樣做自然有自己的道理,豈是我這樣的凡人能窺探的?”我道。
“滿口荒唐言!”他道。
身量高些的那君子道:“好了,莫妄。”
那孩子猶在嘀咕:“你這麼殺人,真不怕哪天殺心難抑,入魔了。”
我置若罔聞,盯著主事的那君子的臉。
凡人中樣貌品相要分上個三六九等,修仙修魔者雖卻了凡塵,都曉得“紅粉骷髏,白骨皮肉”的道理,也隻有頂尖尖的那幾位能真正破妄。
我離這檻還是離了些道路的。
“仙人觀我可有資質入門?”我道。
他似笑非笑:“師門是太上道,我看是不適合姑娘修習的。”
“適不適合,不讓我試試怎知道?”我豁然明白了,太上道向來魔不魔,仙不仙的,他們不出手也有了道理,隻不過呀隻不過,我心想,太上道可不能算是純粹的仙道,我又轉念一想,總歸是能和仙道扯上點關係的,就是不知道左護法滿不滿意了。
他這回倒是真心實意地笑了:“我等要去洞庭山上找璿璣神女取一商音,姑娘若是願意等一等、或者同我們一道去,之後回了師門再說也未嘗不可。”
我連連稱好,隻是,假如我知道這一趟如此折騰,說再多我也是不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