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巧容心裡一動,某人拜托她時的誠懇表情浮現在腦海裡,不禁好奇盛未夏會如何回應。
然後她聽到盛未夏直截了當地說:“不了,咱們不熟。”
“你!”喻書蘭啪地合上碟片的盒蓋。
她還從來沒主動讓人睡過她房間呢,彆人上趕著討好她,這盛未夏是多不識好歹?!
“謝謝好意,但就是不熟。”盛未夏彆開臉。
羅巧容想起某人說的話,笑了好一會兒,才勸道:“小夏,你要是沒有合適的地方住,去書蘭家挺好的,她那裡地方大,多你一個不多,比賓館安全衛生,況且……”
她看著喻書蘭外強中乾的表情,輕聲說,“書蘭一個人住害怕呢,喻時又不在。”
馬以舲冷笑道:“書蘭,你看看你做人做到這份上,但凡有點兒上進心的都不跟你玩。要不小夏住我家也行,就是得跟我擠一張床,我家客房在翻修。”
“以舲姐你閉嘴!”喻書蘭臉上的羞惱更甚,扭頭貼到盛未夏臉門前,小聲脅迫,“你快答應,我多沒麵子啊!”
盛未夏無言地和她四目相對,一會兒後,喻書蘭露出一絲懇求的眼神。
她歎息著退了一步,當然可以住酒店,但她身攜巨款不方便。
於是向她確認:“那你家裡真的隻有你一個人?”
“當然,他忙著呢。”喻書蘭答得迅速。
曾幾何時,她哥幾乎是她橫行的擋箭牌,也是活招牌。
她一直都知道,那些女孩兒們捧著她,哄著她,一小半是因為她喻家二小姐的身份,一大半嘛,都是衝著她哥來的。
這人倒好,還生怕跟她哥扯上點關係,真是不知好歹!
盛未夏:“那好。謝謝你。”
她跟喻時說了不欠他人情,但一碼歸一碼,這回欠的是喻書蘭的人情。
喻書蘭氣順了:“這還差不多。”
車開到中途,眾人紛紛有點餓了,喻書蘭又霸氣地拿出煙波江南的餐盒,不僅都是招牌菜,還有特彆準備的私房點心。
馬以舲吃得很滿意:“可以啊書蘭,你現在也學會拿好東西招待我們了!這道河豚紅燒肉,聽說很少能吃到的。”
“我什麼時候小氣過?”喻書蘭哼了一聲,“不過就是得阿九去張羅。奇了怪了,明明煙波江南是大哥的,店裡就那麼給阿九麵子。”
聽到阿九的名字,就會讓盛未夏想到喻時,她筷子在半當中頓住。
“給阿九麵子,那不還是得看你哥的麵子?你就偷著樂吧,就憑你這麼遊手好閒還能這麼吃得開,全靠你哥。”馬以舲毒舌地說出真相,但奇道,“最近阿九怎麼老圍著你轉啊?他不是幫你哥經常跑外地的嗎?”
“我哪知道?”喻書蘭翻了個白眼,繼續炫飯。
幾人吃完,車已經開入京市,速度也隨之放慢。
高樓大廈在眼前次第綿延,車水馬龍。
盛未夏打量著自己將生活至少四年的城市,發現雖然比不上記憶中同期的紐約繁華炫目,但一樣朝氣蓬勃。
真好,她想,她終於走上了一條跟上輩子完全不同的路。
先經過馬以舲的家,羅巧容扭頭對她們說:“這幾天以舲會過來幫我翻譯點東西,你們倆要是沒什麼事,一起過來玩?”
“好。”盛未夏除了辦房子的事,也沒太多安排,便順口答應下來。
喻書蘭則撇撇嘴:“我要學習,到時候看吧。”
這時,馬以舲下車,拿了自己行李扭頭做鬼臉:“我看你啊,是因為英文太差不好意思!”
說完關門走人。
“你!”喻書蘭恨恨搖下車窗,大聲說,“我才高三,英文沒有你好又怎麼樣?有本事跟我哥比啊!我哥可拿過英文演講比賽第一名!”
羅巧容哄道:“以舲隻是激將法,你到時候來,我家隔壁有個高考命題組的專家,回頭帶你去見見。”
“見專家就算了,謝謝容姨。”喻書蘭見好就收。
盛未夏心裡想,她倒是知道好歹的。
也是,大家庭裡的孩子,哪有真正的傻白甜?喻書蘭不可能完全不懂人情世故。
接下去送她和喻書蘭。
車開到牛耳胡同停下來,兩人道過彆後,喻書蘭昂首闊步把她帶到自家門前。
看著眼前青磚灰瓦的四合院和修葺如新的如意門時,盛未夏才意識到,喻書蘭說的房子大,是一點水分都沒有。
這一整座四合院,都是她家的!
喻家已經有錢到這份上,隨隨便便一房子女,就有一座四合院了嗎?
