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試探(1 / 1)

門聲“吱呀”,桑寧學著蘇嶼,就那樣托著腮看著齊珩把牛趕進來。

齊珩不緊不慢地收拾著,而羅氏走過來遞給了蘇嶼一小包點心,“那位聞公子給的。”

羅氏不準備替聞琅說好話,且不說他的薄情寡義,就單是和兒子是情敵這一條,她的胳膊肘也不能朝外拐。

蘇嶼以直覺覺得是山楂糕,卻未想展開是雲片糕,有些疑惑。

外包裝就是南草市一家她常去的糕點鋪,雲片糕色白片薄,質地柔軟,她往前推了推,示意桑寧,自己也拿了一片,不覺有些詫異聞琅用意。

桑寧咬了一口,“比往常吃的要甜一些。”

莫非放了什麼新佐料?聞言蘇嶼不確定地又咬了一口,“有嗎?”她沒吃出來。

那日聞琅來尋齊家尋蘇嶼的時候桑寧也在,然後和孫媽媽一老一少聊了好久,直到她阿兄和阿娘回來。

桑寧對聞琅這個人沒由來得有好感,此刻更似是在替蘇嶼把關。

齊珩收拾完洗了個手,桑寧叫他,“阿兄你嘗嘗,是不是更甜?”

蘇嶼看著齊珩拿一起片塞嘴裡,他輕蹙了下眉,又恢複麵無漣漪的模樣,“難吃。”

蘇嶼突然就覺得,她不能讓齊珩的日子過得這麼順暢,世上並不是所有事,近水樓台就可以先得月的,他又搬回來無非是這個道理?

那想整他一把的心思更強烈了,不然總覺得心裡的悶氣發不出來。

晚飯後,蘇嶼對帶聞琅去哪遊玩犯了難,有朋自遠方來,自是應該好生招待一番,然後好好把他送走,全了這份情義。

可蘇嶼自至小鎮,近乎三點一線。

她聽見水井旁有打水的聲音,知道是齊珩,隔著窗戶相望一瞬後,蘇嶼又在思索了,而齊珩自是以水沃麵,二人各司其事。

想著想著,看著齊珩的動作,蘇嶼卻從剛在想的事情轉移到他身上,有些出神。

卯時初即去學堂,有時至子時末還未睡,在紙墨間掙紮不休,他不困嗎?而處於陰影裡時間久了,又為了一個眾人擠破腦袋的科舉路十年如一日,就沒想過放棄?

蘇嶼能看得到他的努力和堅持,此刻隻覺得有時候齊珩還挺讓人佩服的。

“在寫什麼?”直到窗戶被敲響,蘇嶼才知道自己出神已經很久了。

“遊玩的打算。”蘇嶼回,想看齊珩的反應,而心底那個想要試探的意味無限的放大放大再放大。

但齊珩沒什麼表情,甚至連眉毛也沒皺一下,淡淡問:“想明天去遊玩?和聞琅嗎?”

蘇嶼的眼神掠過齊珩的臉往下,又回來,點頭道“嗯”。

“我能去吧。”

又是這般看似問話實則陳述的話,蘇嶼麵露不悅,眯了眼睛,手指敲了下桌子,想了一下,脫口而出,“你昨天問我的答案,若我說我選擇聞琅,你會怎麼做?”

顯然被這一句話砸了腦袋,齊珩沒說話,隻覺得剛觸過井水的手和臉越來越涼,涼得讓他清醒,隻一味地不動聲色看著蘇嶼,許久也未開口說一個字。

“回答我。”這次換了蘇嶼不依不饒,催促著要回答。

齊珩抬起的嘴角頗為譏諷自嘲,像是一刹那間連嗓子都突然啞了,明明昨夜她還不確定地說要考慮一個月的,怎麼不過一日就做出了回答呢,他隻能聽到自己艱澀地問:“我能做什麼嗎?”

察覺到齊珩的情緒變化,蘇嶼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幾秒,然後聳聳肩,“你做不了什麼。”

“你選擇了他?”齊珩又問,語氣維持著平靜,但掩飾不住其中的慌亂,他覺得他可以應付的。

沒錯,問之前不就有兩個答案?他本就有出局的準備,況且她不是也說了‘若’?隻是‘若’而已,他何必草木皆兵?

可蘇嶼沒說話。

那不置可否的態度在齊珩看來算是默認了,於是齊珩整個人都變得有些僵硬,那雙眼睛沒離蘇嶼半分,在看到她眸中依舊平淡如水外,他變得不知所措起來。

當垂了眸子後,眼裡沒了油燈的映射,也熄滅了眼裡最後的一道光。

齊珩沒倒也沒晃,可蘇嶼就覺得他似搖搖欲墜般強撐,那模樣讓蘇嶼有些啞然,一時亦有些不知所措,齊珩如她預想的一樣,對她的話很在意。

絲絲酸澀在胸腔,蘇嶼突然覺得自己這樣的傷害有些過於殘忍,也為自己的故意感覺有些抱歉。

與之前想整他時不同的是,她覺得此刻的齊珩真的有影響到她的心情,起碼她沒有心安理得再攆他回劉府的決絕。

她原先想著如果說“我不想看到你,你不如還是回劉府客院吧”,然後去看齊珩難過的樣子來判斷他對她的感情到了哪一步,可現在,她覺得自己可能說不出來了。

不,也可以說的出來的,這才是她本來的目的不是嗎。

而齊珩又何嘗如桑寧所說的喜歡就溫柔對她了,一個人的喜歡若連那個被喜歡的人也看不出來,他的喜歡能有幾分真心呢?

