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1 / 1)

還君春衫[雙強] 辛試玉 3322 字 5個月前

正逢窮冬,凜冽的風吹過來如若鋒刃刮蹭在臉上,戚照硯的懷中卻是一片滾燙。

飄散的雪幾乎要阻擋住所有的視線,他微眯著眼睛,才能勉強分辨出方向。

他忽然想到了五年前自己奉命出使靺鞨的時候,路上也是碰到了這樣的大雪,那次他也差點葬命於看不到儘頭的瀚海。

說來也巧,兩次他身上擔著的竟然都是大燕。

他分明已經不打算碰宦海中的事情了,還真是陰差陽錯。

他憑借著直覺,策馬疾馳於雪野中,時不時垂頭看一眼荀遠微。

“殿下,殿下,不要睡過去。”

但荀遠微卻並沒有任何回應。

耳邊隻有奔湧的風。

戚照硯也不知自己疾馳了多久,終於遠遠地看見了“光化門”三個字,他心中終於鬆了一口氣。

光化門由射聲衛所守,對荀遠微來講,是自己人。

天色是陰沉沉的,天還沒有亮,也很難分辨出來具體時辰,城門外並沒有多少行人,守衛很快就將目光對準策馬而來的兩人,即刻擺出一副嚴陣以待的模樣。

“什麼人?可有通關文牒?”一個守衛往前走了一步,厲聲道。

戚照硯稍稍抿了抿乾裂的唇,他想起荀遠微昨日出來的時候,應當是秘密出城,如今她發熱到了不省人事的地步,而這個守衛並不認得照夜白,想來也不是心腹親衛,若是這樣貿然透露她的身份,隻怕會人心浮動。

思忖一番後,戚照硯隻能先將能證明自己身份的過所從懷中取出來,“她的過所尚在高熱昏迷之中,恐怕不方便拿取。”

以荀遠微的身份出行本就不需要用平民用的過所一類的物品,即使有,戚照硯現下也不知道是否在她身上。

那守衛本就懷疑兩人的身份,看著戚照硯的神色疑似有遮掩的模樣,便更加懷疑,“你既然和她同乘一騎,有什麼不方便拿取的?還是說你們本是彆的地方來長安的災民!”

守衛這麼說著,也沒有接戚照硯遞出去的過所。

長安城中,或許大多數人都聽過“戚照硯”這個名字,但認識他的人卻並不多,五年前尚且如此,何況現在?

戚照硯斂了斂眉。

守衛已經做出了要驅逐他們的樣子,恰在這時,從裡麵傳來了另一陣聲音。

“大清早的,吵鬨什麼!”

戚照硯聽著熟悉,於是抬頭朝甕城裡看去。

這人他認得,是之前在京郊的客棧中陪著荀遠微一同回京的人。

李衡正了正鎧甲,而後闊步朝這邊走來。

戚照硯朝著他頷首致意。

李衡定睛一看,第一眼並沒有認出戚照硯,而是驚呼了聲:“這是?照夜白!”

說著快步朝這邊走過來,守衛也不敢攔,恭敬地退卻到一邊。

李衡撫了撫照夜白沾滿雪絮的頭頂,稍稍仰頭看向荀遠微和戚照硯。

“是你!”

戚照硯並不知曉眼前的人姓甚名誰,於是隻道了聲:“將軍。”

而後朝著李衡搖了搖頭,指了指倒在自己懷中的荀遠微,示意他不要暴露荀遠微的身份。

李衡很快明白過來了戚照硯的意思,而後低聲問道:“可要我護送?”

戚照硯想到自己現在的身份一旦進了長安城,的確不宜和荀遠微同行,遂道:“勞煩了。”

李衡朝守衛吩咐:“放行。”

守衛不敢違逆他的命令,撤開了道路。

等進了甕城,戚照硯一邊扶穩荀遠微,一邊翻身下馬,朝著李衡一揖:“拜托了。”

李衡利落地接替了戚照硯方才的位置,攬了一把照夜白脖頸上的韁繩,回頭看向他,才發現他身上沾染了血跡,便問道:“身上的傷,要緊嗎?”

