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1)

陳舊的房間裡有些發黴的味道。

銀白色短發的小男孩坐在角落珍惜的吃著分給他的午飯。

鐵勺的手柄上坑坑窪窪的曲折著,被小孩瘦弱的手握住。

中島敦咽下菜湯,抿了抿嘴想要味道留的更久一些。

小孩的臉頰沒有多少肉,抿著唇顯得更加瘦了。

但他不敢停太長時間。

低頭將剩下的菜湯全部吃完,中島敦看著空了的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這一碗菜湯不能消除饑餓,但也給了他虛假的飽腹感。

中島敦嘴角有些高興的笑容,他在為自己順利吃了飯高興。

哪怕這隻是一碗隻有幾片菜葉的湯。

紫金色的眼睛看向前方,渴望的目光放在裝著菜湯的桶。

他還想吃一碗。

但是每個孤兒院的小孩午飯隻能吃一碗。

早飯一碗菜湯,午飯一碗菜湯,晚飯是珍貴的米湯。

他的視線太過強烈,站在桶前的廚娘瞪了他一眼,眼角的皺紋增加了幾分凶悍。

內心對這個孩子抱怨了幾句。

麻煩精。

也不知道院長從哪裡弄來的小孩,一點也沒有孤兒院的其他孩子乖巧。

和其他孩子的關係也不好,還總是用這種很麻煩的眼神看著她。

其實要讓廚娘說出中島敦具體哪裡給她添麻煩了,她又說不上來。

她隻知道中島敦經常被關到禁閉室,那肯定是個不乖的孩子,總說謊闖禍的孩子。

不乖的孩子她還給他什麼好脾氣?

中島敦被這個一瞪嚇到,他縮了縮脖子低下頭,手指攪緊洗得發白的衣服。

他沒有想要再吃一碗。

小孩在內心愧疚地掩飾著,仿佛這樣心裡會好受一些。

中島敦低著頭,他為什麼不能習慣呢?如果他習慣了這樣的目光他就不會愧疚了。

“中島敦!”

銀白色短發的小孩猛地抬頭,這個聲音,是山田的。

孤兒院會給孩子按身高分組,山田是他們組的組長。

可中島敦不太親近這個組長,也可以說他和這個組裡的任何一個成員都不親近。

原本不是這樣的。

他也曾經和山田他們一起去爬樹,一起抓小蟲子玩。

他是他們之中爬樹爬得最好的那一個,以前他們還會給他鼓掌。

可是從他第一次被關了禁閉開始,一切都變了。

他從禁閉室出來,山田他們就開始疏遠了他。

中島敦知道這很正常,孤兒院每一個進了禁閉室的小孩之後都是自己一個人。

他可以接受自己沒有朋友。

但是事情變得被他想的還要壞。

每個月不停的禁閉成了他的標誌。

中島敦已經記不清他最開始進禁閉室的理由。

他隻記得那天他是去幫院長打掃衛生。

這是給每個孤兒分配的勞動,那天正好輪到他去打掃晚上的衛生。

接下來的事他不記得了。

再次醒來就是在禁閉室裡,手腳都被鎖上了鎖鏈,直到第二天晚上他才被院長允許解除禁閉。

中島敦想要低頭藏起自己,可他的銀白色頭發太明顯了。

山田也是一個瘦弱的小孩,但他要比中島敦早來這個孤兒院,所以他在這裡要比他有更多的朋友。

他之前也是中島敦的朋友。

隻是現在不是了。

山田看著曾經的朋友,露出一個笑容,“中島,院長先生找你。”

中島敦聽見院長兩個字瑟縮了一下,臉色蒼白了一分。

又一次,山田這次做了什麼?

“他希望你能解釋你偷吃糖果的事情。”山田的聲音有些得意。

偷吃?

這兩個字讓中島敦抬頭,紫金色的眼睛睜大,他為自己辯解,“我沒有偷吃糖果!”

偷東西是孤兒院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中島敦被山田告狀頂罪了很多次,但他也不能認下這個罪。

他站起來想要證明自己沒有偷吃,“我沒有去過院長的辦公室。早上打掃了寢室衛生後我就在這裡了!”

悶聲帶著鐵鏽味的聲音乍響。

那是食堂裡響起鐵勺敲擊在鐵桶上的聲音,震耳也足夠嚇人。

中島敦的心臟被這個聲音震懾住,他的聲音也消失了。

準確的說是食堂裡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廚娘看著這個麻煩精收起了手裡的鐵勺,“在食堂保持安靜,中島敦!你再喊以後就彆來這裡吃飯了!”

“是。我知道錯了!”中島敦立刻站直了認錯,哪怕他的心臟還在不停的恐懼著他還是立刻認錯。

銀白發的小孩害怕著,他不想失去吃飯的地方,也不想聽見鐵勺敲擊的聲音。

廚娘隻說了中島敦一個小孩,她不在意剛剛發生了什麼事,還能是什麼?

