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塊。
扣除手續費之後,一天賺了四千塊。
盛勇看著櫃台裡點鈔機吐出鈔票,一紮一紮捆好了從玻璃小窗遞出來,有些不敢拿,左看右看都這樣,才小心翼翼接過來。
一路上更是看誰都像壞人,心驚膽戰回了旅店。
然後就盯著袋子,一步不挪,連中午飯樓下送上來,也像驚弓之鳥一樣沒讓人進門。
六萬四千塊!
把自己賣了都沒有這麼多錢,他想。
今天的一切,顛覆了他對“掙錢”這兩個字的認知。
原來世界上還有這麼快來錢的法子!
盛未夏看到青綠色的幾捆鈔票躺在敞開的袋口裡。
“妹子,你告訴我,這個,這個什麼債,是不是犯法的?”盛勇乾澀地咽了口口水。
盛未夏給他倒了杯水,他盯著她,咕咚咕咚喝下去。
“當然不是,今天買的是國庫券,國家發行的,你看,除了咱們不還有其他人在買嗎?”
隻不過一般人沒她知道得這麼多,也不知道這段時間證券市場的特殊性,沒這麼大膽子如此操作。
“那,那怎麼像賭/博一樣,一天功夫能賺這麼多!”
盛未夏搖搖頭:“這裡的機製三言兩語說不完,哥,我找你來一是幫我整修房子,二是一起賺這個錢。所以接下去,我們怎麼賺錢,商量一下分工。”
“你出力,我出本金和方法,賺了我們對半分,虧了算我的。親兄弟明算賬,我寫了個章程你看看。”
她遞過一張紙給盛勇。
這個章程她在羅家幫忙的時候,見縫插針寫的,一式兩份。
盛勇看得很慢,但看完很堅定搖了搖頭:“我不同意。”
“……為什麼?”
從小到大,她一直知道這個堂哥並不甘於困在甜棗村,上輩子知道他也去過大城市闖蕩,但賺錢的速度趕不上房價飛漲的幅度,一直沒存夠買房的本錢。
所以,他不該拒絕的。
盛勇雙眼亮得驚人,臉色有些潮紅,聲音忍不住往上揚高:“我隻是幫你跑個腿,小妹你信任我,還喊我一聲哥,帶我見這種世麵,我還沒表示呢,所以這個對半分,我不同意!”
盛未夏鬆了口氣,笑道:“哥,這件事沒你想的那麼簡單,因為接下去,我要你連夜去安肅市開戶買,然後回京市賣掉,每天這樣來回,隻有周末能休息。”
神經高度緊張地穿行在魚龍混雜的火車站,星夜兼程,換作她,是辦不到的。
“那也不行。”盛勇搖頭,“你以為留在甜棗村,我下礦,或在農機車間乾活,沒有危險嗎?”
為了三瓜倆棗,多的是受傷的人。
“什麼都彆說了,對半分,哥不同意!”
在一番拉鋸和推脫之下,最後兩人把利潤分配,定為了四六分,盛勇拿四成,她拿六成。
盛未夏這才把火車票遞過去,又把自己查的安肅市距離火車站最近的證券所地址一起交給他。
“哥,那就辛苦你了。咱們先做兩周差價,做完再一起好好吃頓飯。”盛未夏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帶他下樓去公交車站告訴他如何坐車。
“隻做兩周?太好了。”盛勇掩飾著自己微微顫抖的手,鬆了口氣,“不瞞你說,我老有一種在做投機倒把的感覺,不踏實。”
盛未夏輕搖頭,異地倒國庫券當然可以做,但來回拿的都是真金白銀。
即便盛勇身高體壯,也難免被人盯上。
“我們先做兩周,攢攢資金。然後,這段時間哥你考慮一下留在京市做點什麼。”盛未夏一邊走一邊說。
還沒到五點,這會兒還沒到高峰期,但馬路上依然看起來車水馬龍。
充滿著機遇,也令人油然而生希望。
盛勇現在對這個小妹無比信服:“哥聽你的。”
遠遠見公交車開過來,盛未夏拿出自己的BP機遞給他:“哥,你帶上這個,有什麼事我可以給你發消息。”
盛勇連忙推拒:“不用這玩意兒!我知道這事該怎麼辦,萬一有拿不準的我給你打行嗎?”
怕她繼續塞,他幾個飛步蹬上緩緩駛入的公交車,抱緊了挎包回頭衝她揮手:“快回去吧!明天我回來給你消息!”
“好!”盛未夏揮手。
明天,盛勇買到國庫券之後回京市,應該能趕在收盤前完成拋售,再馬不停蹄趕去外地。
兩周下來,能賺多少呢?
很多年前,自己在另外一個時空收集的數據,變成了她現在能輕鬆抓在手上的真金白銀。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
“我有事瞞著你不是很正常嗎?”
