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昏暗,帶來了一陣微妙的寂靜感,好像家裡的每個電器都被這股沉默所包裹,一時之間居然隻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了。
要說害怕嘛,可能是稍微有一點吧。五條憐下意識抱住了膝蓋,像隻烏龜似的縮起了脖頸,總覺得自己的頭發都快要豎起來了,而甚爾仍躺著一動不動的,也不知道是睡著了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還是不太在意這點小事。
膽戰心驚地等了好一會兒,甚爾還是沒吱聲。五條憐實在忍不住了,偷摸摸挪到他身邊,小心地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
“甚爾先生……電視機壞掉了。”
“嗯——”他從鼻腔裡發出了這麼一聲不置可否般的應聲,磨蹭著說,“那你拍兩下電視機的後蓋試試。”
“唔……這樣就可以了嗎?”
“先試試唄。”
“好的。”
拍拍電視機就能好了嗎,這是什麼原理呀?
五條憐很懵,不過還是乖乖地站起身來,躍過地上的幾堆垃圾,繞到了電視櫃的側邊。
最新款的液晶電視,擺在桌上像是個巨大的塑料盒子,從後蓋裡冒出的熱氣帶著一股電子元件的溫熱氣味。她左看看又瞧瞧,默默做足了心理準備,這才抬起右手。
嗙——好響亮的一聲!
攢滿灰塵電視機的後蓋嗡嗡作響,五條憐的手上也像是被小蟲子爬過似的又麻又痛,趕緊用力甩甩,居然從甩落了一大團灰塵,她的手上也臟兮兮的,都怪好久都沒有人清潔過這台碩大機器。
臟也臟了,苦頭也吃了,要是如此一來能夠讓電視機恢複工作,那倒算得上值得。可黑漆漆的屏幕還是黑漆漆的一片,壓根沒有亮起來,也沒聽到機器運轉的聲響。無奈,她又抬手拍了兩下,結果依舊毫無變化。
“不起效果誒,甚爾先生。”她的耳朵都熱起來了,好像沒能搞定電視機全是她的錯,“接下來該怎麼辦?”
甚爾歎了口氣——歎息的對象倒不是她——難得地坐起身來,指節敲打在小桌子上,不知道在想什麼,片刻後才說:“那就這樣吧。”
看來他的計劃是破罐破摔吧。
“哦……”五條憐耷拉著腦袋。
沒能幫上忙,她有點沮喪。
“我可以去洗一下手嗎?我的手臟了。”
他滿不在意地甩甩手:“去吧。”
沾滿了灰塵的掌心摸起來居然是略帶毛茸茸的觸感,怎麼想都讓她覺得好彆扭。連一刻都不想磨蹭,五條憐趕緊跑到廚房,用力擰開水龍頭。
沒有聽到嘩啦嘩啦的水流聲,也沒有感覺到冬日的清水落在手中的微涼感,明明水龍頭都擰到底了,怎麼半滴水都沒有落下來呢?
五條憐歪過腦袋,呆愣愣地盯著無事發生的出水口看了好一會兒,這才想到是不是也該拍一拍叫它起床工作。
就和那台莫名其妙罷工的電視機一樣,不管怎麼拍打,水龍頭還是固執地保持著乾涸狀態。她心裡已經冒出不太好的預感了,匆匆忙忙跑回甚爾身邊。
“水龍頭也壞掉了!”
“呃啊……”
甚爾發出低聲哀嚎,痛苦地皺著臉,鑽回到了被爐裡,又把自己關進這層綿軟的鐵壁裡了。
真像昨天電視上放的那隻把腦袋鑽進沙地裡的鴕鳥一樣啊。五條憐忍不住冒出了這種念頭。
她趕緊甩甩腦袋,把失禮的心思丟出去了。
當務之急是修好家裡壞掉的東西,可她哪會做這麼高深的事情。看來還是得把此地唯一一個成年人禪院甚爾拉起來並且勒令他解決問題才行吧?話雖如此,可她哪有膽子做出這麼放肆的事情啊……
糾糾結結,猶猶豫豫,五條憐完全沒能做出什麼-0p妥帖的決定,倒是甚爾先一步鑽出來了,嘴裡還嘀咕著“好冷”。
沒錯,現在就連一直以來穩定地提供熱源的被爐都停工了。
甚爾已經不想再歎氣了,但麵對這般現狀,果然還是免不了吐出一口鬱悶的濁氣。他低頭看看被爐,又抬眸瞄了瞄擺在角落裡的嬰兒床,最後視線才落在一臉局促的五條憐的身上。
“電視機和水龍頭都沒壞。”他撓撓頭,“隻是停水停電了。”
停水停電……這種事情應該不能用區區一個“隻是”作為前綴吧?
五條憐眨眨眼,遲鈍地思索了半天還沒反應過來。
她還沒經曆過停電或者是停水之類的事情呢。說到底為什麼會停水停電呢?她想不明白。
“當然是因為我忘記交電費水費啦。”他打了個哈欠,故作輕鬆,“上個月開始好像就沒交過了。”
五條憐還是懵懵懂懂:“電和水都需要花錢嗎?”
