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1 / 1)

顧青葳惴惴不安地又來到梅菲爾的高級公寓,按響門鈴。

連日陰雨,鐘語森開了壁爐,烘得人有些發倦,開門看到顧青葳麵露驚訝。

她額頭的劉海在綿綿細雨中沾濕了,有些打綹,一進門□□燥溫暖的氣息包裹,瑟縮的四肢和表情終於舒展開來:“鐘先生,我是來問,之前答應介紹給我爸的水泥廠,有信了嗎?”

好一陣子沒跟家裡聯係了,但上一次打電話,顧德勝語氣重罕有的焦灼,和接連從其他老家同學那裡聽到的壞消息,叫她心驚擔顫。

——很難不去聯想,家裡碰到的狀況,到底糟到了什麼程度。

“這些我全權都交給明達在操作,顧小姐可以用我的電話聯係他。”

鐘語森風度翩翩地把她請到會客室裡麵,把電話機推到她麵前,甚至貼心地把寫了喻明達移動電話的紙遞到她麵前。

國際長途實在太貴了,她舍不得從生活費裡扣出來打。

顧青葳搓了搓靈活手指,撥通號碼。

電話那一頭響起喻明達那有些輕佻的,玩世不恭的聲音時,她說不上來為什麼有些想哭:“是我。”

“怎麼了這是,是不是語森什麼話惹你不高興了?”喻明達耳朵酥了一半。

顧青葳跟他是一樣的人。

這一點,在他看到她第一麵,幾乎就能憑直覺判斷。

後來果然沒有失望,在被允諾可見的利益時,顧青葳不光有手段,還膽子大得驚人。

他對自己欣賞的女人,或者說夥伴,從不吝嗇。

“我是來問,上次你說會介紹一個大型水泥廠的渠道,可以聯係了嗎?”

喻明達將腿架到辦公桌上,好整以暇地輕笑了下:“你看過童話嗎?想沒想過為什麼提到白雪公主,人們第一個想到的不是王子,而是七個小矮人?”

他自問自答:“因為七個小矮人,在白雪公主最需要的時候伸出援手,救了她,王子呢,不過是錦上添花。”

“所以……我給你寫的劇本,要等白雪公主逃出城堡,進入森林以後,你才把救命稻草遞給陷入絕境的顧老板。懂嗎?”

顧青葳握著暖茶杯,心裡很不平靜:“現在還不夠嗎?”

“遠遠沒到呢,你就等著,等著成為顧家的救世主。顧青葳,你也不想被顧老板的親生女兒奪走原本屬於你的一切吧?”

啪的一下,她沒抓緊聽筒摔下來。

呼吸仿佛因為這句話停滯起來,整個人就像湮沉入海底窒息。

這個隱秘的,心底一直的恐懼被說出來了。

顧青葳心猛跳起來。

電話機發出的聲音,讓鐘語森看過來。

她調整呼吸,收起失態的表情,重新拿起聽筒,隻聽喻明達在那邊笑:“你放心,不會讓顧老板吃虧,最後補給他的單子,會讓他好好掙一筆,畢竟……就算為了讓你在英國放心,我也會救他。”

最後一句話,他的重音落在“你”上,語氣很曖昧。

“你什麼意思?”

顧青葳舌頭發麻,腦袋有些暈。

是自己理解的那樣,他在表白?

喻明達笑了笑,壓低了聲音:“我在辦公室,你確定想讓我說?”

這已經不是曖昧,而是挑情。

顧青葳有些慌。

她很早慧,也很早就懂了男女之情,但這樣直接的表示還是頭一次。

“你……”

但不可否認,這一句曖昧莫名的話,讓她得到了極大的心定和滿足。

從小到大,她也遇到過不少表達好感的男孩,但見過一次喻時之後,她把他作為了標尺,很難再看進其他人。

但她沒有那麼蠢,如果喻時沒有任何特彆的表示,她不允許自己丟份地去追求。

喻明達……

她記憶裡,最鮮明的畫麵,就是他俯看著她時,那一雙翹起的桃花眼。

他一定是很難掌控的人。

顧青葳心跳有些加快。

喻老爺子最小的兒子。

掌管著喻家一部分生意。

有錢,英俊,條件並不輸喻時太多。

符合她對另一半的要求。

他剛剛不僅表達了好感,還說出了自己心底最隱秘的野心。

那些她一直以為自己藏得很好的東西,他一眼看穿。

是的,她不甘心盛未夏因為血緣奪走原本屬於她的一切。

這麼多年,蔣秀荷和顧德勝同床異夢的婚姻,如果沒有她在,早就散夥了。

在她的提示下,蔣秀荷一遍遍提醒著顧德勝:

你看,如果沒有我們的女兒手術需要錢,你哪裡會想要去燒土焦,如果不燒土焦,又怎麼會攢到第一筆買麵包車的錢,又哪會動腦筋去承包煤礦?

女兒是我們家的福星!

話說100遍,就成了真的。她一直都這麼認為。

再說蔣家。

如果不是她費勁巴拉地哄著蔣明智的一兒一女,顧德勝碰到點什麼事就去找他幫忙,張得開這個口嗎?