“哼!”喻書蘭上下掃了她一眼,眉間微皺,“撿錢了,這麼高興?”
雖然沒掛笑,但莫名讓人覺得此刻她心情很好。
還真跟撿錢差不多。
盛未夏讚賞地看她一眼:“可以請你吃飯。”
“我才不稀罕呢。”喻書蘭擰巴地嘟噥了一句,然後才想起自己的正事,阿九給她帶的話是,喻時讓她開學前把這幾套卷子的錯題給訂正了。
沒有給答案,也沒有讓之前說好的老師來。
這要怎麼訂正嘛!
她嘟噥完,伸出三根手指對盛未夏說,“我做完所有題了,三天。”
盛未夏心情正好,不吝誇獎:“不錯,以你那漏成漁網的掌握程度,能這麼快做完很不錯了。”
“你們學習好的了不起啊,一個個都這麼陰陽怪氣!我哥這麼說,你也這麼說……”喻書蘭拉開房間門,“我不管,你要給我看題!你不是說不好意思白住嗎?那就給我看題來抵。”
盛未夏進門坐下,朝她伸手:“題呢?”
喻書蘭還是知好歹的,迅速將題雙手呈上。
這節骨眼上她不可能拉下臉來找馬以舲和羅巧容,而她的那些小跟班,都在錦中市遠水解不了近渴,想來想去,竟然隻有盛未夏合適。
盛未夏坐在桌前,拿起一根紅筆,視線移動得飛快,唰唰完了幾份卷子。
然後抬頭:“文言文和現代文閱讀理解我就不給你看了,這我也不太擅長。其他的我給你批了,你先自己訂正一遍。”
“你不擅長?”喻書蘭像是聽到非常離譜的說法,“你不是錦中市語文單科狀元嗎?”
“……你怎麼知道?”
“阿九說的。”喻書蘭打量著她,危險地眯眼說,“你跟阿九還挺熟?”
這倆人到底什麼關係呢?總覺得不太一般,阿九狗腿得太明顯了。
盛未夏想了想:“不算熟。”
“那是為什麼?”喻書蘭嘀咕了一句,伸了個懶腰:“今天就學到這裡。”
“那我走了。”
京市的夏末黃昏,有非常夢幻的霞光。
這會兒,晚霞透過窗戶,籠在盛未夏身上,把樸素的白色短衫染成了玫瑰色。
喻書蘭忽然想到,來了京市,她還沒逛過街,頓時眼神亮起來:“盛未夏,你退了那麼多衣服,開學有以後穿什麼?”
“有需要再買。”盛未夏從來不認為這是一個需要操心的問題。
蔣秀荷女士買的衣服裡,她留了幾件款式簡潔的,足夠應付日常所需。
喻書蘭上上下下掃著盛未夏:“那你現在就需要!馬上就開學了,你就穿這些?雪靈姐說,大學不比高中,你可彆這麼傻了,再說你都成年了,沒想過上大學會談戀愛嗎?走走走,去逛街,”
“馬以舲老說錦中的百貨商店土,說京市的衣服時髦洋氣,我倒要看看,到底好看在哪!”
喻書蘭真要施展起水磨功夫,是很難令人抵擋的。
盛未夏被纏得沒辦法:“但是先說好,不去百貨商店。”
“不去百貨商店那去哪?瞧你那摳搜樣,沒錢我借你!”喻書蘭翻了個白眼,“你就不能出息點兒?對自己好點?”
對自己好點——
盛未夏每日自省,今天對自己好了嗎?好了,早睡,自然醒,吃好吃的,心情愉快。
服美役?
想都彆想,花自己時間和金錢款待彆人眼珠子?不乾。
但喻書蘭說什麼也要逛。
她打電話問喻雪靈拿了知名小店的地址,雄赳赳氣昂昂抓著盛未夏去了。
那是一家開在胡同口臨著長京大街的街邊店,足有三個門臉寬,剛開了卷簾門,店裡還在理貨。
一個女人把蛇皮袋從彈簧推車上搬下來,擱在門口:“累死了,都是新款,快點上!”
說完撩開旁邊的布簾子,噔噔噔上樓去了。
另一個應該是店員,穿一身港劇裡常見的血紅色吊脖連衣裙,風姿迷人但頗為傲慢地從蛇皮袋裡拎出衣服,披掛到站在櫥窗裡的假模特身上。
掃向她們的眼神,似乎在打量她們倆這身打扮的身價,也似乎在散發老娘現在在忙的情緒。
的確還早,十點鐘。
“隨便看看,喜歡的可以試。”店員嘴裡嚼著口香糖漫不經心地說。
喻書蘭像老鼠鑽進米缸一樣開始看衣服,但盛未夏注意到櫥窗旁邊的那個土黃色蛇皮袋上,掉著一張公交車票的票根。
八麵鋪,這個站點上打著個檢票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