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把盛未夏送進師大校門。
裡麵一如馬以舲所說,迎新的排場熱鬨極了,不同學院各據一方,用代表各自學院風格的防曬傘和紅豔豔的條幅,歡迎新生。
綁了紅繩的扁擔隨處可見,不時有人扛著大包行李從車前通過。
因為學校的迎新大巴停在門口,車堵著進不去也出不來,烏泱泱地湧下來大包小包,中間夾著人群,無一例外麵容飛揚。
盛未夏堅定地拒絕了阿九送她到宿舍樓下的好意,一個人拖著行李箱拎著行李袋找到了經管學院的迎新點。
負責新生簽到的學姐看到她眼睛一亮,遞過來一把宿舍鑰匙,熱情地說:“你們寢室就差你了!宿舍樓在那邊。”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拎著扁擔的學長熱情上前:“我送你過去!”
一路上,學長擔著她的箱子侃侃而談,把經管幾個專業的就業前景吹上了天。
但盛未夏想到自己馬上就要換專業,就沒多搭話。
送到宿舍門口,學長終於止住話頭,擦了一把熱出來的汗,在背光的走廊裡開始詞窮:“那個……學妹你叫什麼名字?”
“盛未夏。謝謝學長。”她推開門,沒看到對方臉上黑裡透著紅的羞澀。
寢室裡人很全,看到她的刹那安靜下來。
然後情不自禁地紛紛將視線移到僅剩的,正對門口的那張下鋪床位上。
盛未夏掃了一眼,上下鋪六個人,共用的大長條書桌橫在中間,頂上一盞吊扇正嗚嗚地吹,發出嘎吱聲。
地麵斑駁,牆麵有石灰也不能完全蓋不住的,滲水留下的的黴印。
住宿條件的確比較艱苦。
“你最後一個來的,沒辦法。”靠窗的圓臉姑娘看著她,儼然是這寢室的主心骨,一板一眼地說,“好的床位都是先來先得的。”
盛未夏:“沒關係。”
她隻住幾天。
見她好說話,其他人紛紛開口:
“床上用品你自己去廣場交了住宿費以後,拿條到樓下領。”
“你怎麼連暖壺臉盆都沒帶,就帶了那一小箱子東西?”
“你是本地人吧?”
盛未夏笑笑:“我不是本地的。你們看我還缺什麼,待會兒一起去買。”
“多了,拖鞋,毛巾牙刷,飯盆兒,勺子……”
圓臉姑娘儼然是主心骨,做主道:“誰有空給她寫個條,這哪記得住啊?”
盛未夏放下行李,拿到一張她們七嘴八舌手寫的購物清單下樓。
這些東西換個宿舍,她還是要用的。
做生意的人聞風而動,早在學校門口擺了長長的地攤。
盛未夏很快采購齊全,領完鋪蓋後,隨處可見的紅扁擔學長又熱心地幫她把東西送回宿舍樓。
走到宿舍門口,她考慮到身後有異性,便沒有掏鑰匙換了抬手敲門。
門打開,室友看到她露出迥異的明亮眼神,把她讓進去。
“那個……學妹,你叫什麼名字啊?”紅扁擔學長放下東西,搔頭問。
“盛未夏。”
學長還想說什麼,室友已經擠過來關門,沒給他機會。
門關上後,她們五個人齊刷刷盯著盛未夏。
圓臉姑娘瞥了眼其他人,清了下嗓子:“你們嚇著人了。”
然後才對盛未夏做了一番介紹說,“是這樣,你是不是有家裡人在京大,還是辯論隊的?”
京大辯論隊。
盛未夏無奈地看了一眼自己放在床板上的行李袋,腦海裡浮現出那張總是神色淡淡,不苟言笑的臉。
可能這隻是喻時身上最微不足道的標簽,但對很多涉世未深的年輕姑娘來說,已經有莫大的吸引力。
盛未夏啞然:“沒有。你們是說這個袋子嗎?是我攤上買的,下次買個咱們學校的。”
“什麼?”室友們一下子大失所望。
圓臉姑娘江嬌嬌推了推眼鏡,語氣中很是可惜:“我還以為你家裡兄弟姐妹在京大辯論隊,想問你打聽那個最佳辯手喻時呢。”
“誰啊?”
“這人什麼來頭?”
江嬌嬌給眾人先是科普了一番京大辯論隊的王牌地位,接著說:“喻時是辯論隊的王牌辯手,他不像其他人那樣咄咄逼人,說話不快,但字字切中要害,我看過一次現場,發現他簡直出口成章!”
“這麼神啊!”
盛未夏沒想到能在京市也聽到喻時的傳說,可一想也不奇怪,畢竟他就在京大念書。
她打開鋪蓋,將床鋪起來。
這時走廊外人聲喧嚷起來,江嬌嬌開門,便有人拿著名單發軍訓的作訓服下來。
“哎,你們宿舍隻有五套哦。”發衣服的人核對姓名,看著五套的衣服和六個人犯了難,“……到底缺了誰的?”
盛未夏上前:“應該是沒有我的。”
“為什麼?”
她大方自然地說:“因為我在申請換專業,可能流程還沒走完。”
“啊?”
她的一句話像鹽粒灑進了油鍋,炸起一番激烈的討論。
江嬌嬌皺眉看著她:“你要換什麼專業去?咱們專業已經夠好了,你或許不知道京市這裡的用工市場,咱們學校本專業出去,那都是搶著要的。”
“你是不是有什麼困難?”
