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1 / 1)

席靈意找到了合適的新工作。

其實有了那一係列的求職小僵屍視頻以後,席靈意的新賬號就做起來了,她有了額外的收入來源,所以工作就找得不緊不慢。

就這麼慢慢找工作,麵試了幾個公司,她還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又給雲行發去了自己的最新簡曆。

她始終忘不了,讓自己開始嘗試新職業方向的,當初李玉弦給自己的那場麵試。

李玉弦溫柔而包容,也就是那一次麵試,驅散了她對麵試的恐懼。

雲行很快通知了她去麵試,但是一直到她終麵麵完,席靈意都沒有再見到李玉弦……

她又沒法去問彆人那天給自己麵試的麵試官去哪了,就跟便利店裡麵那個小姑娘一樣,席靈意隻能認命,繼續相信該重逢的人總會重逢。

雲行的崗位其實合適她而且她也很喜歡,雖然身邊工作的同事都比她要小三四五六歲,但是畢竟她是換了個方向重新開始。

畢竟雲行是真正的大集團,規則製度完善,員工之間是有競爭,但是波及不到她這底層的小蝦米,而且每天上下班也規律,同事人也不錯,所以她還挺滿意的。

在雲行正式入職的這一天,這是她搬回去跟寧褚一起住的第二個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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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那時席靈意用那麼嚴苛的“天意”來考驗寧褚,其實是因為很多事剛結束,她腦子有點亂,想自己單獨住一段時間以後,然後再做決定。

或許她的想法很奇怪,之前發生的一連串事,無論是外婆突然病倒,鹿空山被卷入輿論攻擊,還是後來輿論推動了寧彥秋一案的重審,那些都更像是寧褚與她一起走過的吊橋。

她那時候自己都覺得自己戀愛腦,恨不得天天掛他身上,但是要知道生活本就是平淡和普通。

人與人可以一起經曆波瀾起伏,但是經過了那些刺激的事情後,會拉高人的感受閾值,讓人分不清楚是真的心動還是吊橋效應。

而且,她還是對住在一起以後一定會發生那種事有點害怕。

那種恐懼她自己也不知道從哪裡來,或許有點像很多人結婚前的婚前恐懼症。

所以她原本想按照自己之前的想法,自己出去住一段時間,把工作定下來,自己想明白再做決定。

但她是個講信用的人,說好那三件泡了水的東西有一件能開機,她就搬回去住。

現在三件都可以開機,她自然沒有理由拒絕。

去搬東西那天,鄰居們不少看熱鬨幫忙的,都問席靈意婚禮是打算什麼時候辦,外婆在樓上說那都是年輕人自己的事,叫大家不要多事,所以她隻是敷衍了過去。

一開始搬回去,席靈意都下定決心想好了,寧褚要什麼她就給什麼,畢竟他都等了那麼久了。

就算是訓狗狗,也得給獎勵了。

但是正好這段時間鹿空山正是熱度高的時候,很多事最好趁熱打鐵,

寧褚把她睡慣的主臥留給了她,他自己去睡了次臥。

席靈意還留了他,但是寧褚說怕自己這段時間太忙,回來睡覺晚打擾她睡覺。

“那你還叫我回來住。”其實席靈意嘴上這樣說,心裡也是希望緩一緩的。

那正是睡前晚安吻的時間,寧褚吻了吻她,說道:“太忙啦。”

誠如寧褚所說的,他有時候忙起來作息是挺不好的。

有時候公司忙,席靈意一整天都見不到他,但是寧褚每天差不多時間,都會回來親親她。

有時候她醒著,有時候她睡著了,有時候她睡著了但是因為成習慣了,到那個時候就剛好會醒,然後看到寧褚剛好開門進來。

寧褚不會跟她講工作上的事,因為她都要睡覺了,而因為席靈意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沒有問。

他們好像隻是養成了一種習慣,每天睡前會親一親,靠在一起抱一會兒,聊聊天,然後結束這一天。

不知道為什麼,這種儀式感讓席靈意安寧了很多,因為想見的人,明天還會接著見麵的。

五月末,席靈意就進了雲行開始試用期。

六月底,席靈意結束試用合同,正式入職開始在雲行的工作。

雲行集團原先的經營領域是金融、房地產、娛樂文化等等,這段時間在招聘和新開的業務,是在家居用品和生活用品方麵。

不知道是不是像老員工說的,這幾年雲行集團的女高管比較多,所以這次開辟的新的業務,那些家居小東西的設計也會特彆注重女性友好。

這項業務的推廣是多方麵的,雲行自己就有房地產,今年現在很多樣板房裡的裝修,還有雲行的連鎖酒店裡用的,都換上了的這些自研的小家電和生活用品。

有的客戶用得舒服了,直接可以到網上商城下單。

一些正在研發的產品,公司內部也經常會給運營部的員工發了試用,采集意見。

試過才知道,席靈意發現雲行新推出的這一批貼身衣物之類的,跟市麵上的價格一樣,但是穿起來特彆舒服,設計也很簡潔大方。雲行這一係列的產品好像關注點並不在於美觀,而在於實用和舒適,這些也是以前女性用品在設計中,經常被忽略的部分。

