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環即是婢女打扮,簡單的雙丫髻,單看這一身綠色的婢女衣衫,倒是清清爽爽,隻是聯想起來劉婉微的粉衣服,蘇嶼就覺得彆扭極了。
“姑娘跟我來吧。”瑤環道,她的語氣輕輕淡淡,聽不出什麼情緒。
看模樣也不過二六年紀,在蘇嶼眼裡就是個小丫頭。
蘇嶼點頭,跟在瑤環後麵。
直到從一漢白石拱形石門走過,蘇嶼才覺出不對來,一路走來,不見院落,可路行卻有曲徑通幽之感,然後走過這個藤蘿架,卻是漸漸柳暗花明起來。
偌大的池塘就在儘頭,一座木拱橋橫貫,兩邊有亭子,春景怡然,不加修剪,倒是有些淩亂美哉。
“瑤環妹妹,路不對吧?”蘇嶼微眯起了眼睛,這是要把她帶去哪?
前麵不是劉婉微的院子,倒像是劉府的後花園。
她大意了,她以為見到劉婉微紛爭才開始,殊不知可能早已入局,不得不防。
於是蘇嶼止了步,探究地看著瑤環。
“我們家姑娘喜歡早上在後花園裡呼吸新鮮空氣,這樣練琴有靈感。”
瑤環察覺到蘇嶼的謹慎,很真誠地微笑著著看蘇嶼,這般笑模樣讓蘇嶼一時分不出那是真誠還是假意,可自古吃人的不一定就是惡魔模樣。
蘇嶼狐疑地看著瑤環,卻是不願再前行了。
瑤環笑了,“那姐姐要不現在這等著,我去叫姑娘過來?”
這樣更不行。
蘇嶼敏感地對對方的每個行動都進行合理性懷疑,但又不能兩邊僵持,總歸跟她一起比單留她自己在這好些。
蘇嶼覺得自己真是自作自受,一步五想,何苦給自己攬了個活菩薩。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真不行她也和那些琴師一樣走人算了。
踏至拱橋,環山繞水,風景彆致,怕是當年打造這般景色,也是花了大價錢的,自古商人重利輕彆離,這般好的後花園如今已幾乎無人已打理,草都有些瘋了,當真有些可惜了。
“喵”,有一聲微弱的貓叫,行至在橋正中間時,蘇嶼敏銳地聽到了,蹙眉停步,“喵”,又是一聲貓叫。
直到慢慢下了木橋,貓叫聲漸小,但依稀還能聽到,蘇嶼看向瑤環,“這園子裡有野貓出沒?”
“啊,”瑤環應聲,“不是啊,是橋梁下之前搭建的時候留的一個榫卯懸空固定結構,有隻小狸貓不知怎麼跑那裡去了,好幾天了都。”
瑤環正想如何引出來這個回答,蘇嶼的問話就來了。
“什麼?”好幾天?蘇嶼懷疑自己耳朵出問題,質問道,“好幾天了都不把它救上來嗎?”
怪不得剛剛聽見貓叫聲那麼微弱。
“哪是啊,我們之前嘗試過救它的,但實在無能為力,隻能這樣了。”瑤環就這麼用如此平淡的口吻說著讓蘇嶼震驚的話。
“可……就這樣看著它自生自滅?”蘇嶼深吸一口氣。
瑤環為難地說,“這不是沒有辦法?誰會費大功夫專門去救一隻貓,一隻貓而已。”
蘇嶼聞言蹙眉看向瑤環,搖擺不定,她覺得這裡麵一定有貓膩的,她覺得自己上套了,她有預感,今天會為自己的善良付出代價。
但她實在看不下去這般惡毒,如果是假的,那麼劉婉微還算有點良心。
可如果,是真的呢?
利用彆人的善心,當真惡劣極了。
“在橋梁正中間的底下嗎?”蘇嶼麵無表情,眼神涼涼,冷聲道。
瑤環似被她的眼神嚇到,又想起小姐的囑托,遂咬唇點點頭。
“帶我去。”
瑤環吞咽一下,有些緊張,接下來就是重頭戲了。
她會站在橋正中間,指個位置說“就在那”,然後在蘇嶼扒著木橋欄杆往下探身望的時候,把她推下去。
她的手指緊張的發顫,但這是小姐交待的整人辦法,隻為了攆走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琴師,然後賠錢了事。
瑤環心裡也怕急了,劉婉微之前也是折辱那些琴師作樂,不過就是為了將他們攆走,可以往所鬨之事都沒有今日這般大過。
一雙手猛的將蘇嶼推下,饒是她多有防備,手指握欄杆很緊,到底是為找狸貓探身子太多,而瑤環力氣不小。
“咚”的一聲,蘇嶼落入水中,濺起很大的水花,她不會遊泳,隻能用儘全力撲騰著彆沉下水去,腦子裡卻是怒意洶湧。
劉婉微,她真的敢,她真的敢……
“救命!救命!……”蘇嶼隻能大聲呼救,又嗆了幾口水,覺得難受極了,這樣害她,劉家當真不怕出人命嗎?