是她顧青葳,為顧家帶來了綿綿不斷的好運。

所以,她怎麼可能甘心什麼都沒做過的盛未夏,奪走這一切?

不行。

都是她的。

喻明達:“所以,你可以放心了嗎?怎麼不說話?”

隔著電話,顧青葳都臉紅起來:“你能不能不要這樣……”

“不要哪樣?都是我的真心話。”

“我,我不跟你說了!”顧青葳作勢要掛電話。

“等這一段時間我忙完,給你訂票回來。”

一股麻麻的感覺,從顧青葳後脊躥到天靈蓋,她慌亂而害羞地掛了電話。

鐘語森了然地抬眉看了她一眼,非常紳士地對她說再見。

離開公寓,迎麵又兜了一頭陰冷的細雨,但此時她的心情已經跟來時完全不同。

她要拭目以待——

耐心地等待白雪公主離開城堡,走入森林,陷入絕望。

然後,有人會為她籌劃好這一切。

**

師大兩周的軍訓,終於進入尾聲。

各個院係開始準備表彰,名單以班為單位,分拆到每個宿舍進行選拔。

孔禮真看著表格,轉身對大家說:“我提議,咱們宿舍的票集中一下,有利於爭這個榮譽。”

錢悅和盧小音紛紛點頭:“有道理。”

孔禮真一把將回來就換了衣服往床上躺的盛未夏薅起來:“夏,我剛說的,你同意嗎?”

盛未夏掀開眼皮縫:“什麼?”

“選優秀學員,我們集中選一個人出來。”

“好,你幫我填,隻有一個要求,彆選我。好了我要睡了……”

她背過身又閉起眼睛睡起來。

孔禮真無奈地站在床梯子上扭頭對另兩人攤手:“我還想說,咱們寢室選她呢。”

“夏不愛出風頭。”盧小音說,“她要想出風頭,光她認識的人就夠大做文章的。”

“還真是!還記得嗎,昨天在食堂碰見咱們院的助教羅老師,我才知道她每天擱那寫的東西,原來是給羅老師編教材用的!”

孔禮真爬下床梯:“我啊,也不說彆的,既然是選軍訓的優秀學員,她練得比咱們都認真吧,你看她除了一張臉,胳膊跟脖子都曬黑了,我看她胳膊都有肌肉了。”

“可她不肯被選……”

孔禮真難得狡黠一笑:“反正她睡了管不著。”

最後一天閱兵儀式的時候,盛未夏站在隊伍裡,聽見廣播裡報出自己名字時,愣住了。

排在她後麵的孔禮真小聲:“發什麼愣啊,快去!”

李師傅,啊不,李教官走到她身旁,麵向主席台行禮,肅聲道:“盛同學,出列!”

“去啊!”旁邊那些她還不太熟的同學紛紛出聲。

盛未夏臉盲,在她眼裡大家穿上作訓服長得都差不多,原來彆人能分辨出誰是誰。

默了幾秒鐘,她才出列小跑上前。

她非常意外自己居然被評上。

除了訓練還算認真——那也隻是把軍訓當做健身而已。

其他項目,什麼野外埋鍋做飯之類的,她都是渾水摸魚隻等吃喝啊。

給她頒獎的是曹懿。

曹主任看著自己親自挖來的學生,露出和藹的微笑,一邊把獎狀遞給她,一邊問:“覺得軍訓完,感受怎麼樣?”

她想了想:“身體變結實了,睡眠變好了。”

現在可以倒下秒睡,一分鐘睡意都不需要醞釀,身上練出來一點點肌肉,爬床梯利索了很多。

其他優秀學員答的:磨練了意誌力,增強了團隊凝聚力。

聽到這份答案,曹懿和她身邊的老人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孩子說得好,說得實在。咱們訓練,最重要的目標就是野蠻體魄嘛。”

軍訓結束,盛未夏的房子過戶就正式提上了日程。

蔣鵬濤給她留信明天辦手續。

她提前告訴盛勇今天拿錢,準備順便拉上他這個壯丁一起去接張小春。

到了西久胡同,她先去看了盛勇租的那間房。

那是一間耳房,從留下的家具看,原主人住得很愛惜,東西雖然看著不新了,但維護得很用心。

盛勇為了乾活方便,把她房子裡的家具搬到了租的房子隔壁,一間正房。

說那也是房東的房子,讓他隨便用。

她心裡拂過一絲異樣。

什麼樣的房東,會放著更好租的正房不出租,反而租個耳房出去,讓租客隨便用正房?

她說出這個疑問後,盛勇哈哈大笑:“人家就是想找個人看房子,看我一個人租個耳房足夠了,還能咋的?走吧先去拿錢,還是先去接你同學?”

盛未夏揮走這抹異樣,說:“先去接我同學吧,我怕丟了錢。”

提到丟錢,盛勇臉上閃過一絲尷尬。

他搔了搔頭說:“我前陣子路上差點兒把錢丟了,沒敢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