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磕得整個人都懵了,齊珩慢慢手撐著地,終於艱難地坐穩了,然後他斜靠在牆上喘氣,沉默地把一隻腿屈起,另一個就那樣伸著,好長一條。
終於齊珩開口。
“我都背了你那麼多回,扶一下都不行嗎?”
她那一躲真的太讓人傷心了,齊珩緩慢抬頭看向旁邊站著的、現在也沒有要伸手扶他起來意思的、蘇嶼,眼角都有些泛紅了。
到底也是喝了不少,在酒意有些上頭的加持下,此刻齊珩覺得委屈極了。
且他這句話說的也很慢,在期間還伸手阻止了要扶他起來的桑寧,看向蘇嶼的眼神裡全是委屈,開口的聲音是難以置信的低啞,而“扶一下”那三個字拖得也有點長,儘顯了傷感。
“……行。”齊珩的語氣太過委屈,被問得有些尷尬的蘇嶼開口,怎麼能不行呢。
蘇嶼看著齊珩略顯蒼白的臉和狼狽的模樣,且委屈得像一隻被拋棄的狗狗,她從未見過如此模樣的齊珩。
被指出來後讓她一下為剛剛的下意識行為感到抱歉了,因為她要不躲那一下的話,齊珩可能摔不這麼慘,畢竟誰會冒著破相的風險耍她玩呢?
蘇嶼暫且忽略之前不理齊珩的那個決定,終於伸手扶他。
她和桑寧一左一右欲扯著齊珩起來,卻也是因為兩人身長不一,用力不均,東扯西拽下,最後還是齊珩自己翻了個身爬起來的。
此後的路上,也是蘇嶼和桑寧攙著齊珩的胳膊並肩行走,像攙扶個老人一樣。
行至一段路,齊珩終是沒忍住地笑了一聲,蘇嶼還好,尤其是桑寧,她很認真地看著前路照顧著齊珩,還時不時地抽著鼻子提醒著,“前麵有個大塊的青石子,你看著點喔阿兄,可彆再摔了。”
“笑什麼?”蘇嶼聽著齊珩的突然發笑,她就得不對勁,很多時候,他的笑都伴隨著調侃的意味,於是沒好氣地開口。
齊珩垂眸看向蘇嶼,這一路他已這樣看她無數次了,夏風穿過小巷,吹過齊珩的臉,不冷不熱的,卻也把他的情緒也吹的七零八碎。
他想起也是在小巷,在他背上的蘇嶼,他們曾經,也那樣親近過。
於是心中的想法便不自覺地說出口了,不過是喃喃不辨而已,“真想再背你一回。”
卻不想蘇嶼雖聽得不甚清楚但她聽見了,且聽岔了,她難以置信地抬頭,“你彆得寸進尺啊。”
蘇嶼扶著齊珩的手有些鬆力,白了他一眼,蹙眉道:“我扶你已經夠可以了,你也不想想你這麼大個,我怎麼可能背得動你?”
她想起齊珩剛剛說的“我都背了你那麼多回”,這意思是讓她還嗎,他可真敢想啊?於是眼神也開始有些嫌棄起來。
“……不是。”齊珩訕訕道,剛剛柔軟的內心有些崩裂了。
不過兩人的視線雖高低不平,但卻因一個低頭一個抬頭地撞在了一起。
隻那一瞬,儘管剛剛對話的內容並不是那麼美好,但齊珩卻感覺自己已聽不見周圍的聲音。
惱人的蟬鳴,嘰喳的鳥叫,月亮把小巷上空的黑夜,燙了一個洞。
那一刻他隻聽見了自己心跳如鼓的“砰砰”聲,被扶著的左邊胳膊好像麻了,他動彈不得也渾然不覺。
在這一份悸動下,他差點脫口而出“蘇嶼你看看我吧,你選我吧”。
正屋桌前,羅氏也剛剛吃過晚飯,幾人坐在桌前 ,聽著桑寧嘰嘰喳喳地表達著今天的喜悅。
一天的遊樂雖然開心,但也著實累人,蘇嶼洗漱完就休息了。
她不知道的是,沒了她倆的攙扶,從正屋走向書房的齊珩,步子邁得比平常還要大,還要穩當。
後幾天的一日,蘇嶼含含蓄蓄地跟羅氏提起了齊珩的不正常行為,最後,終於還是隻言了一句“或許大夫見多識廣”來暗示了羅氏一下。
畢竟在人親娘麵前,直接說人兒子有病去看看大夫吧,的確有點冒犯和不禮貌。
卻未想羅氏聽後捂著肚子彎腰笑得不行。
笑夠了又覺得有點感慨,羅氏想解釋又不知道怎麼說,畢竟她知道蘇嶼有……而且聽蘇嶼的描述,她不住地在心裡歎息無比。
她兒子的性子她最清楚,可這喜歡表達方式真讓人頭大,不如人家劉知遠有什麼說什麼。
不過也是隨了他父親,脾氣硬性子真,粗暴地做著溫柔的事,不服軟也很少說好話,跟個鋸嘴葫蘆似的。
在被看穿的時候都死不承認的強撐,更彆說現在蘇嶼一頭霧水的情況了。
即使被誤會有毛病,羅氏也不敢把兒子的心思吐露,她覺得她若看似聰明地一說,以現在的情況看,最有可能發生的是兩人連兄妹都做不成。