誰來救救她?她想往岸邊移,奈何越掙紮越往下。
……
感覺自己快要沒有力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下沉,憋氣憋的胸腔要爆炸,然後她突然聽見有一聲“咚”響,一陣撥水聲後,有人扯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往上帶。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求生的渴望讓蘇嶼死命的抓住那人的手臂,往上然後攀住脖子,露出水麵的那一刻,蘇嶼大口喘著氣。
“鬆些,鬆些,咳咳……”那人說話了,卻是也被嗆了幾口水,“我快喘不過來氣了。”
是個男子的聲音,意識到自己被救,且在慢慢被帶離水中間向岸邊遊去,蘇嶼攀緊脖子後那攥緊的雙手才終於鬆開。
蘇嶼渾身濕透,隻顧得垂下發紅的眼睛緩氣,她眸中有怒氣席卷,還未來得及看這救命恩人一眼。
“公子!”有腳步聲急奔而來。
“給這位姑娘吧。”是身邊這個男人。
在這兩句不同的聲音言畢後,有一件月白披風遞到她麵前,蘇嶼抬眸,水洗的眸子灩灩,沿遞披風的手看向麵前人。
那男人此刻也是渾身濕透的模樣,卻是一副芝蘭玉樹的模樣,金質玉相,氣度斐然,一身月牙色襴衫,領口灰色點綴,腰帶和領口呼應,且配了價值不菲的玉佩。
打扮簡單乾淨卻不失身份,一看即是個清俊貴公子,家裡有錢……應該也有權。
那人此刻也在看著蘇嶼,見她未接,隻將披風塞到她手上,憐惜地看著她,道:“姑娘快披上吧,彆著了涼。”
“公子,多謝你了。”蘇嶼接過,沒有矯情,而是直接披在了身上,渾身濕透,衣服貼在身上,難受得緊,風一吹來,也帶著涼意。
她緩緩站起身來。
這男式披風卻是直接到腳跟,有些太長,不過蘇嶼此時光著的腳正好可以隱在披風下,她低眸頷首,“公子今日大恩,蘇嶼記下了,可否詢問公子姓名,來日定當登門致謝。”
那男子卻是略帶驚訝一瞬,又微微失神片刻,才道:“在下姓裴名敬禹,字伯亦。”
蘇嶼又微微頷首,表示知曉。她此刻怒意未消,著急去找劉婉微算賬,隻言道彆之語,“裴公子,蘇嶼已記下,這且告辭了。”
她聽劉知遠說起過裴敬禹的名字,此刻尚對上號,原來縣令之子長這個模樣,倒也不像劉知遠描述的那般目中無人。
裴敬禹喉頭微動,靜默一瞬後,終是朗聲問道:“蘇姑娘留步,在下可敢問姑娘一句,名字中的嶼字是哪個嶼?”
“島嶼。”
回答完這句話,蘇嶼突然記起自己剛來沒幾天的時候,桑寧坐在門口的青梅樹下,也問過齊珩同樣的問題,“阿兄,嶼姐姐的嶼是哪個嶼字?”
她在裡屋裡的桌子坐著,聞言正欲回答,卻聽見齊珩疑惑的回答,“三聲嗎?是四聲吧?日立昱。”
“不是的桑寧,姐姐的嶼是島嶼的嶼。”
她那時著急反駁,沒注意到齊珩為何認為她的名字認為是昱。
而此刻又被問起,想起來那時之事,卻是有好大的疑點。
岸邊有石頭,蘇嶼小心的走著,她的鞋子落在池塘裡,可怎好意思拜托裴敬禹去撈。而此刻她也沒有彆的心思,隻想衝進劉婉微的院裡去質問她。
蘇嶼也顧不得紮腳,可到底春水寒煙,蘚地濕滑,一個不慎沒站穩腳跟。
“蘇姑娘!”身後是裴敬禹焦急的聲音。
她咬牙,想自己站起來,卻疼的站不起來,才預感不妙,怕是又崴腳了。
眼見著裴敬禹離她越來越近,她覺得他是要攙扶她,隻怕是男女授受不親,剛才是救命,此刻又不是緊急狀況,她從小學到大的禮義廉恥讓她掙紮著起身。
“裴兄。”
一道男聲自身後響起,蘇嶼下意識回頭,是齊珩。
不用說,此刻蘇嶼的表情像是見了救星,他與她之間雖一直有齟齬,但不妨礙他是在這裡,她的唯一熟悉之人。
齊珩身後還有劉知遠,他幾乎怒火中燒,“來人。”身後幾個小廝立馬上前來,“去,把五姑娘叫來中廳,她若不來,找幾個婆子,綁也得給我綁來。”
齊珩蹲下身子將蘇嶼扶起來後,瞥過立於身側的裴敬禹,然後做拱手狀,即使對方是縣令之子的身份,齊珩也一向以同輩相稱,不諂媚也不懼怕。
“多謝裴兄出手相救,改日齊珩一定備禮登門致謝。”
“齊兄客氣了。”裴敬禹也回以相同禮貌,隻是眼波流轉地在二人身上徘徊,不由蹙眉,這二人是什麼關係?
卻隻聽見齊珩道:“我背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