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說大方向不會變,但是你的提議可以采納。”
薑朵以為陳靜那天隻是隨口一提,沒想到她真去和老師談了,還在蒙圈狀態。
夏洋第一個反應過來,雙手拍得啪啪響,“我就說你這個想法可以。”
薑朵擺擺手,謙虛道:“哪裡哪裡。”
陳靜拍了兩下手,“好了,我重新分配一下活,夏洋你負責……”
這次開會,薑朵分到了一些實操的工作,活重了人也忙起來,一天到晚除了上課就是往外跑。
開展那天,天氣很好,許寂也在。
紫亭長廊曾經是藝術觀景地,如今已經染上陳舊痕跡,長廊兩旁是成排的綠茵樹,哪怕已入冬但仍是生機的綠色,陽光透過枝葉,在石柱上留下斑駁光影,照亮石柱上細小的裂痕,卻意外地美,像是歲月在此處的添筆。
“快來,帶你看我的畫。”
這次展出的作品多是油畫,所以薑朵送去審核的也是油畫,因為是臨時添的作品,她的作品放在了長廊的末尾。
“對了,你先幫我和畫拍個照,我要交作業的。”薑朵打開相機,把手機遞給許寂。
她小跑到作品前,還在理頭發時,許寂已經按下快門鍵。
“好了。”他隨手把手機遞去。
“……”
額……能再敷衍一點嗎?
“你再幫我拍一張,這次我說開始你再拍。”薑朵眨了兩下眼,“求你。”
許寂掃了她一眼,沒說話,又舉起了手機。
知道他這是同意的意思,薑朵連忙站好,這才完成作業的要求。
把手機放好,她指了下掛著的作品,問:“你不覺得這個畫很眼熟嗎?”
“你抄襲?”
“誰抄襲了!”薑朵下意識拔高聲音,感受到旁人的注視,抬手擋住側臉,瞪了眼許寂,“我是說,你沒發現這畫是我們上次看的日出嗎?”
許寂眉梢微挑,視線劃過她的臉落在麵前的油畫。
畫走的是印象派風格,定格了那天太陽冒出雲霧的瞬間,不同的色彩呈現出光影的變化,遠看過去,整幅畫仿佛流動了起來。
那次寫生回來,老師又布置了風景油畫的作業,薑朵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那次日出,她翻出手機裡的照片,便有了眼前這幅畫,正是照片上兩人背後的景色。
“模仿了莫奈?”
突然插入的男聲,薑朵扭頭看去,是一個長胡子的大爺,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鏡片微微透著橙色,充滿了藝術家的氣質。
“您看出來了,確實有參考他的《日出·印象》,但筆拙,模仿的不好。”
大爺摸了下胡子,“確實。”
薑朵:“……”
大爺你說話也挺實在。
“你這塊陰影處理的不好,應該換個紫色而不是藍,上半部分的色調都偏淡,這點藍點出了光影變化,但顯得突兀。”
薑朵朝他指的方向看去,頓然開悟,因為是根據圖片作畫,所以少了實景的真實感,當時落筆就糾結過這裡的用色。
“老師您說的太對了,我當時就糾結過這點。”
“臨大的學生?”大爺掃了眼薑朵胸前的掛牌,笑著把眼鏡戴回,“總體已經不錯了,繼續加油,小姑娘。”
畫展結束,薑朵和許寂去了附近的中餐廳吃晚飯,出來時天色已經黑了。
今年過年挺早,雖說離年假還有段距離,但路邊的樹上早早地掛上五顏六色的小燈籠,天氣也越發冷了,就是沒見雪花。
這家餐廳對麵就是臨城的浣紗江,廣場上站滿了人,還有不少人架著相機,像是在等什麼。
剛吃完飯身體還熱乎,薑朵把手伸進大衣口袋,慢悠地邁著步,見狀戳了下許寂,“那裡好多人啊,我們也去看看。”
放在口袋的手在伸出的瞬間被冷氣包裹,凍得她又把手塞了回去,走了幾步扭頭發現許寂還站在原地,又小跑著回來,不想伸手,便用手肘推著人往廣場的方向去,“去唄去唄,就當消食了。”
“你好,你們在等什麼呀?”薑朵隨機找了個路人。
“燈光秀,馬上開始了。”
“好的,謝謝。”薑朵踮著腳,目光越過人群,偏僻的角落還有落腳地,回頭拉上許寂,“那還有空位,我們去那看。”
廣場的最佳觀影點已是人擠人,薑朵找的角落因為位置偏,加上旁邊的路燈還壞了,所以來這的人不多。
聽到眾人的呼聲,薑朵連忙拿出手機,對麵岸邊的燈光一瞬間亮起,白色的光束在夜晚格外明顯,像是要衝破雲霧般,直衝上空。
隱隱能聽到對江傳來的動感歌聲,光束隨著音樂變化,時而亮起時而熄滅,變化多端,肉眼來不及捕捉,隻能看見光束留下的殘影。
終究還是抵不住寒冷,她拍了幾秒就把手機收起,燈光秀是美,但這大晚上的,倒更像是在跟天庭宣戰。
“走吧,我們回去。”
薑朵轉身想繞原路回去,突然小腿不知被什麼抱住,她驚呼一聲,下意識往許寂那靠,“許寂,有鬼啊!”
