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光北背著光，傅若瑤看不清他的模樣，但聽清了他說的話：“你坐地鐵回去。”

“喂。”傅若瑤急忙捉住敖光北衣服，不讓他離開。

他們倆站在餐廳旁，傅若瑤稍稍偏頭，便能看見坐在窗邊的顧宴禮和楚灼。她看了過去，隻見顧宴禮也看著自己，雙手擱在餐桌上，佇著身子，宛如一隻立在洞口緊張的的狐獴。

楚灼的狀態與顧宴禮有幾分相似，但楚灼更像一隻兔子，警惕著，隨時準備著將同伴拖進安全的洞中。

傅若瑤扭頭，重新看向敖光北，這才發現敖光北也轉了身，正看向餐廳裡的兩人。

傅若瑤：“你為什麼要走？”

敖光北的目光流連在窗後，語調淡淡：“問題這麼多，你是十萬個為什麼？”

傅若瑤倔強：“為什麼？你不想和楚灼多聊一會嗎？”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應該好好把握才對。

敖光北斂下眼眸，再轉身時，他又變回了原來那個冷漠嘲弄的樣子：“不為什麼，”他望向傅若瑤，眼裡添上細微的好奇，“你為什麼要走？”明明和顧宴禮一副相處融洽的模樣。

“我？”傅若瑤能說什麼，說擔心自己再呆下去，係統又莫名其妙地扣甜蜜值？

傅若瑤沉默了。

餐廳裡的燈斜追上她，在她白淨的麵龐上，投下密密匝匝的睫影。他看到有光在她眸底明明滅滅，似搖晃的風，似黯淡的雲。他看到自己一半的影子，罩上一半的她，他側身，露出完整的她。

她變得明亮起來。

他看到她窄而輕巧的雙眼皮，看到她長而纖細的睫毛，看到她那雙流麗的眼睛，明媚的、天真的，卻也帶著一絲的憂愁。

許是感受到敖光北的視線，傅若瑤提起眼來。

敖光北站在光裡，光與影給他勾勒上銀邊，將他變為黑白分明的剪影。他本就生得硬朗挺闊，如此一看，更顯得他是一尊雕塑的銅像，有著精雕細琢的線條、有著嚴苛完美的比例，也有著不近人情的漠然。

手機霎時震動，敖光北先一步伸手，摸往自己的手機。

震動依舊，他用眼神指向傅若瑤的包：“你的。”

傅若瑤慢一上拍，抬手去掏包裡的手機。

是顧宴禮的消息——若瑤，怎麼了？怎麼突然要走？

傅若瑤下意識看向餐廳，係統突然彈出：「宿主與敖光北甜蜜值+10，其他已隱藏；楚灼與顧宴禮甜蜜值-20，累計甜蜜值：-5」

傅若瑤瞬間收回眼神，將手機塞進包中，話語直接：“敖總，我們走吧。”

敖光北單手插在褲袋邊上，目光好整以暇：“之前我好像說過，讓你自己搭地鐵？”

傅若瑤迎上敖光北的視線，換了軟語：“你就送我唄。”

敖光北錯眼，轉身就走。

傅若瑤小步追趕，依舊堅持：“敖總，我家住馨苑小區，咱們應該是順路的。”

敖光北：“為什麼我要送你？”

“因為……”傅若瑤一時半會沒想到不被拒絕的理由，“因為我不方便。”

“你不方便搭地鐵，可以選擇打車。”敖光北故意加快步伐，略略側頭，僅用餘光去看傅若瑤。

傅若瑤急了，看這架勢，敖光北真不願意送她。

不願意送她，她還怎麼和剛才一樣，兩人傻愣愣站一會，就莫名其妙加甜蜜值？現在可是負值，她急需和敖光北之間的工業糖精。

傅若瑤猛地向前一抓，撈上敖光北的衣擺，語速飛快：“敖總，你再考慮一下，站在這考慮五分鐘也行啊。”

敖光北身體被迫頓了頓，他眉宇緊蹙，頭也不回，就要繼續往前走：“我不考慮。”

傅若瑤抓緊了，她腳後跟使勁，像是要拴住家裡亂跑的狗：“一分鐘，你就考慮一分鐘。”

敖光北向前傾斜著身體，語調宛若從齒縫中擠出，像是喊著號子的拉纖船夫：“傅、若、瑤，鬆手。”

“我不，除非你送我。”傅若瑤被拖拉著往前慢慢挪去。

敖光北語氣明顯不耐煩：“為什麼一定要我送？”

傅若瑤精神全集中在手勁上，似乎分神思考，力氣便會被抽走一般，她想不到好理由：“就是……不方便……”她的聲音像被擠空的牙膏管，使一點勁，牙膏就會從管中冒出，但一鬆手，牙膏又立馬縮回去了，吞吞吐吐的。

“你們女生的不方便？”傅若瑤的話讓敖光北猜到什麼。

傅若瑤用力時的氣聲：“嗯。”

