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未夏表情空白了一瞬。
喻書蘭湊上前逼近她,低聲凶巴巴地威脅:“你敢還我,我就……”
她想起兄長強勢的態度和交代的話,眼神心虛地躲閃,“總之你給我拿著!”
她們都看得出來,跋扈的喻二小姐在示弱,甚至,想用她自己的方式示好。
顧青葳看著她們,指甲掐進掌心,攥得發疼。
“無事獻殷勤。”盛未夏防備地沒有接。
喻書蘭覺得被侮辱了,揮了揮拳頭:“你不要我還不稀罕給了!”
說著,她伸手向袋子抓去。
阿九輕輕一咳:“書蘭小姐,老大說過您不可以這樣。”
說完,低頭向盛未夏解釋道,“盛小姐您請收下,東西是我負責準備的。”
盛未夏不置可否地笑了下。
喻書蘭不會主動來,難道是喻時特意安排的?
她把這個荒謬的想法揮走,看了眼候車廳牆上的掛鐘:“時間差不多該去排隊了。”
“不用排隊,我送你們直接去站台。”阿九看向脖子伸得老長,一直看著他們的顧德勝,“顧老板,麻煩跟我來。”
他拎起其中一個箱子,同時對喻書蘭說,“書蘭小姐你回車上等我就好。”
“不用,箱子我們來拿!”顧德勝失態地拉了拉蔣秀荷,搶上前拎起箱子跟上。
而顧青葳則再次抱了抱幾個小姐妹,一一道彆。
一行人跟著阿九,從另一個通道長驅直入。
那裡早有麵包車等著,司機見到阿九主動接過幾人手上的行李,一腳油直接到了站台。
“原來還能這樣啊……”蔣秀荷發出感歎聲。
盛未夏對喻家的有錢程度也有了新的認識。
阿九將行李搬下來後送上車廂,跟顧德勝握了握手:“顧老板再見。”
又看向盛未夏,“盛小姐,咱們京市見。”
因為這句意有所指的告彆,讓顧德勝心裡像被貓抓一樣七上八下,想問又不好在大庭廣眾下問。
坐定後,蔣秀荷好奇地問:“青葳,看看喻書蘭送你什麼?”
顧青葳聽話打開袋子,見裡麵有一個絲絨盒子,再打開盒子,是一個做工非常精致的發飾。
“喲,真漂亮!”蔣秀荷讚歎。
顧青葳扯了扯嘴角,對喻書蘭來說,好看不便宜是送出禮物的最低標準。
她忍不住移向對麵,很想知道盛未夏那隻袋子,裡麵都有些什麼。
但盛未夏完全辜負了阿九口中這份禮物的用意。
上車後她很快睡著,一直睡到兩個小時後,中間連午飯都沒吃。
飯可以不吃,覺不能不睡。
醒來後盛未夏起來活動了一下,覺得神清氣爽。
“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蔣秀荷拿著從餐車買的雞腿問她。
“不餓。”盛未夏早上特意多吃了點,這會兒不太餓,終於打開了喻書蘭給她的袋子找點零食先墊墊。
一打開,幾個人都看過來。
裡麵除了兩本書之外,裝著兩個不鏽鋼扁飯盒。
不對!
她摸了一下飯盒表麵鏤刻精致的花紋,這不是不鏽鋼,這是……
盛未夏湊近了仔細一看,居然是一個百年的歐洲銀器餐具品牌。
要不是她上輩子美國的房東太太是個餐具迷,還真認不出來這隻盒子得上千塊錢!
打開一看,裡麵裝著非常精致的西點,一盒蝴蝶酥,一盒泡芙。
啪的一下,她把盒子蓋上擋住了他們的視線,拿出袋子裡的書。
一本《基督山伯爵》,一本阿加莎推理小說。
反正都沒看過,盛未夏隨便翻開基督山伯爵,一張紙片飄然落下來。
她眼皮一跳,在紙片落地之前伸手抓到手裡。
【點心昨天剛從海市帶回,易碎,浪費可惜。】
紙條上字跡恣肆曠達,出自誰手不作他想。
她飛快地把紙條塞回書裡,仿佛手心被燙。
盛未夏忽然想起上輩子有一次上課,誤入了心理學係的教室,老師還沒來,助教在教室講段子。
哥大的心理學很出名,她當時腦子昏昏沉沉的,但聽完了那兩個小故事。
那天講的是一個送禮的案例。
送禮的最高境界是什麼?不是昂貴不可得,而是送出對方無法拒絕的東西。
可能是你誇讚對方好看的裙子,人家當場換下來裁短了好適應你並不修長的身材,可能是你隨口提了一句遊戲好玩,彆人立刻買下店裡唯一的遊戲機。
喻時,為什麼要送這些給她?
