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1 / 1)

喻書蘭沒想到她會這麼說,眼裡閃著水光,低著頭囁嚅道:“就比如你,爹媽都還活著,學習好,長得……又好看。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可憐。我媽沒有拿結婚證,我不如雪靈姐出身好,也又不如我哥聰明好看,在老宅根本沒人瞧得上,連做飯的阿姨都能欺負我,有一次我無意闖禍,反倒被爺爺誇了一句像喻家人敢作敢為,我膽子才慢慢變大,後來……後來我哥長大有了出息,我就越來越過分了。”

說完,她對自己說出這種話有些不好意思,扭過身子站起來。

盛未夏:“可你沒有從小吃不飽,穿不暖,也沒有大人一不順心就打你出氣,身上的傷沒好透過,不用擔心讀著書被人藏起書包讓去相親,更用不著挖空心思想辦法賺學費。還有,至少你有個哥哥護著長大,已經是一種幸運了。”

聽見這話,喻書蘭停住腳步,把她說的話仔細品了品,覺得她這些遭遇放在自己身上,的確是難以想象的可憐,心裡那份難受衝淡了許多,反而生起一股淡淡的暖意,她吸了吸鼻子:“以後我不會再欺負你了,把你當……朋友。”

朋友兩個字低如蚊蚋有一樣說出後,她飛快打開門跑了出去。

盛未夏看著隨之擺動的門,微微怔愣。

外人看來鮮花著錦一樣的喻家二小姐,其實內裡也有這麼多難言的心酸。

所以,還是不要活在彆人眼光裡,才能活得隨心恣肆啊。

不一會兒到了飯點。

寬大的圓台麵上,就她們兩個人,喻書蘭便叫人將飯菜布置在旁邊一張用來分菜的小桌上。

“吃完飯我帶你逛逛?”她嘬著筷尖,抬頭看著盛未夏,“我也才第二次住這宅子,咱們好好逛逛!”

才第二次來的人,能帶她逛什麼?

像是看明白盛未夏的眼神,喻書蘭憋屈地低聲說:“這房子拿回來也沒多少年,我哥都沒怎麼住過,我才第二次來很奇怪嗎?”

她又喃喃說,“說實話,這次我哥把我轉學到京市,居然沒把我丟學校住宿,讓我住這兒,真的沒想到。”

兩人吃完後,喻書蘭還是堅持帶她參觀:

“你瞧,正房是我哥的,旁邊兩個耳房,一個是他書房,另一個……反正我沒進去過,不知道裡麵有啥,不敢進去,怕我哥掃地出門。”

盛未夏看著有明顯修補痕跡,但依然精致完美的花格子窗戶:“整座的四合院不多,你哥的媽媽應該家世很好……”

看到喻書蘭表情一變,她立刻停住,“抱歉,我不該說這個。”

其實喻書蘭是在稀奇,她翻了個白眼,小聲說:“你這人怎麼什麼都不知道啊!我哥親媽,哦,就是我爸原配,有四分之一英國血統,那時候不是時局緊張嘛,她身體不好生下我哥之後天天哭,後來就去世了,這宅子是後來我哥找到地契,才打報告從房管局申請回來的,再多的我也不知道了。”

喻書蘭的三言兩語,讓她忽然想起喻時坐在水榭中,嘴角緊抿地說“我知道了的”的樣子。

原來,他從小沒有媽媽。

喻書蘭嘴瓢了一樣,還在繼續說,“所以,我是我爸在外麵生的,我哥還肯理我是不是已經很好了?再說讓我住這兒,我要還敢往他跟前湊,那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看她每天沒什麼正行,其實心裡什麼都清楚。

分寸掌握得不能說恰如其分,隻能說她很清楚自己能觸碰的界限。

大家庭的子女,沒有真正的傻白甜。

見她沒有繼續問東問西,喻書蘭哼道:“你這人除了有點性子太直,還是很知趣兒的,走吧,我們出去走走!”

盛未夏被拉著出門又逛了一圈。

等回來的時候,傭人把厚厚一疊書拿給她:“阿九送來的,帶了喻少的話說讓您開學前先刷夠題。”

喻書蘭盯著書,敢怒不敢言地一把撈回懷裡回房,衝到半當中,她回頭看著盛未夏,抬了抬下巴:“我不會的,能問你吧?”

看著她這外強中乾的樣子,盛未夏勉強點頭:“行吧,不收費。”

“你可真是……掉錢眼裡了!”喻書蘭震聲。

第二天,她不急著去找蔣鵬濤,應羅巧容的約坐車去了她家。

喻書蘭借口她課還沒正式開始,像條尾巴一樣蹭著一起去。

到了地方才發現,羅巧容家外麵有警衛員崗亭,打電話進去確認才給兩人放行。

走到裡麵,更覺大院很深,裡麵的住宅高低錯落,但無一例外的乾淨,秩序井然。

找到羅家的房號,眼前是一棟獨立小樓,外牆爬著五地錦,白牆綠葉十分雅致。

原來羅巧容家世如此不尋常,怪不得喻時說,坐她家的車安全。

喻書蘭撇了撇嘴角:“你可真是讓我說你什麼好,能不能稍微長點心,交際的時候你都不知道對方底細的嗎?怪不得是鄉下長大的。”