肯定是這個麻煩精又撒謊或者偷東西了。

山田在廚娘吼過之後聲音也弱了下去。

在孤兒院大人就是權威,他們必須服從比他們年長的人。

“你最好趕快去院長先生那裡,乖乖認下你的罪。”

山田靠近中島敦,他警告他:“如果你還想回寢室睡覺,認下是你偷吃的糖果。”

紫金色的瞳孔緊縮,渾身發冷,直到他手腳僵硬的走到院長辦公室前,他的身體還沒有暖過來。

中島敦在害怕,他不想認下這個罪名,可是他也不能失去床鋪。

天氣還沒有完全熱起來,在寢室外過夜會發燒。

沒有藥品就會死。

他見過被欺負的小孩孤零零躺在牆角死去的樣子。

中島敦還記得那個孩子,黑發的有著一雙棕色眼睛的男孩。

那時候他還沒有被孤立,山田還曾經安慰他,他是組長永遠不會把組員趕出去。

快要進入夏日的這一天,中島敦恍惚間仿佛自己變成了那個黑發小孩。

躺在牆角,冰冷的死去。

“你在乾什麼?還不快進來?”高大的男人打開門看著這個銀白發的小孩,聲音冷漠。

他不會對這個孩子有任何的好臉色。

中島敦本就僵硬的身體更冷了,他的內心已經做了決定,他必須認下這份罪。

他不能死去,他想要活下去。

銀白色的孩子已經有了生死的概念,他畏懼死亡。

“是。院長先生。”中島敦的聲音緊跟在院長的話音後麵,這是孤兒院的準則。

必須回答大人的問題。

走進院長辦公室,中島敦在桌子麵前抬頭看著院長的肩膀。

他不能低頭,這是他經曆許多次懲罰後的經驗。

一旦低頭就會有戒尺打在肩膀上。

“你的組長說看見你進了我的辦公室。”院長坐在椅子上看著這個孩子,冷了眼神。

他總是闖禍。

這次又乾了什麼壞事。

中島敦等了等,沒聽見院長繼續說他的罪名。

“說話。”

院長的聲音讓他站得更直了一些,心裡緩緩地燃起微弱的火苗。

院長先生是不是知道他沒有偷東西。

中島敦不能忽視這個想法了,從它出現在他心裡他就沒辦法忽略了。

心臟在他的胸膛跳動著,血液的流動促使他說出了真相。

“我沒有偷您的糖果!是山田對您說了謊!”

他說完目光希冀地看著院長,院長會相信他的吧,他真的沒有偷吃糖果。

被汙蔑懲罰了很多次,小孩心中還是有反抗的火焰。

但他的反抗再次被碾碎了。

孤兒院院長的麵色更冷了,他找到鑰匙打開了一個櫃子,看清裡麵明顯少了些的糖果,嘴角拉下。

中島敦看著院長彎腰查看了一個櫃子,天生的直覺讓他有了不好的預感。

紫金色的雙眸下一瞬緊閉,雙手抱住了頭。

疼痛刺入他的靈魂。

戒尺轉移了地方抽在了他的腰上,抽在了他不久前的燙傷上。

院長訓斥地說:“我隻說了山田看見你進了我的辦公室,從沒有說你偷了糖果。”

“你怎麼會知道糖果少了?”

他心中失望,這是個難以管教的孩子。

被抽打的疼痛讓中島敦本就瘦弱的身體顫抖著。那碗菜湯給予他的力氣仿佛都被抽了出去,他年幼的身體在不停的眩暈。

但他還在回答,他下意識反駁著因為他骨子裡的想要彆人相信他的血液。

“山田說我偷拿糖果,他說的。”

院長沉默了一下,彎下腰對這個小孩搜身。

中島敦隻感覺自己像是孤兒院破舊的甩乾衣物的轉筒,眼前的一切都不聽他的。

接著他心中的火焰熄滅了。

紫金色的眼睛看著院長手上的糖果,糖紙皺巴,但對他來說已經是很漂亮的包裝。

是他最期待在孤兒院做到的事情:好好完成工作得到第一顆糖果,嘗嘗它的味道。

可他現在不能欣賞和渴望了。

它成了他的罪證。

中島敦的嘴張了張,“我沒有偷。”

他不知道山田怎麼把糖果放在他衣服裡的,中島敦已經沒時間想這個了,他蒼白的為自己辯駁。

“我一直在打掃寢室,我沒有來這裡。”

院長失望的目光放在了中島敦身上。

山田沒有說他偷了糖果,他自己暴露了。

如果這裡還能有是山田汙蔑他的嫌疑。

這顆從他身上搜出來的糖果就是鐵證。

事到如今他還想要狡辯。

想起中島敦從前也在不停狡辯,院長握緊了戒尺。

他必須讓他服從和害怕,這樣他才會懼怕暴力,不會成為暴力。

銀白發的小孩的聲音消失了。

在這個快要進入夏日的午後,陳舊的房間裡隻有抽打的聲音。

他原本眩暈的大腦更加迷蒙,中島敦分不清疼痛了。

直到眼前黑了下來,他才驚恐地清醒,“不,院長先生,不要關我的禁閉!”

混亂的恐懼讓這個幼小的孩子胡亂地乞求年長的大人心軟,“求您不要關著我。我知道錯了,求您放過我。”

他向他認錯,恐懼和饑餓讓他認下不是他的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