她擅長做成本價值分析,他之前所做,應該可以抵過喻書蘭對她的冒犯。
心裡有點亂。
但盛未夏已經學會了不為難自己。
想不明白的,下次當場問他就是了。
於是她放下雜念,靠回臥鋪車廂背板,把書打開,同時索性大方地把盒子攤放在小桌板上:“嘗嘗嗎?好像還不錯。”
其他人看不出這餐具的來曆,隻將視線投在點心上。
蔣秀荷嘗了一塊,當即嗯的尾音翹上天:“這什麼點心?煙波江南有嗎?上次倒是沒上。”
顧青葳瞧見這些心裡亂亂的,嘗也沒嘗就說不知道。
喻書蘭從來沒有這麼精心給彆人準備過禮物,還是和阿九一起送來的,讓她忍不住聯想背後是不是喻時。
還有基督山伯爵,她敢確定,喻書蘭自己都沒看過這本書。
她又看向盛未夏。
奇怪。
明明剛回顧家的時候,她土裡土氣又鋒芒畢露。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不爭也不搶了,根本捉摸不透她到底想乾嘛。
頭一次,顧青葳開始懷疑自己出國的決定——讓這樣一個人留在顧家,以後還有她的立足之地嗎?
她貼著背包的手緊了緊,碰到了隨身帶的筆記本。
這個筆記本裡,記錄了很多出過國的人的建議,大使館的聯係方式,學校的地址……以及,喻明達給的那個聯係人信息。
顧青葳心定下來。
她一定會成功鍍金,比盛未夏光鮮出色!
與此同時,喻時的公寓裡。
阿九把喻書蘭送回來之後,上樓敲開了樓上的大門。
喻時正在書房低頭走筆,阿九站在書桌前:“送完盛小姐了,她沒帶上學的行李,應該會另挑時間去京市報到,還有,那兩盒零食送到她手裡了,她果然沒想要。”
“知道了。”喻時寫字的手頓了一下,阿九注意到他劃掉了幾個字,隨即又問:“喻明達有什麼動作?”
“他暗地裡零星收了很多小礦,還查到他同時在市麵上用不同身份大批量收煤,收購的價格比市價還略高一點。”
喻時收起筆,唇邊掛上一抹很冷的笑意:“把我名下的那三個分散的小礦,洗乾淨關係之後,賣給他。”
阿九疑惑:“啊?那不是便宜他?”
喻時看了他一眼,往椅背靠去,平靜的聲線讓人聽不出其中的用意和情緒:“試試他罷了。”
他一邊說,一邊用食指輕叩桌麵。
阿九看著這動作,知道他心裡有後招和謀劃,應下聲來。
轉身離開前,他用細微的眼神又看了一眼喻時。
他自幼失孤,十歲的時候得到眼前這個男人的資助——雖然那時他更小,還不到十歲。
誰都以為,不過是有錢人家孩子的一個玩笑和善舉,但他從那時就打定主意,這輩子做他的左右手。
他亦兄亦友地陪伴這個男人長大,看他從一個弱小的,沒有長輩關愛的孩子,長成令人心懷敬畏的深沉青年。
說句托大的話,他比喻時那健在的親生父親更了解他,也正因為如此,隻有他知道,這段時間以來喻時身上發生的變化,意味著什麼。
***
火車開進京市後放慢速度,況且況且的聲音伴隨著汽笛聲,直到停穩。
顧德勝夫婦倆這時意識到,無論怎麼樣,顧青葳的離開,已經以分鐘為單位開始倒計時。
出站口,遠遠便看到了蔣鵬濤舉著顧德勝的名字牌。
“姑媽,姑父!”蔣鵬濤伸手接過顧德勝手裡的行李箱,扭頭說:“車在停車場,走幾步就到了!”
看著烏泱泱的出站口,顧德勝感歎道:“得虧今兒有你,要不然折騰!”
“瞧姑父說的!小事一樁,送完青葳,我們順便把那幾套房子看一眼,有車方便。”蔣鵬濤笑了下。
“房子……都聯係好了?”顧德勝驚訝。
他滿以為這件事還有得拖。
“那可不,我爸說姑父的事得當第一重要的事去做。”說著,蔣鵬濤給他拉開副駕駛車門,盛未夏則拉開後排車門坐了進去。
這話叫顧德勝心裡舒服,又不舒服。
舒服的是,大舅哥把自己當回事揣在心上,不舒服的是,他雖然有錢,但都在賬上,剛掏了一筆給顧青葳交學費,再掏一筆錢未免有些肉疼。
候機大廳出境口人不多,他們送到安檢口,知道這就是終點了。
盛未夏平靜地看著他們三個瞬間摟作一團。
看得出來,此時此刻,顧青葳流露的依戀並不是假的。
蔣鵬濤看著這個親表妹表情淡漠,怕她心裡不舒服,小心翼翼地說:“小夏,他們畢竟養了青葳十八年。你彆介意……”
盛未夏嫣然一笑:“怎麼會?多感人至深。”
看著這平淡到完全沒放在心上的微笑,蔣鵬濤心裡模模糊糊地感覺,姑媽和姑父一定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