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先走吧。”小樹苗悄悄湊近，對阿茂說。

阿茂沒能成功說服小企鵝，氣衝衝地飛出了洞窟。小樹苗則禮貌地與大家道彆，才重新回到隧道。

二人沒有收獲，又要原路返回了。阿茂落在小樹苗肩膀上生著悶氣，過一會兒，又想到了好主意，高興地昂起頭。

“大偵探，你說我們可不可以提一桶水進去，把篝火撲滅？”

阿茂飛到小樹苗眼前提議道。

“是啊，有影子的地方就有光，那麼隻要將火光熄滅，影子也就自然消失了。但是……”

“但是什麼？”阿茂問。

“我還有個方法想嘗試。如果我失敗了，就隻能采用你的主意，撲滅篝火了。”小樹苗說。

阿茂雖然不知道小樹苗的方法，卻還是點點頭：“好，我支持你！”

“謝謝你。”

小樹苗內心中隱約覺得，篝火是不能撲滅的。

如果烏國的神秘影子事件與媽媽講述的故事一樣，那溫暖明亮的篝火一定是其中最重要的角色。

——“直到第一個人扭過身子，回頭看見了火光。”

媽媽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

沒錯，小樹苗拯救烏國居民的方法，就是讓大家回頭，親眼看見真相！

二人加快腳步，快速走出洞穴，又來到第一座洞窟，深入地下。

洞窟內的景色一成不變，隻有牆壁上的影子在不斷變化。

小樹苗走到空座位旁，像上學時要打掃衛生那樣，雙手搬起椅子。椅子是木頭做的，並不沉重，確認過它可以移動後，小樹苗踮起腳尖掃試過觀眾席，決定從體重最輕的小猴子開始。

“我們應該怎麼做？”阿茂問。

“讓大家轉身，麵對上麵的火光！”

小樹苗跑向第一排座位，轉身指向高高的斜上方。在那裡，隻要抬起頭就能看見石壁上方的另一座洞窟，看見動物演員們和他們背後巨大的火焰。

二人立刻開始工作。小樹苗抬著小猴子的椅子，阿茂咬住小猴子的衣服努力向上飛，為小樹苗減輕重量。她們齊心協力，經過一番努力，終於將小猴子抬到第一排。

小猴子的座椅調轉了方向，所有人都朝著牆壁和神秘影子，隻有它的背對牆壁，朝向後方。

也隻有它，親眼目睹了事情的真相。

“天呐！”

耀眼的火光映入小猴子的雙眼。它揉揉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那一切，終於反應過來。

“原來我看到的一直都是影子！”

小猴子驚訝地高呼。隨後，它望向小樹苗和阿茂，充滿感激地說道：“謝謝！要不是你們，我還以為那影子就是真實的世界呢！”

“不用謝！”

小樹苗欣慰地笑了，她的方法是有效的！

接下來，大家齊心協力，又搬動小貓咪的椅子。

有了成功案例，小樹苗感覺自己充滿力氣，一點兒也不覺得疲憊。

暖融融的光映入小貓咪的雙眼，好像要溫柔地把它包裹起來。

“咦，剛才我看的是影子……”

小貓咪也醒悟過來，呆呆地環顧四周。

阿茂說：“恭喜你看到真相！”

現在，小樹苗已經擁有了兩個幫手。後來，她們搬呀搬，一同揮灑汗水，又成功喚醒狐狸和小熊。

不知不覺，小樹苗胳膊酸痛，體力也逐漸流失。

她可以用搬動椅子的方法讓大家看見火光，可是，那體格碩大的大象該怎麼辦呢？

大象的椅子有好幾個人那麼大，就算大家一起動手，都是搬不動的。

“怎麼回事？”

“竟然是影子！竟然是其他人演出來的！”

正在這時，烏國居民的議論漸漸高漲。

沒想到，越來越多的居民受到他們影響，竟然站起身來離開座椅，主動回頭。

“看，是篝火！”

“真的呀。”

“為什麼篝火在那麼高的地方？”

議論聲猶如平靜湖水的漣漪，一圈圈擴散開來。

剩下的居民不甘心繼續安坐在椅子裡，都紛紛起身，想去見識一下溫暖的火光。

最後，連大象也主動離開了座位：“這麼熱鬨呀，讓我也看看！”

“快來！”小動物們聚在牆壁前，相互伸手招呼著。

大象又高又健壯，幾乎不用揚起脖子就能看見石壁高處的真相。

在大家的注視下，另一座洞窟的動物演員們早就停止了表演，唉聲歎氣地躲了起來，露出篝火的全貌。

“好明亮啊，”大象說，“好像太陽一樣。”

就這樣，因為神秘影子而困在洞穴裡的烏國居民終於看清了真相。

“我們好像好久沒有出去了呢。”小猴子說。

小貓咪應和道：“對啊，好久沒回到我陸地上的小窩裡啦，我想在軟軟的樹葉裡打滾兒！”

“走吧，不能再被影子戲迷住啦！”

大家清醒後，小猴子第一個跳到小樹苗麵前，為所有人介紹：“是這個小女孩讓我看見篝火，也是她拯救了大家，我們一起感謝她吧！”

動物們大聲向小樹苗道謝。小貓咪說：“親愛的女孩，你能帶我們離開這裡嗎？”

小樹苗笑著答應：“當然沒問題，各位跟我來。”