小腿一空,許久沒聽到動靜,薑朵緩緩睜眼,對上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眉心一跳,連拍了好幾下許寂的胳膊,“快把人放下來!”
許寂輕嘖了一聲,把手裡拎著的小孩放了下來,小男孩看著三四歲的樣子,落地時隻有半腿高,剛才抱薑朵的就是他。
薑朵半蹲著身子,把小孩的帽子扶正,問道:“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呀。”
“軒軒。”
“你爸爸媽媽呢,怎麼一個人跑這來了?”
軒軒搖搖頭,“不知道,爸爸幫媽媽拍照去了,我去看小豬,回來就找不到他們了。”
薑朵疑惑,“小豬?還有人帶豬來看燈光秀?”
“不是真的小豬,是那個。”軒軒小臉嚴肅,踮起腳指了下不遠處的氣球束。
“哦哦,這個呀。”薑朵直起身,向許寂投去“怎麼辦”的眼神。
許寂麵色淡淡,“送保衛處。”
他指的是廣場外站崗的安保,這個方法確實最方便,但保衛處離這有點遠,而軒軒父母沒準就這在附近。
“我知道了!”薑朵探頭張望了一下,扭頭道:“等一下,我馬上回來,許寂你看著點軒軒。”
再回來時,她看到的就是這個畫麵,一個仰頭,一個低頭,兩人大眼瞪小眼地站著,軒軒小手還拽著許寂大衣的一角。
見薑朵回來,軒軒立馬鬆開許寂,瞪大了眼睛,“小豬!”
薑朵蹲下,把小豬模樣的氫氣球係在軒軒的手腕,又摸了摸他的腦袋。
“我想他父母應該就在附近,我們把他送到保衛處反倒走遠了。”薑朵頓了一下,試探著開口:“要不,你讓他坐你脖子上?”
不出所料,許寂沉了臉。
“騎我也行,但我個子哪有你高呀,還得是你這樣長得帥個子又高的才行。”
薑朵拍完馬屁,又個軒軒使了個眼色,小家夥上道:“帥哥哥,你幫幫我吧。”
不知是被薑朵說動,還是看在小家夥的麵上,許寂蹲了下來。
起身的瞬間,落差感嚇得軒軒捧住了許寂的臉,薑朵瞬時大喊:
“誰家孩子丟了,叫軒軒的小男孩!”
一瞬間,周身的目光都向許寂投來,傲人的身高加上高高升起小豬氣球立馬被人群鎖定。
許寂的唇線繃直,目光掃向身旁大喊的人。薑朵怕聲音傳不出去,還特意站在了石墩上。
不得不說方法很好,沒一會軒軒的父母就找來了,連連道謝,還要留聯係方式,薑朵見許寂臉色越發難看,擺手推辭,拉著他跑出了人群。
“彆生氣了,你現在可是大英雄,你拯救了一個家庭。”
旁人絲毫沒有要理她的意思,薑朵快步跑到他前麵,麵朝許寂,倒著步子往後,轉移話題道:
“馬上放假過年了,你回家都乾嘛。”
許寂眼皮輕抬,往左邊走了一步,躲開麵前的人。
“說一下唄,我想聽。”薑朵見狀,順勢也要往左邊挪。
然而她絲毫沒注意身後的路燈,眼看就要撞上,許寂的手及時從口袋伸出,手背擦過冰涼的金屬燈柱,一把把人拉了過來。
“好好走路。”
薑朵後覺驚呼,轉身站好,“……哦。”
許寂收回眼神,又把手放回口袋,語氣淡淡:“我不過年。”
“為什麼,你不喜歡熱鬨?”薑朵順嘴就說了出來,片刻才意識到她說錯話了。
許寂的父母早就去世了,他一個人能熱鬨到哪去。
就你嘴快,說錯話了吧!
薑朵努力找補,“我的意思是你不喜歡太多人,不是不是,我是說你喜歡安……也不是,我……”
快閉嘴吧你,越說越糟糕。
許寂輕笑了一聲,“可能吧。”
沒生氣?
薑朵擦了下額角的冷汗,瞄了他一眼。
試圖再次轉移話題,然而腦袋卻是空空如也,突然,薑朵靈光一閃,“馬上放假了,把肉鬆放學校也不好,我們把它帶回去吧。”
“嗯。”
薑朵暗自鬆口氣,不知想到什麼,插在口袋裡的手揚起,掀起衣角,隔著大衣口袋戳了下身旁的人,“要不把墩墩也帶上吧,都養你家怎麼樣,我到時候可以去你家看它們。”
許寂側眸,女孩臉上綻著笑,一雙靈動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頭頂的發絲被風吹得有些淩亂。
白熾的路燈落在她身上,他有些晃神,半晌才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