從推行那兩個方法也過去一月了,蒸蒸日上的快樂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而裁縫鋪的收益也讓蘇嶼喜笑顏開,遂對生活的乾勁也十足了。
當時投進去的三百兩銀子也已經賺回來,還多出來不少,比預計回本的日子足足早了半年。
蘇嶼現在每天都在等著福州吳子瑞的來信,給她一個確定的答案,好更有信心去做她最近的打算的成衣工坊,儘管她覺得很可行,但還是需要一個確定。
終於在裁縫鋪上了秋季新款衣服的那一天,劉家一個小廝送來了吳子瑞的信。
信裡的喜訊讓蘇嶼從拆開的那一刻,嘴角就沒有壓下。
在福州那片偏南地區,從江南批發布匹的客商不少,大商更是多如牛毛,但批發成衣不用說是幾乎沒有,是根本沒有。
因為每個人體型不一,有穿衣需要的人大多都是購買布匹自己縫製,或在裁縫鋪定製,而裁縫鋪也是一樣的量體裁衣。
羅氏裁縫鋪的分尺碼衣服很好地解決了這一點,涵蓋了大部分人的體型,如果再多幾個尺碼會更好。
本欲多個地方逛逛,然吳子瑞一到福州,開售後,那些分尺碼的成衣被不少裁縫成衣鋪搶購,在小鎮可以囤積的成衣,不過一天而已,就被搶購一空。
信還未看完,蘇嶼當下就決定,從明日起就開始租工坊,招工人,她最近也看了不少個,滿意的位置也有幾個。
隻是看到靠信尾處,蘇嶼的麵色有些僵。
吳子瑞說,信交至聞琅手中的第二天,他就被聞琅恭恭敬敬地當成座上客,在此期間,還問了不少關於她的事兒,吳子瑞說他絕對沒藏私,都一一告知了,還說聞琅俊朗非凡,玉質金相,那誇獎般的討好語氣,大概也是猜出了二人關係,想拉攏蘇嶼,為二人的合作達成長久。
最後一句讓蘇嶼差點沒把眼睛驚出來:諸不具申,餘容續陳,因聽餘感歎江寧美景,聞公子似有欲長樂一遊之意,不日可能啟程。
蘇嶼長呼一口氣,閉了閉眼,有些難以想象她和聞琅再見麵的情形。
自京城出發那日,隻見聞攸,不見聞琅,他慫得連見她送彆都不敢,一味地裝深情,隻托人帶信傳話。
她若信了他金榜題名娶她,才是真的“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可他現在是什麼意思呢,又來小鎮乾什麼呢?難道是因為情斷是從她口中而言,故而不甘心麼。
羅氏察覺到蘇嶼的異樣,詫異地問:“嶼姐兒,怎麼了這是?”剛剛不還是喜笑顏開地。
蘇嶼強顏歡笑扯出一個微笑,她突然想起之前和齊珩有爭吵的那晚,那日過後她本欲抽空跟齊家的這些人解釋一下聞琅的事來著,卻也一直覺得難以啟齒,索性一拖再拖,直到今日。
沒有人認識聞琅,也自不會有人當著她的麵提,除了齊珩那個混蛋,蘇嶼心情複雜。
可聞琅要來小鎮的話,這些事情都要瞞不住的,總不能躲著不見人?她又沒做錯什麼,況且他來這一遭,說開了正好。
若是聞琅敢裝假惺惺,她也不想給彼此留臉麵了。
而齊家這些家人,蘇嶼想,與其到時候被猜測詢問,還不如自己主動去說。
當晚,蘇嶼就把齊家人湊到了老太太屋裡。
幾個女眷聽蘇嶼講了昔年蘇勉將與齊家的婚約廢了之後又將蘇嶼與聞琅定親之事,儘管老太太和羅氏都沒說什麼,表情也是表示可以理解的模樣,蘇嶼卻覺得有些替父親和自己難堪。
十年風水輪流轉,誰又能保證自己一直站在頂端呢?
父親意外亡故時,齊珩不過八歲。祖母多病,庶妹尚孺嬰,母親無一技之長,家中亦無親友可依,隻能典當度日。
近乎捉襟見肘走投無路,隻能厚著臉皮將一封書信寄往京都,懇求蘇家的幫助。
官至工部尚書的蘇勉知曉後深表哀痛,當下便施以援手,而要求卻是,請齊家歸還昔日兩家指腹為婚的信物。
愛女金尊玉貴,恐難受貧苦所累,不如兩家早日分手,各自奔前程……
蘇嶼展開那張泛黃的紙頁,是父親八年前寄給齊家的信,還被羅氏妥善地收在匣子裡。
而聽聞蘇嶼與聞琅之事,也知蘇嶼對聞琅已無意後,羅氏的眼睛卻是亮了又亮,表情裡儘是迫不及待。
珩兒該是為此事苦惱多日了,不過怕是想不到事情竟是這樣吧,待他歸家,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