戚照硯低咳了聲,說:“不礙事。”

李衡也沒有多過問,隻匆匆留下一句:“保重。”便沿著街道朝皇城的方向而去。

若是回長公主府,難免要撞見不少朝臣,倒是直接回宮是上策。

荀遠微低垂著頭,一路上也沒有多少人認出她的身份,守皇城門的守衛多少也都認得李衡,故而未曾相攔,但按照規製,騎馬最多隻能到達興安門,李衡穿著盔甲,不好背長公主,便隻好將她抱著疾步跑回宮中。

春和一日一夜未見長公主回宮,早已心急如焚,一直守在望仙門外。

李衡邊走邊與春和簡要說明了情況,春和立即找了個灑掃的小內監,囑咐他去太醫署喚太醫到廷英殿。

荀遠微高熱昏迷,春和便隻能先請太後蕭琬琰過來主持大局。

蕭琬琰趕過來的時候,太醫已經給荀遠微診過脈叫人下去熬藥了。

她看著躺在榻上麵色蒼白的荀遠微,便問春和具體狀況。

春和朝著蕭琬琰行了個叉手禮,道:“殿下是秘書省的戚郎君帶回來的,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奴婢也不清楚,太醫看診過後,說殿下是連日操勞早已感染風寒,隻是未加注意,又吹風著涼,才致高熱昏迷。”

蕭琬琰坐在榻邊,輕輕握住荀遠微滾燙的手,緊蹙著眉,而後轉頭看向春和,責問道:“你平日裡就是這般照顧遠微的?”

春和連聲請罪。

內侍在這個時候端著熬好的藥進了殿。

蕭琬琰從內侍手中接過藥碗,道:“吾親自來。”

荀遠微雖然在昏迷中,卻也沒有完全失去意識,是以蕭琬琰喂藥的過程倒也不怎麼艱難。

喂完藥後,蕭琬琰才留意到荀遠微的另一隻手一直護在腰腹間,她起初以為遠微受了傷,因為她在遠微的後領上看到了淡淡的血跡,於是覆上她的右手,想取開的時候卻發現遠微緊緊按著那處。

蕭琬琰並沒有發現血跡,也就收回了手,靜靜地坐在一邊照顧著遠微。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荀遠微終於醒了過來,她費力地睜開眼睛,看到眼前的人,動了動唇:“嫂嫂。”

蕭琬琰聽見她的聲音有些乾啞,剛伸出手,春和便已經將溫熱的茶水遞到蕭琬琰手中。

荀遠微沒有先喝水,而是用右手按了按腰間的信件,發現並無遺漏,這才順著蕭琬琰的動作飲下茶水,“多謝皇嫂。”

蕭琬琰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溫聲道:“你既然叫我一聲‘皇嫂’,照顧你就是我應當做的事情,更何況你也是我看著長大的,說這些倒生分了,”她說著看向荀遠微一直沒有挪動位置的右手,問道:“你此次出宮,是找到什麼東西了麼?”

荀遠微環視了一圈,發現蕭琬琰早已將殿內的宮人遣了下去,隻有她們兩人,這才將懷中的東西取出來,認真地和蕭琬琰道:“是鄭惜文與那個已經死在回鄉路上的前太府寺少卿朱成旭的往來通信。”

蕭琬琰不免震驚,“你是說,這兩人有勾結?”

荀遠微點頭,“章綬與這件事情無關,是被崔悉和鄭惜文拉出來擋箭了,他們想將這件事草草揭過去,過兩年再故技重施,但這件事既然被查出來了,便萬萬不能草率了結。”

這些事蕭琬琰一向是交給荀遠微去處理的,從始至終,也沒有多問,聽了她的話知道:“我相信你,但是你現在要做的事情,是養好身子。”

話音剛落,春和推門通報:“皇後娘娘,殿下,兩位中書令、戶部崔尚書,司農卿,以及大理卿在廷英殿外請見。”

蕭琬琰剛想讓春和回了不見,畢竟現在證據在荀遠微手中,也不要緊。

荀遠微卻先按了按她的手,說:“皇嫂,我得去,我沒事。”她說著看向春和,“替我更衣。”

等她換好衣裳到了正殿的時候,幾個想見她的官員已經等在殿中了。

荀遠微沒有多做彎彎繞繞,直接問道:“鄭惜文,你可知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