即使這年頭四合院價格還沒乘火箭上漲,也算稀缺物資吧?畢竟打開電視機新聞都在播如何改善百姓住房條件啊。
盛未夏的吃驚在眼裡,沒流露到臉上,喻書蘭輕哼了一聲算是對她滿意——沒像有些人那樣看得掉下巴,不丟份。
進去後,喻書蘭指了西廂房給她:“你就住這間吧,電話機什麼的裡麵都有,你要出門辦事跟阿姨說一聲就行,給你留門。”
“好。謝謝你。”此時盛未夏的感謝發自肺腑。
但喻書蘭反而扭捏起來:“謝來謝去乾嘛?哦,我今天不去容姨家,你要想去就自己去。”
“我今天也不去,有很多事要辦。”
盛未夏心裡盤算了一下,她得跑學校辦戶口,然後找房子賣家簽正式合同,再把房款交了,很多事。
“隨你。”喻書蘭伸了個懶腰,“我要去睡覺了。”
事情辦得很順利。
雖然宿舍果然如馬以舲所說,得月底那兩天才能開放入住,但保衛科給她先把戶口登記蓋了章,讓她提前拿到了戶口轉入的證明。
傍晚時分,回到喻書蘭家後第一件事,便是打電話給舅舅。
蔣明智聽她這麼快辦完很高興:“那明天咱們就把合同簽了,我讓你表哥明天去學校接你!”
盛未夏眉心一跳:“不用來接我,我去表哥單位找他,這樣節省時間。”
“也行,那你注意安全,地圖看不明白的多問問路!”
盛未夏記下蔣鵬濤地址,結束了通話,又把買房過戶的進度在心裡盤算了一遍。
“你要去哪?”冷不丁地,喻書蘭站在西廂房門口,打斷了她的思路。
盛未夏意識到,這是“房東”在問“房客”出行情況。
於是簡略地說:“明天有事去找我表哥。”
“什麼事啊?要不要幫忙?”喻書蘭還不肯走。
到了京市,她才發現一個人在這裡讀書,將是多麼寂寞的一件事。
那些熟悉的朋友和玩伴,一個都沒了。
連一向跟自己不是一路人的盛未夏,她都覺得是可以好好聊天的對象。
“不用,是我買房子的事。”盛未夏點到即止,指了指天色,“準高三生,你是不是該去學習了?”
喻書蘭絲毫沒意識到這是在逐客,甚至往裡踏進一步,興致盎然:“你買在哪裡?什麼樣的房子?”
盛未夏:“一個小房子。”
見她不肯說,喻書蘭脾氣又起來:“有什麼了不起的!說你胖你就喘……”
“是沒什麼了不起的,所以你可以去學習了嗎?”
在這座四合院麵前,她那算個啥呀。
看著盛未夏神情之間拒人以千裡,喻書蘭一激靈,頓時想起起出發前喻時的警告:“再闖上次一樣的禍,就滾回老宅,學也彆上了,喻家養得起一個廢物。”
那股囂張瞬間抽離,喻書蘭一歪,坐在了房間的榻上,委委屈屈地說:“你瞧不起我,覺得我淺薄無禮是不是?不想搭理我,對不對?”
她越說越覺得可憐,幻視了被喻時趕到老宅,淒冷度日的情景。
喻書蘭瞬間變臉的本事,讓盛未夏啞口無言:“並沒有這麼想。”
雖然淺薄無禮是事實。
“你看我連家都帶你來了,除了我哥用的正房,哪我都帶你看了……”喻書蘭愈發委屈,“你可倒好,你家在哪都不肯跟我說……”
“……”盛未夏感覺自己仿佛麵對一個非要跟彆人換糖吃的三歲小寶寶,無奈道,“你也知道,我是第一次來京市,具體地址我不知道,那真是個小房子,大概就你家院門旁邊那幾間房大小。”
“那也不小了。”喻書蘭往她身邊湊了湊,聲音憋屈,“那也是你一個人的房子嘛,你彆看這裡這麼大,跟我沒關係,全是我哥一個人的……”
“怎麼會?”盛未夏麵露驚訝。
雖說老一輩可能存在重男輕女的思想,可子女待遇這麼迥異,未免做得難看。
“怎麼不會?”喻書蘭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麼回事,怎麼就那麼脆弱,那麼想要傾訴,“這房子是我哥他媽留下來的,又不是我媽……”
盛未夏猝不及防聽到了豪門辛密。
細看喻書蘭的確跟喻時長相上沒有分毫相似之處,喻時的眉眼深邃,眼珠和發色都淺,但喻書蘭五官沒那麼立體,頭發濃密烏黑。
原來竟是同父異母。
察覺到她細微的打量,喻書蘭羞惱地抻著脖子倔強道:“乾嘛,覺得我可憐啊?是,我爸閉關不出門不管事,我哥他懶得管我,我不可憐……我才不可憐!”
“你不可憐。”盛未夏收回視線,輕聲,“你已經很幸運。”
有恃無恐是需要有人托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