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分花拂柳一樣撥開人群走到盛未夏麵前時,心情很複雜。
這新生是真的欠瞌睡嗎?
看看其他人,就算對講座內容不那麼感興趣,好歹睜開眼看看帥哥呢?
還是說,他們……認識?
她為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很快否定了這種念頭。
京大的未解之謎之一就是,喻時喜歡什麼樣的女孩。
沒人知道。
那或許是沾親帶故的關係吧?
作為一個已經開始在電視台實習的,有社會經驗的三年級學姐,她不敢怠慢,認出了新生孔禮真,使了個眼色讓她和自己一起,一人一邊把這已經睡著的姑娘架去了後麵的休息室。
“小冰姐,其實不用的,她就是午覺沒睡夠,靠著我補會兒覺就行了。”孔禮真有些手足無措,這個高中直係學姐一向目下無塵得很,怎麼會突然這麼……好心?
“你當我上趕著獻愛心嗎?”把人安頓到休息室的沙發上之後,主持人撫平裙擺出去。
孔禮真惦記著前麵的講座,也跟著出來。
約莫半個小時後,盛未夏揉揉眼睛醒了過來,看清周遭環境的一刹那有些發懵,不知身在何處的懵。
喻時沉穩的聲音穿透門穿過來,帶著話筒音效的共振效果,很清晰。
她靠的沙發扶手上搭著一件非常薄的黑色外套。
那是喻時的衣服,盛未夏的直覺告訴自己。
看樣子應該是禮堂後台,她怎麼會在這,孔禮真她們呢?
“醒了嗎?同學。”
另一個人的聲音猝不及防響起。
她轉過頭,看到這個休息室裡,原來還有另一個人在。
那人饒有興味地看著她,伸出一隻手:“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京大辯論隊周思,金融學大二。”
“你好,我叫盛未夏。”她伸出手,淺淺同人握了握。
周思蹭著坐近:“你跟喻時什麼關係?”
盛未夏對所有自來熟的男性,都有一種類潔癖的抗拒。
她坐遠了一點:“沒什麼關係。”
認識他的狗,認識他的妹妹,認識他的左膀右臂,唯獨跟他不熟。
周思眼中的興趣愈發蓬勃:“怎麼可能沒關係呢?他可從來沒有這麼照顧過彆人。”
盛未夏沉默地看著他,表情很冷淡。
約莫能猜到,大概是自己在教室台階上坐著睡著,喻時看到讓人把自己移到這裡來。
但周思誇張地雙手舉起來作投降狀:“我沒彆的意思,就是好奇。”
正在此時,一張門板之隔的教室裡,鼓掌聲接連響起。
在如雷的掌聲中,喻時簡練而有力地總結:“所以我的結論是,活著就是為了表達觀點,無論這觀點的形式怎樣,是通過文字,圖像,還是口述,都珍貴。謝謝!”
“糟了糟了,輪到我了!”周思飛快撥弄了一下頭發,轉而對她合十,“求你,彆告訴他我說的那些胡話。”
“我也該走了。”盛未夏站起身,走向另一扇門。
兩扇門同時打開,教室山呼海嘯一般的掌聲像海浪一樣拍過來,盛未夏如有所感一樣往後看了眼,和正推門而入的喻時四目相對。
“時哥,時哥,那個,我上台了。”周思噔噔噔踩上後台的階梯。
除了比賽,喻時很少說這麼久話,嗓子有些乾,他擺擺手打發走周四,對盛未夏歉然地說:“能不能幫我倒杯水。抱歉,我不是你們學校的學生,對這裡不熟。”
盛未夏四顧看了看:“這裡應該沒有。”
“那哪裡有?”
喻時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臉上。
這目光如有實質,盛未夏有些不自在地彆開眼:“我也不知道,不如去小賣店買飲料喝。”
開學至今,除了食堂,她連水房都還沒去過。
院學生會怎麼做事的,連一杯水都不給他留,害得他亂找人要水喝。
“那等會兒你帶我去——”
“那個,我得回去聽講座了。”
兩人同時開口。
尷尬的是,盛未夏手已經在門上。
室內安靜了幾秒鐘。
喻時沒頭沒尾地忽然來一句:“喻書蘭來了,你等一下,行嗎?”
喻書蘭來了?
盛未夏有些頭疼,如果明明知道她來,還放她鴿子,小姑奶奶那個囂張的勁很難搞。
而且,她是那種需要回應的人。
她今天擦了那管防曬霜,要是不當麵對她說感謝,下次見到能用唾沫星子淹死人。
“哦。”盛未夏收回推門的手,“那我等她過來。”
喻時轉身推開後台的那扇門,半偏著頭說:“他講得不如我。”
盛未夏品了半天,才回過味來,這句話是在回她前麵說要去聽講座。
學霸爭強好勝到這份上了嗎?
