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 施蓓以為自己的高三生活會在這樣……(1 / 1)

加倍喜歡你 內隻鹹魚 3718 字 11個月前

施蓓以為自己的高三生活會在這樣分秒必爭而又按部就班的節奏中進行下去,可是這樣的以為,又哪能作數呢?

這天下午,化學老師在那兒講解試卷,班主任走到門口,輕輕敲了一下門,大家不約而同地向門邊望去。

“施蓓,你出來一下。”班主任望著施蓓說道。

我?施蓓心裡一咯噔,班主任找自己有什麼事?自己最近的狀態已經調整過來了呀,幾次小考試成績排名也一直很穩定,這短短的瞬間,施蓓的腦海裡湧現出無限猜測。

施蓓離開座位向門外走去,走到班主任身邊,班主任指著樓下的人問:“那是你家親戚吧?她好像找你有急事。”

施蓓順著班主任手指的方向看去,大伯母?大伯母找自己有什麼事呢?難道是家裡……

“老師,我先下去了。”施蓓和班主任說了一聲,便向樓下跑去。此刻正是上課期間,安靜的樓道裡,隻有施蓓慌亂的腳步聲。

大伯母推了一輛自行車,見到施蓓跑下來,趕緊迎了上去。

“貝貝。”看著大伯母明顯哭過的眼睛,一瞬間,施蓓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一下子冷卻了,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雙腳仿佛被盯住了,無法再向前邁開一步。

她想起了幾年前,也是一個傍晚,有人來學校找她,告訴她爸爸正在醫院……

是誰?是媽媽嗎?施蓓想起幾天前,媽媽跟她說自己最近偶爾會頭暈,是媽媽嗎?

短暫的空白後,施蓓的腦子裡開始各種猜測。

大伯母看到施蓓一下子變得慘白的臉,低聲說道:“是你小姨,你小姨,她……她不在了。”

小姨?怎麼會是小姨?

施蓓的腦子瞬間被這個消息驚得有些眩暈,他她感覺自己的手腳再次變得冰涼,胸腔裡仿佛放了一麵大鼓,每吸入一口氣,這口大鼓就“咚咚”地響著,吵得她甚至聽不清對麵大伯母在說著什麼,她隻能看見大伯母的嘴巴斷斷續續地一張一合。小姨是媽媽兄妹五個裡麵的老幺,她才30多歲,身體一直挺好的呀。

施蓓用力地咬了下嘴唇,才將這吵人的鼓聲壓下,大伯母的聲音傳了過來。

“你小姨和你小姨父外出開挖掘機,誰知挖掘機不小心滑下陡坡,你小姨下意識地去推……”

小姨,是那個最疼自己的小姨嗎?她不在了?小時候,爸爸在很遠的臨縣工作,媽媽也跟著過去,兩人工作忙,顧不上自己,小姨便把自己接過去照顧,而她自己的女兒,當時也才一歲多,自己在小姨家生活了將近一年,直到能上托兒所了,才和爸爸媽媽一起去臨縣上學。小時候自己家條件不怎麼好,小姨父當時開挖掘機賺到錢,小姨每年都會給自己買衣服,也會在寒暑假接自己去住幾天。

小姨,小姨……

施蓓整個人默默地跟著大伯母走到小姨家,小姨家的門口,坐了許多的人,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

大伯母領著施蓓走到堂屋裡,屋裡的西側,停放著一具冰棺,冰棺裡頭,那被被子遮擋住的、幾乎沒有起伏的軀體,就是最疼愛她的小姨嗎?鼻尖傳來一股濃鬱的煤油味,那是從點在冰棺一頭的煤油燈裡散發出來的。周圍人影幢幢。走過時帶出的風,讓這孤零零的油燈不停搖晃,施蓓死死盯著這盞沒有燈,生怕她會突然熄滅。盯得久了,鼻尖充斥的味道讓施蓓聞著想吐。

小姨家的妹妹和弟弟在一旁哭泣,施蓓跪在冰棺旁,她想放聲大哭,可是喉嚨哽咽,她哭不出來。周圍的人都在哭泣,你為什麼哭不出來呢?這裡麵躺的是最疼愛你的小姨呀,你不傷心嗎?你不難過嗎?你是白眼狼嗎?你為什麼哭不出來?這一刻,施蓓連著自己,和那煤油味,一起討厭!

陳青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整個人十分呆滯,極大的悲傷擊倒了她。施蓓看見媽媽的手上還貼著輸液後的膠布,施蓓走過去,坐到媽媽身邊,輕輕握住她的手。

陳青竹緩慢地轉過頭來,見是女兒,淚水又順著臉頰留下,她用嘶啞地聲音說道:“貝貝,你以後沒有小姨了,我以後,沒有妹妹了。”

一瞬間,施蓓淚如雨下。

距離高考還有十幾天,大家都要求施蓓返校讀書,施蓓也知道現在時間緊張,所以她雖然心中難過,但還是回到學校繼續學習。

今天早上,天氣陰沉,空中偶爾還飄著細細的小雨絲,當靈車將小姨拖走時,相送的人群也慢慢地分散開去,眾人迅速收拾好臉上悲傷的表情,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一個人從出生到死亡,除了最親近的人,一個月,半年,兩年,這個人曾經在世界存在過的印記,又有多少人記得呢?有誰知道,這個女人從出生到平安長大,從求學到謀生,從嫁人到生子,她曾是彆人的女兒,彆人的妹妹,彆人的妻子,彆人的媽媽,可是有著這麼多身份的她,某天從這個世界消失後,她也很快會被人遺忘,不論她的生前,有多少個身份。