還有廚房油汙酶降解貼、不傷手開罐頭器、血汙清潔皂片等等,價格都不貴,讓人懷疑產品設計師在設計的時候,是不是有媽媽在旁邊嘮叨和吐槽。

因為席靈意自己也真心喜歡雲行自研的這一係列家居和生活用品,所以在做產品運營方案的時候,都特彆有成就感。

有時候她去線下店考察,看到有些人自發地跟朋友推薦哪些小東西真的很好用,雲行自研的衛生巾和棉條可以再多囤一點,她都覺得自己的工作真的有在幫到彆人,她的工作很有意義。

不過,產品運營畢竟是一個新領域,席靈意每天仍舊都有很多新東西要學,比如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抓住人的眼球,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凸顯產品優勢等等,她每天都很累,但是這種累,她反而覺得比以前在素格束手束腳的六年要舒服。

每天上班工作,基本都能按時下班,下班以後有什麼新的感悟就更一更小僵屍,沒有就在沙發裡看電視。

有時候寧褚會閒一點,但是基本上就是跟她一起看看電視,但是一直都是分房睡。

漸漸地,席靈意發現,寧褚好像跟她一樣,每次也是到了最後一步就退縮。

她沒有具體問,寧褚也沒有說,但是她用腳趾頭想了想,覺得是因為寧褚畢竟背負了那麼多年罵名,有心理陰影吧。

他們都是病人,都扭曲地長大,有些方麵有點奇怪也很合理吧。

情侶住到一起了,天天自己忙自己的工作,有什麼不對的。反正這是他們自己的事,他們自己舒服就行,旁人都管不著。

七月,窗外綠意勃發,夏天終於接在那個多雨的春季之後姍姍來遲。

在七月的某一個周五,席靈意收拾完自己這一周的工作,正打算要下班,手機屏幕上有一條出行提醒。

是他們在之前買的回柏湘的機票,因為是折扣機票,所以無法退改。

席靈意其實一直記得這件事,她一直給自己和寧褚設的期限就是這個時候。

席靈意不知道該怎麼去消除寧褚的心理陰影,所以就想,那不如就跟寧褚回一趟家,去看看他從小長大的地方,去多了解他不願意說出口的部分。

去告訴他,他可以接納全部的她,那麼她也可以接納他的全部。

她截了張圖給寧褚發過去。

『天靈靈:[手機截屏]啊,差點忘了。』

『寧褚:還要去嗎?周末可能不太夠路程來回。』

『天靈靈:怎麼不去,跟爺爺奶奶都說好了的,他們會失望的。』

過了一會兒,寧褚才回複。

『寧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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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靈意確實是第一次坐飛機。

但是可能因為寧褚坐飛機比較多,而且他們行李少,所以席靈意一點也沒有想象中的緊張。

她一步步跟在寧褚身後,辦理登機手續、安檢、候機。

她甚至恍惚看到大學時寧褚剛進大學什麼都不懂,她一邊走一邊在前麵說,而寧褚跟在她身後半步的樣子。隻是現在她跟寧褚的位置好像反過來了,但是又好像沒有反過來。

他們好像從來都不是誰高誰低,就好像他們同齡,他們兩個的關係,好像從來就是互相攙扶,互相救贖,一起變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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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飛機,機場比較偏僻,席靈意又容易暈車,坐機場大巴的時候就有點不舒服想吐,但是要去綠青山,還得先坐車到市中心才能坐上大巴去。

好巧不巧他們打的車司機開車比較猛。

席靈意總算是知道,自己為什麼每次來柏湘都神誌不清了,除了水土不服,暈車絕對也是個逃不掉的原因。

被晚高峰堵在路上的時候,寧褚跟司機商量說能不能他來開,司機一開始很不高興,覺得自己的車技被看扁了。

但是又看席靈意臉色太難看,怕她吐車上,所以就答應了。

換了寧褚開車,席靈意又坐到了副駕駛,才覺得稍微緩過來了些。

柏湘的省會多山,他們正在開的這一段路,是從延綿的山川上跨過的高架,橙黃色的夕陽將天空染得紅彤彤的,延綿的山川像是風景秀麗的畫。

從窗口吹入的風讓席靈意好受了很多,她一邊拍著窗外的風景,一邊想起了第一次坐寧褚開車的時候。

“你開車這麼穩,不會是因為我容易暈車吧。”

