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你回來了?”
阿爾諾·圖雷爾扭頭,手上還沾著暗紅的液體。地毯已經汲滿腥味,茶幾邊濺滿星星點點的痕跡。
“抱歉,嚇到你了嗎?我隻是在處理一個叛徒,很快收拾好了。你瞧,他試圖卷走這些資料,好投靠帕尼爾公司。”阿爾諾向他解釋道:“不過他太過愚蠢,他拿著那些資料先去找了警察——那都是我的人。”
梅傑星抬眸,對方若無其事地拍拍手,下人們湧入客廳,默不作聲地清理、收拾、更換地毯與茶幾,尋常得就像收拾破碎的花瓶。
見梅傑星一動不動,阿爾諾走上前,在他麵前站定,輕笑道:“你的頭發看上去有些亂。”於是冰涼的指節撩起他鬢邊發絲,掠過耳廓,將散亂的黑發梳到耳後。阿爾諾手腕上的手表發出細微的金屬摩擦聲,在他耳邊如同細碎的輕語。
“我以為你會回來得晚一些,畢竟有人告訴我你在同人喝下午茶……你們談得愉快嗎?”阿爾諾捧住他的臉,指腹擦過臉頰,掌骨抵住下頜,梅傑星不得不迎合著微微仰頭,對上阿爾諾不含笑意的眼眸。
梅傑星抬手,覆上阿爾諾的手背,神色平靜地回應對方話裡話外的懷疑:“算不上。州工會以環保問題起訴了一間實驗室,我在尋求克拉克議員的幫助。我們的實驗室為他創收頗多,他承諾在此事上適度出手,前提是不牽連他的名聲。”
“你該先來找我,像以前一樣。如果你需要,我保證你可以在明天早上看到起訴者的頭顱。”
“隻是一間實驗室。”
“但與你有關。”
劊子手俯身,與研究員唇齒相貼,如同尋常的情侶。
阿爾諾愛梅傑星,梅傑星知道。即使他時常懷疑、試探,甚至試圖洗腦自己,但梅傑星荒謬地感受到,那些常人無法忍受的舉動裡的確飽含著對他難以壓抑的——愛。
阿爾諾的愛相當沉重,它扭曲,畸形生長,表達中伴隨不正常的掌控欲與探索欲,陰暗且瘋狂。梅傑星缺乏道德,多年來他遵循自己原則而活,對感情的影響一竅不通。所以,他無從得知自己會是什麼下場,也不確定自己的背叛是否真的毫無破綻。或許他會被關起來,又或許會被折磨致死……誰知道呢。
阿爾諾,阿爾諾。
他仍然隻窺見那冰山一角。
牆漆褪色,記憶褪去,梅傑星回到現實,伯納德正在引領他參觀神聖教廷總部。恢宏的教堂,湧動的術法,神聖神聖教廷如同一座不可撼動的高山,陰影籠罩西方大陸。
就像昔日的圖雷爾家族。
真見鬼,為什麼他總感覺神聖教廷和圖雷爾家族有十分甚至九分的關係?不僅是細節處的裝潢及其體現的審美,那種令人熟悉到發指的味道從未如此強烈。他不是第一次來這兒,但從來沒有任何一次的光顧比現在更讓他……緊張?
錯覺嗎?
“說到吸血鬼,我聽聞您也參與了那場神聖教廷發起的大清洗。所以,毋庸置疑,神聖教廷不會交好任何一個非人家族,包括羅昂家族,您大可放心。”伯納德並沒有發現他的走神,正邊為他帶路,邊介紹道。
“我從前兩位教皇上位開始就在神聖教廷圖書館任職,毫不避諱地說,我認為沒有任何一位教皇能比當今冕下做得更好。前頭的教皇或多或少都與那些罪惡的非人種族有所牽連,隻為了保住他們可憐的地位,隻有如今的教皇做到了擺脫所有牽製。更換新鮮血液,發起大清洗,以鐵血與暴力樹立人類的絕對堡壘——這才是神聖教廷應有的模樣。”
梅傑星當然知道,他可是大清洗裡最積極的單兵,戰場上一半的修女修士都與他打過交道,後來他們熟悉到一見到梅傑星就主動給他指戰場或屍體堆方向,熱情些的還會問他需不需要幫忙扒拉“素材”,教廷甚至在大清洗結束後給他追封了“聖徒”稱號。
不過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見到過教皇,即使是修女修士們也一樣。現在,他不過在三方中做出了神聖教廷的選擇,教皇就說要召見他。這很不尋常,梅傑星猜測這是個陷阱,但他又沒做什麼,何致教皇親自召見?
這個問題帶到了他進入教皇辦公室的一刻。
外麵陽光很好,光亮充足,梅傑星能清楚地看見教皇辦公室,塔與圖雷爾辦公室布局如出一轍——桌椅角度,每一張紙的放置習慣,圖雷爾家族獨屬的香薰配方。而傳奇的、神秘莫測的、鐵血的教皇,大清洗的發動者,西方大陸名義宗教首腦、實際最大軍事組織統領,無數非人種族的夢魘——名譽加身者背對梅傑星,站在琉璃窗邊。他身形和圖雷爾一樣高大,頭發隨意地束起;衣裝上他沒有更換教皇長袍,如同圖雷爾一樣穿著西裝,棕紅色的馬甲很好地修飾了他的腰線。
實話說,教皇辦公室相當溫暖,但梅傑星感覺不到一點溫度。
什麼叫驚喜,這就是驚喜。
梅傑星眯眼,後退一步,後背抵上大門。這位教皇似乎被他取悅,低低地笑出聲,轉身麵向神情麻木的梅傑星:“又見麵了,梅傑先生。聽說您不喜歡羅昂家族,或許我們可以進一步詳談?”
“……”
他逐漸理解一切。
難怪他老是想起圖雷爾家族,還覺得神聖教廷有股熟悉的味道;難怪教廷好像總是能找到他的位置,難怪大清洗時有些主教對他太過熱情……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