她不屑於這樣的喜歡。

她覺得自己,對齊珩,還是有點不一樣的,比起劉知遠和裴敬禹,她知道自己不會喜歡,所以也不會去試探。

而現在,她麵對齊珩時甚至覺得有些委屈,她才意識到,她對於齊珩不像剛開始那般害怕,甚至早已不再是討厭。

這種感覺,其實更會讓人害怕。

蘇嶼聽見自己開口,“齊珩,你不如還是回劉府客院備考吧,我……不知道怎麼麵對你。”原先欲說的話突然就變了味。

她看見齊珩猛然抬眸看向她,眸中濃濃的苦澀也撲向她,她下意識去躲他的目光。

齊珩垂下眸子苦笑,眼角略微泛紅,已經被嫌棄到如此地步了嗎?連同住一個屋簷下都在排斥嗎?

“過幾日行不行?”齊珩的語氣竟有些央求的意味,壓下心底的起伏,又開口解釋著,有些語無倫次,“劉家私塾一位學子挑燈夜讀,睡著了,房間燒了大半,索性人沒事,因為我離家近,就先把房間讓給他了。新房間可能需要收拾一下,不過兩天而已。”

原來是這樣。

蘇嶼兩隻手用力攥著自己的手心,咬著下唇壓住心下的起伏。

她下意識點頭,抑製住自己的酸澀,聽見自己說:“你明天還要一起去嗎?”

齊珩搖頭,強扯了扯唇角,“不了。”

“哦。”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好好休息吧。”齊珩的聲音很小,完全是下意識的。

“哦。”蘇嶼點點頭,關上了窗戶。

握著窗框的手有些發白,事實上,她有些悵然,她甚至覺得,自己更需要去看清一下自己的內心才對。

又是無眠的一夜,她就就這樣睜眼閉眼到天亮,亦如昨天一樣,她想事情想的出神,一點也無困意。

當一想到明明是自己的家現在被攆出去,齊珩卻一口答應,蘇嶼就覺得其實也有些好笑的,然後她內心就也變得酸酸澀澀的,那種無法言說的意味很濃。

看來齊珩,大概比她以為的喜歡她要多一點吧。

第二天蘇嶼再至客棧時,卻得知聞琅的病情竟又加重了幾分,蘇嶼自是很詫異,忙問著季青是什麼狀況。

季青臉色也不太好,他昨夜擔心聞琅,也熬夜等著消息,而此時又必須得侍奉在側,“昨日很晚了,約莫著子時末,齊家的公子突然至客棧約我家公子出門吃酒,還不讓我跟著,公子出了門今早上才回來,回來的時候一身酒氣,這時還未醒呢,對了,就是齊公子架著送回來的。”

若不是齊珩與他說話的時候也一身酒氣,季青都要懷疑這齊珩是故意灌他家公子酒了。

“什麼?”蘇嶼覺得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季青又言:“大夫也來過了,說公子這狀態也實在不適合飲酒。”他欲言又止,“姑娘,這齊公子……”他沒再說下去。

季青其實很想問,這齊家是正經人家嗎?但又覺得很無禮,遂止了口。

季青沒說完,蘇嶼也不欲再聽,她滿腹疑慮卻也有些心知肚明地出了客棧,怪不得齊珩說不去呢。

到底傷敵一千自損八百,蘇嶼現在納悶齊珩一身酒氣怎麼去上課,意識到自己竟然在擔心齊珩時,忙晃了晃頭,甩出那個想法,照例溜了一圈,準備回去補覺了。

而聞琅的病,蘇嶼覺得一個頭兩個大。總不成他來這沒幾天,全部都在病中度過吧。

而齊珩這是無法正麵和她對峙,報複到聞琅身上?

蘇嶼不由得覺得好笑又好氣,真小人啊齊珩。

她架著牛車剛到家,卻沒想到回去看見齊珩在搬著書和衣服,還有被子等,昨天才剛搬回來……

他的東西少,很好收拾,看見蘇嶼回來,還過來問她他能不能用用牛車?

蘇嶼應著,覺得有些彆扭,阻止的話就要脫口而出,但要說什麼呢?

她甚至覺得和他說話會更尷尬,質問聞琅之事也更尷尬,她腦子現在也很亂,而兩人的關係又為什麼會到這種地步?

補了覺再醒出門時,齊珩已不在,蘇嶼揉揉眼睛,看見吳子瑞竟在院中,似是等她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