小動物們排成一條隊，井井有條地走向洞口。

隧道不算寬敞，幸好大體型的居民勉強能擠進去。不知道為什麼，向上的階梯比來的時候更加漫長，沒過多久，隧道中就傳來大家疲憊的呼吸聲。

“怎麼還沒到呀。”狐狸氣喘籲籲地說。

“好累喔，沒想到我離軟乎乎的小窩那麼遙遠……”小貓咪垂頭喪氣地說。

因為身體的煎熬，有人打起了退堂鼓。

“彆放棄呀，我們馬上就出去啦！”阿茂飛到大家頭頂。

小樹苗也轉過身，雙手放在嘴巴旁邊當成擴音器，高喊道：“我們正在通往真相的道路上，大家加油！”

“沒錯！”小猴子說，“如果現在放棄的話，我們就永遠也看不到太陽啦。”

說到這兒，小動物們七嘴八舌地聊起外麵的世界，又重新擁有了動力。

大家兩步並做一步，努力攀爬階梯，當所有人都累得精疲力儘的時候，她們終於走出了洞穴。

“快看，是太陽！”

“我們回來啦！”

山間的景色那麼美麗，樹葉搖曳，層林儘染。

太陽泛著耀眼的金色，用溫暖滋潤每一片草木生靈。

小動物們沐浴著陽光，疲憊也一掃而光，它們愉快地跑進森林，去擁抱自己原本的家園。

忽然，一陣微風吹來，葉子輕柔舞動，沙沙作響。

小樹苗感覺臉頰被風拂過，好像烏國的守護神意識到難題已經解決，借著溫和的微風給予謝意。

她抬起頭，看向太陽。可太陽光過於強烈，刺激得人睜不開眼。

直視光芒的瞬間，媽媽講過的故事又一次在腦海中浮現。

“人們經曆陡峭的道路，終於爬到洞穴之外。他們意識到，原來先前看見的竟然隻是影子。

“如果不曾見過真實世界，就會錯把影子當作真實。

“照亮一切的，是那遙不可及的太陽。而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也像那太陽一樣懸在天上，所有其他事物，都隻是對它的模仿。”

最後，她聽見媽媽說“這就是古希臘哲學家對於世界本質的思考”。

當時小樹苗剛過七歲生日，根本沒有聽懂，便迷迷糊糊地問：“世界的……本質？”

媽媽輕輕撫摸著她柔順的頭發，雙眼彎成新月：“這個問題啊，我們暫時放下，等你長大後再繼續吧。”

“天際俯衝！”

阿茂又一次從枝頭快速飛下，打斷了小樹苗的回憶。它拍打著翅膀，在空中轉了個圈，還銜來一片剛剛脫落樹枝的葉子。

小樹苗抬手，將葉子捧在掌心。

“事件都已經解決了，你怎麼還在發愁啊。”阿茂說。

“我在想……”

她捏住葉子的邊緣，伸直手臂，眯起左眼，試圖從中看出點兒什麼，譬如媽媽說過的“世界的本質”。

“洞穴外麵的世界……會不會也是對某種事物的模仿？”

“嗯？”阿茂歪了歪頭。

“例如，這片葉子的形狀像鋸齒，而真正完美的葉子應該有圓滑的邊緣。可是，在整座森林中，我們找不到一片真正完美的葉子，因為我們的世界，我們生活中所有的東西，都是對那個最完美的事物的模仿。”

小樹苗放下樹葉，說了一連串莫名其妙的話，阿茂似懂非懂。

“那我再找來一片圓滑的葉子，比剛才的更完美。”它說。

“那也隻是近似完美，不是‘完美’本身。”小樹苗說。

阿茂又問：“那我們怎樣才能知道‘完美’本身是什麼樣子？”

小樹苗摸了摸自己的麻花辮，誠實地回答道：“我也不懂，但我的媽媽在做這樣的工作，她說這門學科叫做哲學。”

“哲學，聽起來很新鮮，我們星星王國的學校沒有這堂課。”阿茂好奇地問，“它是怎麼學習的呢？”

小樹苗伸出手，這一次，她接住了從天而降的一縷陽光。

“阿茂，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大家要從洞穴中出來？”

阿茂思考了一會兒：“那當然是因為大家意識到牆壁上的畫麵隻是影子，不是真實的啦。”

“換句話說，烏國居民的家在森林裡，而不在洞穴裡。它們見過太陽、月亮和星星，也見過廣袤的森林和崇高的山峰。”小樹苗說。

“沒錯，看見過真的，才會辨彆假的。”阿茂點點頭。

“那麼，如果有人剛一出生就在洞穴裡，就坐在椅子上觀看神秘影子，它會不會產生走出洞穴的想法呢？”

小樹苗大膽地提出假設，讓阿茂犯了難。

“嗯……可能會，也可能不會吧。要是他覺得影子是真實的，也就沒有理由走出來啦。”

陽光從小樹苗的指縫間漏下，像溫暖的金色流沙。她放下手，說：“所以，我猜，哲學的學習就像從沒走出過洞穴的人努力回頭，看見火光，找到離開洞穴的道路，奮不顧身地向上攀爬吧。”

阿茂聯想到她們的經曆，又想到自己最開始的恐懼，說：“那可真不容易呀。”

“是啊。”

雖然聊得有來有回，但小樹苗心裡仍然模模糊糊的，好像懂了一點兒，又好像什麼都沒想明白。

不過，媽媽曾經說過，“每份思考都有價值”。她今天模模糊糊想的東西，會在心裡埋下一顆種子，等到以後沒準能長成枝繁葉茂的大樹——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樣。

“彆胡思亂想啦，大偵探！”

阿茂倒是十分開朗，不再沉浸在思考中，而是用尖尖的嘴巴銜住小樹苗的麻花辮尾，想拽著她飛走。

“咱們該去做正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