看著這條往回走的水泥小路,路邊恣意地生長著不知名的花兒,細細的雨絲落下,構成一幅朦朦朧朧的畫麵,施蓓感覺自己的視線裡一片模糊。

這條小路,自己之前走過很多次,甚至哪裡因為年久失修而變得坑坑窪窪,露出內裡的石子,施蓓都清晰地記得。這條小路,它可以通往小姨的家,可是這個家裡,今後卻再也沒有了小姨。望著前方遠去人們的背影,整條小路上,似乎隻剩下了自己,這一刻,施蓓才感到一場鋪天蓋地的悲傷向她襲來。她嚎啕大哭,嘴裡輕聲念叨著:小姨……可是這世上,已經沒有她的小姨了。

旁邊低矮的圍牆裡,一個老人探出頭來,對施蓓說道:“孩子,這往回去的路啊,就不能再哭了。”

原來悲傷哭泣,也是被要求分時間的嗎?連流淚,也不被允許了嗎?施蓓坐到小路的一旁,抱著大腿,安靜地、放肆地,大哭一場。

仿佛在倔強地表示,我就是要悲傷,我就是要哭泣。

老人看著施蓓悲傷而又倔強的背影,輕輕地搖了搖頭。

晚上回到家,打開門,屋裡一片黢黑,第一次,家裡玄關處的燈沒有亮著,整個屋裡十分安靜,施蕾和施苗被接到爺爺奶奶家去了。

施蓓打開燈,輕聲走到門口,輕輕地打開房門,床頭的台燈亮著,散發著柔和的光,微橙的燈光下,照出床上躺著的人的輪廓,媽媽正躺在那裡。還好,媽媽在家。

看到媽媽在睡覺,施蓓輕輕鬆了一口氣,心裡頓時安靜了下來。內心深處,施蓓很怕回到家,卻看不到家人。

第二天一早,鬨鈴剛響一聲,施蓓便迅速按掉,今天鬨鈴比平時早二十分鐘,她去廚房煮了稀飯,打開冰箱,沒有看到平時的包子,施蓓沉默地關上冰箱門,走到小區門口的早點攤上買了油條和包子。

買完早點,施蓓打開門,看到媽媽已經起床了,正在廚房忙碌著呢。借著窗邊的光亮,施蓓發現媽媽的身影似乎更加瘦削單薄了,施蓓忍不住眼眶一熱,但她很快用力逼退眼裡上湧的熱意。

“媽,你怎麼起來啦?你可以多睡一會兒的。”施蓓將早點放在桌上,對媽媽說道。

“沒事兒,等你上學了,我再回去補覺。”陳青竹用嘶啞的嗓子說道。

“媽,我煮了稀飯,稀飯你就著包子吃,油條太油了,我沒給你買,這兩根油條,我就自己消滅啦。”施蓓幫著媽媽盛飯,一邊儘量用輕快的語調和媽媽講話。

“好的,你不用管我,你吃了趕緊上學去。”陳青竹催促道。

“媽,你其實早上不用起床給我做早飯的,我可以在路邊的早餐店買,裡麵的種類挺多的。”

“外麵的哪有家裡做的衛生,你還有幾天就高考了,可不能亂吃東西。”陳青竹叮囑道。

“嗯,知道啦。”

吃完早飯,施蓓拎著書包走出門外,剛出門,施蓓的鼻子發酸,眼睛也有想要流淚的衝動,她使勁忍了忍。可能媽媽自己沒有照鏡子吧,她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難看。小姨的離去,巨大的悲傷,讓媽媽一下子失去了精氣神,施蓓忍不住想起了之前爸爸的離開,媽媽也是整個人仿佛被抽掉了活氣,隻剩下一個軀殼在運轉,當時的她,內心十分害怕,她很擔心自己放學回家,家裡沒有一盞亮著的燈。當時的施蓓,夜裡經常偷偷起來,輕聲走到媽媽的房門口,聽著媽媽均勻的呼吸聲,她才放下心來,轉而回房間接著睡覺。媽媽用了好長時間才從爸爸的離去中恢複過來,至少表麵上恢複過來了。

可是,這次媽媽又要多大的毅力才能緩過來呢?

媽媽叫陳青竹,正如她的名字一樣,竹生岩石,不屈不撓。小時候家裡條件苦,大舅應征入伍,二舅去給人當學徒,媽媽作為姐妹中的老大,下麵還有兩個弟弟妹妹。作為家中長女,生活的重擔早早地壓在年輕女孩的肩上,外公外婆外出做工,她則要在家裡割豬草,洗衣做飯,照顧弟弟妹妹,像個小家長。

十幾歲時,家裡情況才稍微有點改善,媽媽堅持要去上學,坐在一群年紀比自己小很多的孩子中間,媽媽隻是比他們上課更認真,也更用心,因為回到家裡,等待她的,還有一堆家務。

儘管生活艱苦,媽媽還是堅持讀完了高中,在那個年代,讀完高中已經是很了不起的學曆了。然後外公托人給媽媽找了一份鄉村小學代課的工作,就這樣,一步一步,不斷努力,媽媽用自己的堅持與努力,獲得了在縣城小學任教的資格。沒有人知道,她為了這份資格,背後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施蓓知道媽媽一直是個堅韌的人,像竹子一樣,曆經千磨萬擊仍然堅定強大。真好,這個人,她是我媽媽。

施蓓吸了吸鼻子,向著學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