盛未夏笑了下:“沒什麼,就是不想學會計了。”
“那你換什麼專業?”
“比咱們好的專業,也就那幾個國字頭的吧?”
她正要回答,門被人咣咣砸響。
“請問盛未夏是在這裡嗎?”
江嬌嬌疑惑著開了條門縫。
“你是盛同學嗎?我是曹主任派我來給你搬東西的。”
曹懿安排的嗎?
這跟盛未夏自己想的轉係很不一樣,她以為流程結束後,隻是讓老師通知她結果。
沒想到連搬行李都考慮進去了。
盛未夏:“我是。”
見她出聲,江嬌嬌打開了門,側身讓人進來。
來人在身後勾了勾手,烏拉拉進來幾個女生:“哪兒呢,我看看多少東西。”
“嗬,剛買回來是嗎?你們倆搬到宿舍樓門口,叫個男生來搬,咱們幾個幫她搬這些箱子。”對方很爽利地安排完,才扭頭笑著伸手過來,“我是你以後的輔導員了,認識一下,我叫李木子,呀,不愧是咱們曹主任的心肝肝兒,文章翻得好,人也漂亮洋氣。”
幾個室友站在一起,看著她們三下五除二地就把盛未夏剛置辦好的東西螞蟻搬家一樣,一樣樣搬走了。
“沒辦法,咱們院男生是保護動物,女生什麼都會自己乾。”李木子滿意地看著東西搬完,拍了拍盛未夏,“走吧,帶你去新宿舍,你的作訓服和編隊已經在你宿舍了。”
“謝謝。”
盛未夏目光投向剛相處了不到一個小時的室友們,莞爾,“剛還來不及說,我申請換去了戲劇影視文學專業,那,再見了。”
走出宿舍通道,李木子嘖聲道:“這棟樓可這夠老的,還說暑假整修過……新生真遭罪,幸虧咱們專業的新生因為一直沒定好名單,輪到跟研究生一起住,條件比這裡強多了。”
“導,難道不是因為新專業沒招滿嗎?”
李木子頓足嘖道:“瞧你,一點兒沒有說話的藝術!你還學文學呢!”
看來是真沒招滿,怪不得導員要親自出來接她這個轉學生。
她離開後宿舍裡嗡的一下炸開了。
“她剛剛說那叫什麼專業?”
“戲劇影視文學。”江嬌嬌推了推鏡框,從桌上翻開高考誌願填報索引,找到了這個專業,“是這個,今年新開的。”
“學什麼的?怎麼感覺不好找工作啊……”
江嬌嬌沉吟:“她可能不需要考慮找工作。你們沒注意到,她有BP機嗎?”
盛未夏剛才把寫了雜物的紙條塞進兜裡的時候,她眼尖注意到口袋裡形狀明顯的凸起。
“那不是很貴很貴嗎?聽說除了機子要兩千,一年用下來也得大幾百!”
“天呐!我隻知道我們那開廠的小老板買了,怪不得那麼嘚瑟,這麼貴!”
江嬌嬌抓住了重點——
敢來京市上大學隻帶那麼點行李,身負巨款,還敢隨便換到一個沒什麼前景的專業,盛未夏不可能在地攤上買一個假的行李袋。
另一邊,盛未夏終於在浩浩蕩蕩一群人的護送下,到了自己的新宿舍。
研究生宿舍樓的位置比老樓好,朝南沒什麼遮擋,走進裡麵乾燥開闊,每間宿舍住兩到四人,人均麵積大了不少。
但推開宿舍門,氣氛卻很沉悶。
李木子進門指揮人將東西放下,沉著臉對寢室裡已經到的人說:“要擺正心態,你們覺得自己調劑委屈,還有人看好新專業,主動申請換過來的呢!”
說完,她擺擺手離開。
門關上後,沉悶愈發明顯。
對麵兩個室友看她的目光,同病相憐之中,混著不理解。
該選擇月亮還是六便士?地上全是便士的年代,選擇月亮的是少數。
盛未夏理解其他人的不理解。
她上輩子也選了能儘快出人頭地賺大錢的專業。
看了眼,至少這個宿舍強多了,四人間,敞亮乾燥,沒有陰濕的氣味。
她做了個簡單的自我介紹,交換了室友的信息。
對麵上鋪的叫錢悅,下鋪的叫孔禮真,她的下鋪叫盧小音。
錢悅和孔禮真都是調劑誌願進來的,唯有盧小音是撿漏報考本專業踩著錄取分數線上的。
“你真是主動申請換的?”孔禮真問,“從什麼專業換的?”
盛未夏點頭:“會計。”
孔禮真露出扼腕的神情:“會計不錯,我是從機械工程調劑過來的。”
錢悅怯怯地問:“為什麼不想學會計啊?”
盛未夏笑笑:“覺得沒意思。”
“那咱們專業有意思嗎?”
盛未夏想了下:“我覺得有意思。”
“有意思沒意思不重要。嗐,咱們先看明天的軍訓安排吧。”孔禮真把軍訓的安排表拿出來,看著看著,錢悅咦了一聲,“是我想多了嗎,怎麼感覺我們連的人這麼少?那豈不是一點兒小動作都不能有?”
第二天,這一點揭秘了。
因為整個係有好幾人放棄報到,導致她們這個女生連人數看起來特彆少
這並不讓盛未夏吃驚,倒是在看清教官是誰後,她整個人淩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