還有一種,紙片人活了的感覺——雖然打過幾次交道,喻時對她而言一直像一個遙遠的傳說,可這麼一句話,突然讓他接了地氣。
她在門關上後笑出聲來。
不一會兒,外門咣咣響,喻書蘭在門外喊:“盛未夏你在嗎?給我開門。”
熟悉的味道。
盛未夏抿著嘴拉開門,小姑奶奶叉腰歪頭細細端詳著她:“還行,沒曬黑。”
“是是是,你送我的防曬霜特彆好用。”盛未夏笑著說。
“那當然!”喻書蘭挺胸,“那是最好用的防曬霜!走吧,你不會還想聽吧?我剛差點睡著了,又怕被我哥罵。”
“他在台上又管不著。”盛未夏沒來由地有些心虛。
喻書蘭把她一把拽出門:“誰說他在台上管不著?他眼睛厲害著呢,我剛就看他把坐在台階上一個女生給請出去了!”
盛未夏:……
那個女生,應該是我。
“你怎麼會來我們學校?”
“我哥說讓我感受一下大學的氣氛!讓我洗心革麵好好做人。”喻書蘭仰天露出想哭的表情,“可是你們學校,我應該也考不上!”
“你又不笨,就是缺點認真。”盛未夏不會安慰人,隻說實話。
但喻書蘭反應特彆大。
先是愣了片刻,突然貼過來摟住她胳膊晃了晃,語氣嚴肅:“真的嗎?”
“我騙你的。”盛未夏抽出手臂。
“你!”喻書蘭不依不饒,“你怎麼看出我不笨了?”
她有點什麼都擺在臉上。
這會兒的表情,像極了想討誇獎的小孩。
盛未夏笑:“說給你聽的題能聽懂就是不笨。好好刷題吧,能考好的。”
“我就知道!”她輕輕握拳,咬牙切齒,“我哥淨欺負人!”
眼見著喻書蘭把她往校園主乾道上帶,盛未夏拉住她:“去哪?我還欠著羅老師稿子呢。”
喻書蘭把她拉到路邊的休閒椅上坐下,不談學習又霸道起來:“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下午本來要軍訓的,你有空!我才不管,你平時一會兒就能翻一篇,所以,多出來的時間你陪我玩!”
“喲,這不書蘭嘛!”
兩人剛坐下,從背後傳來一道聲音。
喻書蘭轉身露出笑容:“小叔,你怎麼在這?”
轉而湊到盛未夏跟前,“這我小叔,彆看他歲數跟我們差不多大,但長我一輩呢!”
喻明達。
盛未夏前世給顧氏做上市規劃的時候,了解過這位。
他不像喻時的發展有跡可循,錢來得很邪,後來的投資也看得出,是個鑽營快錢的人。
大概是相由心生,看起來連笑容都透著邪氣。
盛未夏本能地對這人觀感不太舒服。
“這不來找你哥商量老頭安排下來的事兒?”喻明達噴了口煙,煙霧繚繞中,他打量著盛未夏,用夾了煙的手一指,“這你朋友?走吧,你哥在忙,且得等呢,小叔請你們吃東西,長樂胡同有一家西餐可正宗,冰激淩是他們甜點師手搖做的。”
盛未夏很討厭二手煙,不著痕跡地讓遠了一些。
聽到冰激淩,喻書蘭眼睛都亮了:“真的嗎?”
可想起喻時不許她帶著人彆亂跑,表情有些猶豫,“要不小叔你找人給我哥留個信?他要出來看我不在會生氣……”
喻明達晃了晃手上的大哥大包:“怕什麼?你們又不是小孩子。小叔隻是帶你們去這附近吃點東西,待會兒我給他打電話說聲不就行了?”
“她們不去。”
話音落下,喻時大步走上前,站在她們身後,隔開了喻明達的視線。
喻明達手一頓,轉身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知道小叔找你,這麼快完事兒了?”
“小叔,我們改天再約,我和書蘭還約了老師,今天就不跟小叔吃了。”喻時微微頷首,瞥了眼喻書蘭,“走。”
“哦。”喻書蘭乖乖地站了起來。
“盛小姐一起吧。”喻時頓了下,“她聽你的。”
喻書蘭聽自己的話?
這有點離譜吧……
不等盛未夏開口拒絕,喻書蘭牛皮糖一樣纏上來,可憐巴巴地耳語道:“你一起他就不會罵我了,求你!”
喻時轉身前低頭看了盛未夏一眼。
這一眼讓她想起前一世在華爾街的會議室裡,那蜻蜓點水的,後來被主管經理解讀為“你們認識”的一眼。
盛未夏心頭一顫,跟了上去。
看著三人前後錯落的背影,喻明達狠狠吸了口煙,盯了良久,直到喻時的車彙入校園主乾道,從遠處的綠蔭中駛出,他才眯著眼吐出肺中的殘煙。
“有趣。鐵樹居然要開花。”
他把煙頭往地上一扔,踩了踩,隨即從包裡掏出大哥大撥下號碼:“逼一下顧德勝,給他單獨報價50一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