“不然呢,大小姐?”
討厭的稱呼又冒出來了。她倏地紅了臉,低下頭,不說話了。
好嘛,雖然很丟人,但至少知道了這些看得見和看不見的東西都不是免費的,這也不失為什麼壞事。
在五條憐忙於調節羞恥心情的時候,甚爾也在心裡盤算起了賬目。他還從口袋裡摸出了乾癟的錢包,把剩下的找零數了三遍,每數完一次都忍不住要歎息。
“總之。”
像是下定了決心,也可能隻是說點自我安慰的話,他“啪”一下闔上錢包,沉聲道。
“明天上午先去把電費付了。沒電視看可不行。”
五條憐趕緊從自己的羞恥心中抽身出來,急急道:“沒水也不行呀甚爾先生!”
“啊,是是是。”
甚爾的腦袋更痛了。他又掏出了錢包,重新把零錢數了一遍。
就這麼點錢,就算是數一百倍,也不會變出更多的。甚爾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可他就是忍不住反複確認。
“行吧。”他再度合攏錢包,“那就先把這個月水電費付了,至於吃飯……等等,現在已經是新的一個月了吧?”
“是的。現在是2003年1月1日了。”
就在他們苦惱著水電費的途中,時針已經不聲不響地走過了數字十二。現在是嶄新的一天了——也是嶄新一年的起始。
照理說,新的一年應該醞釀出一點新的理想才對,沒想到擺在自己麵前的卻是無比頭痛的現實,甚爾都不想再數錢了。
不管怎麼數,錢包裡也不會突然多出付房租的錢。保不齊再過兩天房東就要上門催收房租了,真是想想都覺得煩。
他果斷地閉上眼,仰麵躺在地上,努力放空大腦,可貨幣符號還是在眼前轉個不停,擾得他不得安生。
“總之!”這次絕對是下定決心了,他一字一句對五條憐說出事實,“我沒錢了,錢包裡就是我剩的所有家當。你明天跟我去臥室裡找找有沒有什麼多餘的錢,要是找到了,就用這筆橫財付掉房租和水電費。要是沒這個狗屎運的話……我還沒想好。總之明天再說。”
簡直算得上輕而易舉,最為棘手的問題就這麼被推到了明天。
在如此重要的大事上,五條憐可沒有什麼決定權,隻點點頭表示了解了。於是甚爾也心滿意足,重新鑽回已經冷掉的被爐裡,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沒有了電的小小公寓,透著一股沒由來的陰冷。五條憐被凍醒了好幾次,睡都睡不安穩。低頭看看,甚爾也縮成一團了,眉頭緊鎖著,顯然也在夢中渡劫。
唯一在享受著安眠的,可能隻有窩在柔軟床榻裡的禪院惠了。但到了後半夜,他也開始躁動不安起來了,發出咕噥似的哭聲,而這全都是因為斷電缺熱水。沒辦法,五條憐無法安眠的後半夜徹底耗在了哄小孩這件大事上,直到天色堪堪亮起,才被賦予了更有意思些的工作。
沒錯,就是昨天說的找錢計劃。
“你隻要跟著我在抽屜裡翻翻有沒有錢就行了。”
甚爾在口袋裡摸索著找鑰匙,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打了個哈欠,話語的尾音差點隨之飄到天上去。
“彆的東西不要亂動。”
她配合地點點頭:“明白了。”
五條憐知道,禪院甚爾的身上有著一大堆謎題,其中有一個謎題是,明明家裡有著正經的臥室,他卻總要睡在客廳的被爐裡。
想要解開謎題,方式無非兩種——向本人求解,或是自己努力思索。
前者的應對方式,她肯定是沒膽子付諸實際的,所以她隻很認真地思索過幾回。不知是否靠譜的大腦給出的推測是,這個房間是他與那個“以前同他住在一起的女人”居住的地方,所以現在才空關起來了。
如果這麼想的話……那他是個很重感情的家夥嘛。
這番結論和五條憐心裡的甚爾不太一樣,彆扭的衝突感讓她總忍不住想要打量他的神色。
她當然知道,自己的觀察行動並非天衣無縫,卻也沒想到沒過多久就被甚爾抓了個正著。
“乾嘛?”他不快似的努了努嘴,“你老是傻兮兮睜大眼盯著我看。”
“抱歉……因為甚爾先生您還挺好看的?”
“彆說這種投機取巧的話。”
謊話一下子就被戳穿了。五條憐有點尷尬,笨拙地保持著嘴角的僵硬弧度。甚爾倒是無所謂她怎麼樣,繼續開門。
哢嚓——鑰匙滑進鎖眼。
老舊的門鎖要用力往右側旋上一整圈,才能到鎖片被撥動的聲音。
他敞開門,讓久違的花香味重新闖出這個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