但盛未夏絲毫沒把“鄉下的”放在心裡,反而點頭,“我交朋友隻看合不合眼緣脾氣,至於對方什麼家庭背景,我知道來乾嘛?她有錢不會給我花,她有勢,也未必是她自己的勢,我要因為她有錢有勢就對她巧言令色,那我也沒把她當朋友。”

一番話讓喻書蘭翻了好幾次白眼,卻最終沒有再說什麼難聽話。

進了羅家,她們都在會客室,餐桌被改做臨時辦公桌鋪滿了稿紙和書本,詞典。

馬以舲正眉頭緊皺看著眼前的幾張打印稿紙,手邊丟著幾張淩亂的紙團,像陷入了瓶頸。

羅巧容在餐桌上抬起頭來,露出疲倦的神色:“你倆來了啊?吃過沒?”

“吃過了。”盛未夏看著這架勢問,“在工作嗎?有什麼我能幫忙的?”

羅巧容讓兩人坐下,拿起一小疊推到她麵前:“那我就厚著臉皮了,這一章的難度稍微低一點,小夏你試試能不能翻譯。”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怪我放假玩兒脫了,現在得趕進度,你不用管辭藻風格,平鋪直敘翻譯出來就行,我回頭統一潤色。”

聞言,盛未夏坐下來接過稿紙,喻書蘭就不高興了:“你們都乾活那我玩兒什麼呀?”

馬以舲正煩卡著的句子到底什麼意思,挑眉沒好氣地說:“容姨說了是讓我們來幫忙的,小孩子邊兒去!”

“好了好了。”羅巧容擺手,“書蘭去我書房找一本小說過來看吧,要是不耐煩,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回去多沒勁啊!”喻書蘭不乾。

盛未夏已經開始動筆,頭沒抬:“不是要做題嗎?昨天做多少了?”

聽見這句話,喻書蘭一下子蔫了,乖乖地從包裡掏出題冊和文具盒。

如此強烈的反差,連馬以舲都抬起頭來:“喻時讓喻書蘭做題?還規定了數量?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

“怎麼?”盛未夏還是沒抬頭,筆尖唰唰地摩擦稿紙,發出有節奏的細碎聲響。

“喻時對喻書蘭隻有一句話:喻家養得起一個廢物!”馬以舲粗沉著聲音,惟妙惟肖地模仿學喻時冷臉訓人的樣子。

“馬以舲!”

盛未夏終於暫停瞄了一眼喻書蘭的題,好家夥,一晚上就隻做了一套英語卷的選擇題:“再吵你就做不完了。”

離開學還有五天,一天做一套對普通高三生來說可能稀鬆平常,但按喻時的限量要求來推斷,顯然並不容易。

這句話仿佛咒語一樣封印了喻書蘭源源不斷的頂嘴,她閉嘴低頭寫起作業。

羅巧容詫異道:“喲,我還以為喻時說話呢,這麼管用。”

發生了什麼,讓喻書蘭居然能這麼聽話?

喻書蘭敢怒不敢言地嘟噥了一聲:“是我大人不記小人過!”

客廳重歸安靜,隻能聽見翻書和寫字的聲音,偶爾夾雜一兩聲馬以舲的哀歎。

到中午時,保姆出來問羅巧容是不是開飯,她揉了揉酸痛的肩頸,詫異地發現,比她們倆晚動手的盛未夏,已經在翻譯最後一頁稿子了。

“這麼快?!”她不敢相信地拿起旁邊她翻好的中文,粗粗一目十行看下去,結果越看越慢,看完一頁整個人驚呆了,“小夏,你怎麼翻得這麼快還這麼好!”

這麼地道準確的譯文,這麼簡潔利落的文風,還不止,她幾乎沒什麼塗改,落筆成文!

“這一章比較簡單吧。”

盛未夏並不怕穿幫。

雖然她骨子裡英文的書麵水平可能已經不比中文差,但畢竟這份稿子隻是通俗小說,而且,她高考的英語和語文成績都非常有說服力。

“那也不能這麼說。”羅巧容已經拿起下一頁稿紙,越看越心潮澎湃——撿到寶了,真的撿到寶了!

這是一份她負責主編的英美文學補充讀本的教材,選了一些歐美現當代作家的短篇小說。

如何在準確的前提下,翻譯出作家的文風,是非常考驗譯者水平的。

她自己英文沒好到隨心所欲的份上,也隻敢說儘量先做到準確,等開學了還要找外語學院的同事幫忙校稿,但沒想到盛未夏,一個嚴格意義上說還不算大學生的新生,居然能做到這個水平!

馬以舲也湊過來,抓起桌上盛未夏正在翻譯的稿子,看完第一頁就目瞪口呆:“天呐,這種印第安俚語你也會?我剛查字典,根本查不到!”

她囁嚅半天,“你真的不考慮一下我們外院嗎?”

“都彆吵了。”喻書蘭霸道地把盛未夏往自己身邊一攬,摟住她,“題我做完了,你該給我看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