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摸摸(1 / 1)

新的工作,這話聽起來仿佛充滿希望。不過,甚爾的工作到底是什麼來著?

對於這個問題,五條憐一直覺得毫無頭緒。

儘管無比好奇,但這似乎不是什麼能夠正大光明地詢問出口的事情,她索性秉持著一貫的認知,為甚爾貼上了“專職乾肮臟活的殺手”這一標簽。

那麼,為此等人物打下手的自己,又該承擔起怎樣的職責呢?

五條憐琢磨了好幾天,能想到的無非就是幫忙捅最後一刀或者越貨或者清理現場,不管是哪種可能性貌似都挺可怕的。

她膽戰心驚地幻想著自己可能遭遇的場景,起初還免不了覺得恐慌,不過想的次數多了,驚慌感居然消失了不少,好像整件事也沒那麼可怕了。

當然了,她大可以主動問甚爾,不過要鼓起勇氣邁出這主動的一步,對於五條憐來說多少有點困難。她索性假裝自己是隻小老鼠,偷偷摸摸觀察起他的一舉一動。

自從打牌那天提到過有新工作之後,甚爾就沒再提起過與之有關的事情了,一如既往,依舊把一整天的時間儘數耗費在被爐裡頭。

斷線的電話機始終維持著無法接通的狀態,每天的餐食也由她下樓去拿,禪院家的門倒是再也沒被敲響過。

對他們來說,門可羅雀才是天大的喜事。

吱呀一聲,甚爾從被爐裡探出腦袋,慢悠悠起身,一腳踩在鬆動的幾塊木地板上,壓出這番牙酸的聲音。他從桌上摸走一隻香煙,把耗儘了油的打火機按了整整八次,才總算用冒出的小火星點燃了煙頭。

啊。是了。他抽煙的頻率變得更高了,這是近來唯一顯著的變化。

意識到這一點,是五條憐看倒了甚爾伏在窗台旁的懶散背影——這家夥甚至還曲起了一條腿,悠閒地架在她每天都會踩著晾衣服的小凳子上,姿態真差!

暫且先把這點小小的不滿按下不表,抽著煙的甚爾看起來總有種遊刃有餘的輕鬆感,不知道當尼古丁煙霧濾過雙肺時,他在思考些什麼。

好想鑽進他的腦袋裡,看看他的想法。

恰是在冒出這般狂放念頭的同時,甚爾忽地側首,透過玻璃窗上淺淺的倒影看向她。

“喂,阿憐。”他非要添上累贅的一個“喂”字,“明天下雨嗎?”

“明天?”五條憐努力挖掘在腦海中所有與天氣有關的情報,“呃……好像,不下雨?”

“最近哪天下雨?”

“……我不記得了。”

“行吧。”

他倒也不惱,隨手把煙頭往馬克杯裡一摁,拖著步子走回來。

“那你今晚記得看天氣預報。”他叮囑了這麼一句,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我出去一下。”

“您一路順風……那什麼,我不用跟著您一起去嗎?”

甚爾擺擺手,看來是不用的意思。五條憐習慣性地又念叨了句“一路順風”,目送著他出門。門合上的瞬間,不知怎麼的,她心裡居然有種空落落的不真實感。

現在,家裡隻剩下她和禪院惠了。仔細想來,這還是頭一次呢。

興奮感嘛,當然是沒有的。獨自在家從來算不上是什麼高興事。至於恐懼,更加不會存在了。她又不是無法獨立的小屁孩。

話雖如此,寂寞感好像難以避免。

電視裡的綜藝節目無聊得讓人發昏,五條憐在客廳裡踱了兩圈,繞到了禪院惠的床邊。

從小怪物升級為小海膽的小家夥,此刻正在盯著床頭掛起的彩色塑料動物獨自傻樂,把短短胖胖的手臂伸得好直,像是要去抓這些觸不可及的玩具。看到熟麵孔過來了,他的興趣也瞬間轉移到了五條憐的身上,揮舞的雙手對著她晃來晃去,咿咿呀呀叫個不停。

最近五條憐的嬰兒語技能精進了不少,她知道這是索求擁抱的催促。於是她也伸出了手。

不管抱幾次,她都覺得禪院惠又結實又重,總得先深呼吸幾口氣,才能好好地抱起來。還好今天小海膽不算折騰,正分外乖巧地躺在她的臂彎裡,否則一旦鬨騰起來,最受罪的就是她了。

“你爸爸出門了喲。”她伸手戳戳小海膽腦袋上尖尖的一縷發絲,“現在隻剩下我們啦。”

大概是聽懂了這句話,禪院惠放心地鬨騰起來,在空中儘情地揮動四肢,扭著身子不知道是想鑽到什麼地方去。五條憐立刻緊繃起來,連一下都不敢多動。

放任著讓他儘情地舒展上一會兒,用不了多久就可以耗儘電量了,隻是禪院惠依然執拗地擰著身子,似乎是要伸手去抓側旁的什麼東西。順著他探身的方向望去,五條憐看到了緊閉的臥室門。

“……你想進去嗎?”她有點意外,“是不是?”