敖光北決定改變主意。

刺啦一聲——

兩人齊齊站住腳，像是被這異常的聲音鎮住了。

敖光北額角突突直跳，他忍不住閉上眼，掌根按住腦門。

傅若瑤鬆了手，可她拉住的衣服沒在她預想中回彈，而是像一隻癟了的塑料袋，定型的、緩慢的，飄了下去。

她看著敖光北的後背，看著那被自己拉扯成鹹菜葉子般的下擺，以及無限趨近連衣裙的T恤，傅若瑤心裡開始慌個不停。

她看到敖光北要回頭看，她火速上前，手忙腳亂地四處拍，試圖用這種方式幫敖光北複原，眼中的尷尬藏也藏不住。

敖光北感覺自己腦門上的血管，也開始跟著一突一突。

“傅、若、瑤。”他一字一句。

“哈哈，敖總您這衣服質量真好，你看，都沒裂，就聽了個響，變長了而已。”傅若瑤尬笑著掀起他的下擺，像捧公主的紗裙，一點也不困難地擺到敖光北麵前。

敖光北覺得眼前一黑又一黑。

係統開始滴滴作響，再次預警傅若瑤要被解雇的消息。

傅若瑤看著被她越揉越皺的衣服，悻悻然放手：“對不起敖總，我會賠你的。”

“你是得陪，”敖光北深呼一口氣，艱難地睜眼，看向傅若瑤，“你陪我去醫院，然後我再送你回去。”

“啊？”傅若瑤有些驚喜，也有些摸不著頭腦。

敖光北掏出車鑰匙：“我去檢查血壓，你連醫藥費一起賠。”

傅若瑤：……

“小氣。”傅若瑤嘀嘀咕咕，跟著走到車門前，拉開了後駕。

敖光北看到，忍不住再次深呼吸，他竭力控製著語氣：“我是你司機嗎？傅助理，要麼坐副駕，要麼坐駕駛位開車。”

“哦，”傅若瑤合上車門，攤開手心，“既然我是助理，那我來開吧。”

係統警報逐漸消音，傅若瑤看向坐進副駕的敖光北，有些無語。

真是個令人琢磨不透的男人。

*

今晚回家，甜蜜值稍微上升，最後維持在了0。

傅若瑤躺在床上認真研究，但因為沒有實際證據，她也沒研究出什麼可靠結論，可有一點她能確定，甜蜜值隻在四人聚齊時產生了下降。

傅若瑤翻了個身，這是不是意味著——在愛情裡，人絕對不能多？

人一多，那便不是甜蜜，而是虐戀了。

順著這個思路，傅若瑤有了新想法。她點開微信，通過楚灼的好友添加請求，準備日後找機會給敖光北安排下一次約會。

再看看什麼時候有空，自己能補上和顧宴禮的晚餐。

傅若瑤有意接近楚灼，楚灼也有意接近傅若瑤，於是兩人關係很快推進了上來。

*

兩天後。

傅若瑤坐在工位上，抻著脖子遙望敖光北的總裁辦公室，有些興奮：“係統，敖光北出去大半天了，等約會結束，你一定要告訴我甜蜜值，哦不對，是累計甜蜜值。”

係統：「我現在就能告訴你，你想知道嗎？」

傅若瑤：“你這語氣怎麼有些不懷好意似的？”

係統沒有廢話：「楚灼和敖光北甜蜜值-15，累計甜蜜值：-15。」

傅若瑤差點拍案而起：“什麼？這簡直是危言聳聽！”傅若瑤四下觀察，確定自己沒有罵出聲，這才繼續道，“係統，你該不會是出毛病了吧？”

係統：「沒毛病。程序沒問題，代碼沒錯亂，一切運行正常。」

傅若瑤：“那你告訴我，為什麼減了？”

係統：「宿主的問題涉及到關鍵性公平運算，無法透露。」

傅若瑤氣得拿起保溫杯，喝下一口溫水，這才勉強壓下心氣。看來楚灼和敖光北這邊暫時不能不動了，先安排她和顧宴禮吧。

*

下班後，傅若瑤再次來了顧宴禮的畫廊。

顧宴禮依舊在畫室裡作畫，迎接傅若瑤時，他提前換好了衣服。

今晚是傅若瑤請吃飯，他們會在畫室閒聊幾句，然後一起前往餐廳。

出於好奇，傅若瑤詢問了那幅讓她覺得熟悉的畫作，傅若瑤感覺自己說出這話時，顧宴禮的眼睛明顯亮了起來：“若瑤覺得熟悉？”

傅若瑤點點頭，看向畫作。

畫上是兩個小孩，一個男孩、一個女孩，都是十二、三歲的模樣。

男孩撿著地上的紅楓，臉上笑著，而女孩舉起一片紅楓對著太陽，僅是一個背影。

“這幅畫的背景很熟悉，我總覺得自己見過，”傅若瑤移開視線，看向顧宴禮，“宴禮采用了實景吧？”

“是，”顧宴禮謙和地笑，“若瑤覺得，這幅畫怎麼樣？”他的語氣透著小心，似乎還帶著連他自己也未曾發覺的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