小嬰兒可沒辦法回答如此困難的問題,不過這執拗的姿態好像已經說明了一切,但也可能是五條憐一廂情願地想要認定自己的猜想無誤吧。她有點為難。

“我沒辦法帶你進去喲。你知道的,我沒有鑰匙。”抱著禪院惠,她磨磨蹭蹭向臥室挪動,“我最多隻能帶你到門口看一看,好嗎?”

依然沒有答案,不過她的腳步已經來到臥室門前了。

小海膽好像真的對這裡頭很好奇,伸手去摸門上的紋路,嘴裡咿咿呀呀,說著以五條憐目前的水準無法破譯的寶寶語。她甚至忍不住猜,他在說的會不會是“讓我進去”。

暫且先不糾結小嬰兒是否已經到了能夠理解“讓我進去”這般複雜言語的程度,她也確實沒辦法打開臥室的大門嘛。早就說過了,她沒有鑰匙,所以……

……哎。等一等。

忽然想起昨晚看過的肥皂劇,其中一個橋段是,主角用發卡代替了鑰匙,順利打開房門。

五條憐費勁地騰出一隻手,往頭上摸了摸。很巧,她也有一枚發卡,而且還是肥皂劇同款的波浪形發夾。

說不定,真能打開臥室?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五條憐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熱血衝上了大腦。

然而下一秒,這股熱血就立刻回落了。

且不說成功率如何,要是被甚爾先生知道她乾了什麼,他八成會生氣——他肯定是出於必要的理由才鎖門的。

把甚爾惹生氣,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要隻是被他罵一頓,都還算好的了,大不了厚著臉皮鼓起勇氣多多道歉就好。也有可能會克扣她的夥食,但這都不打緊。

最糟糕的可能性,是他把自己打包丟出家裡,然後她再度踏上流浪之路。說實在的,唯獨這個未來她最無法接受了!

雖然真的很想實現小惠的心願,但果然眼下還是容身之所比較重要。五條憐飛快地把一切放肆的念頭收回心底,準備逃離現場。

恰是在邁出逃跑的第一步時,她聽到了鑰匙滑進鎖孔的聲音。

甚爾回來了。

回落的熱血在這一瞬間再度飆升,重新來到頂峰。懷裡沉得不行的小海膽也好像失去了實感,被緊緊抱住。

根本來不及思索了,五條憐撒腿狂奔,在甚爾開門的一秒鐘前,成功跨過三個紙箱,來到了客廳的另一側。

“……乾嘛?”

甚爾眯起眼,把板正地站在被爐旁小聲喘氣的五條憐從頭到腳掃了一遍。

“做什麼虧心事了嗎?”

她毫不猶豫,飛快搖頭:“沒有沒有沒有沒有的事!”

這是實話沒錯,隻是在心虛感的加持下,她的做派顯得分外古怪。甚爾將信將疑地輕哼一聲,沒有追問更多了。

小屁孩罷了,就算真的闖禍,也肯定倒騰不出多麼嚴重的後果。

他如此篤信著,收起了多餘泛濫的操心,拿出夾在腋下的紙袋,在五條憐麵前晃了晃。

“呶,拿著。”他說。

“好的好的。”

五條憐伸手去拿,指尖卻怎麼也碰不到紙袋。此刻上頭的熱血和腎上腺素全都消退了,懷中小海膽的重量倏地出現了,壓得她整個人都往下墜了墜。托著這樣的重擔,就算是卯足了勁,她也伸不直手。

“先去把惠放好,然後再來拿。”甚爾無奈地撇著嘴,“你怎麼像個呆瓜一樣站著?”

“嘿嘿嘿……”

無法否認,她確實是被莫須有的心虛感弄得遲鈍了,隻好尷尬地笑笑,把禪院惠好好放在床上,這才折返回來,接過紙袋。

棕黃色皺巴巴的牛皮紙包裹著什麼柔軟的東西,五條憐忍不住猜想,這會不會是給她的禮物。不過下一秒她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她還沒做出任何值得被誇讚的事情,甚爾也絕不是會隨便送禮物的那種人。所以裝在紙袋裡頭的,大概是……

“……水手服?”

五條憐眨眨眼,有點意外。

這是一套水手服式樣的秋季校服,深藍色,很常見的款式,右側胸口處繡著華麗的校徽,認不出是什麼學校。領巾的內側縫了一塊白布,寫著“姓名:田原柚子”,看來是曾隸屬於田原柚子的校服。

理智告訴五條憐,不管甚爾遞來的是什麼,她都應該乖乖接受。可疑慮持續發酵,她忍不住問,這身校服用來做什麼的。

“是完成新工作必不可少的道具。還有,明天會下雨。”

甚爾拿起遙控機,漫無目的地更換頻道,說出口的話語似乎也帶上了一點漫不經心的意味。

“所以,我們明天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