但是卻沒有聽到回答。

席靈意回頭,寧褚讓她看後視鏡,席靈意才看到在後排的司機哥雙手抱胸滿臉鬱悶。

司機可能在想,以後再也不載情侶了,被嫌棄車技還要被塞狗糧,鬱悶得想爬去車底。

但是寧褚答道:“是,就算後排司機大哥介意,但是我確實學車確實是為了你。”

可能是因為提前有心理準備了,司機聽到這個坦誠的回答反而樂了,講起了自己跟老婆以前年輕時候的浪漫事。

說年輕的時候兩個人還經常找點浪漫,後來年紀大一點,特彆是有了孩子以後,人還是同樣的人,但是浪漫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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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市中心已經晚上七點多了,其實省會市中心跟綠青山的長途汽車每天隻有兩班,一班是一大早六點的,另一班是晚上十二點的。

但是寧褚看席靈意暈車難受,就問要不要今天先在市中心住一晚,明天一早再出發。

但是鐵血打工人席靈意隻請了兩天假,為了按時在周三返工,就去買了暈車藥,決定還是坐通宵的長途汽車。

席靈意上次來參加寧彥秋的重審,法庭就在柏湘省會,而且距離高鐵站不遠,所以那次她還好。

但是這一次真的要跟寧褚回家,她才明白過來,為什麼寧褚大學的時候沒有回過家了。

錢是一方麵的原因,累也是其中重要的原因。

就算第一程是坐飛機,出機場、倒長途汽車等等,整趟路程,沒有兩天是下不來的,真的太累了。

長途汽車裡麵封閉,除了最後一排的那半扇窗戶,彆的窗戶都開不了,空氣悶久了很不好聞。

但即使是通宵的車,人也很多。好多人都是難得到山外邊看個醫生,或者是打工的,要趕著回家。

這樣普通的一天,距離開車還有一些時間,這麼一輛公交車就坐滿了,還有人自己帶了小馬紮坐在中間的過道上,刷短視頻的聲音外放,車廂裡本來就濕熱,這下就更吵了。

寧褚坐在她外側的座位,看著席靈意,微微皺著眉,不知道在愁什麼。

或許是暈車藥發揮作用了,席靈意強撐著精神挽著寧褚的胳膊捏了捏,向他笑了笑,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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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席靈意是被時不時透過窗簾的掃在眼皮上的光線搔醒的,看看手機是早上四點四十五,寧褚靠在椅背上搖搖晃晃,也不知道是醒著還是睡了,眼睛是閉著的。

昨天一夜席靈意睡得其實不太好,一直半夢半醒的,中間顛簸也會醒來,但是又會迷迷糊糊睡過去。

車裡隔壁那排的中年婦女在打著瞌睡,小雞啄米一會兒,又醒過來,強打精神檢查手裡的蛇皮袋,蛇皮袋一動就傳來小雞仔的叫聲。

那裡麵的一晚上都傳來小雞崽輕輕的呼吸聲,大概小雞也會說夢話,讓席靈意夢裡都是自己被扔到了雞窩裡麵。

席靈意把藍色的漏光窗簾拉開了一點,偷偷看了一眼外麵。

山區的夕陽和朝陽大概都極美,沒有城市汙染的天空像是最乾淨的畫布,任由巧手的自然在上麵繪出今日份的畫卷。

車往前行駛,陽光像是豎琴的弦一樣一道一道地穿過道旁樹木的間隙,時而被山石攔下,又很快豁然開朗。

“醒了。”寧褚輕聲問道,“累不累。”

席靈意叫他也看外麵,笑道:“不累,你看外麵,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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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是早上五點過一點到的,司機在綠青山鎮的車站附近的集市吃個早飯還得開六點出發的返程。

開這種長途汽車很累,但是上一撥乘客剛下車,下一撥到得早的就已經先上去搶位置了。

席靈意其實有點吃不下,坐了一晚上也睡不踏實,昨天晚上因為吃的明明不多,卻還好像還沒有消化,沒有胃口。

到了這個車站,寧褚的爺爺就會來接。

不過因為是禮拜天,所以來集市的人多,已經在路上了,還要再等一會兒。

雖然席靈意說不想吃早飯,但是寧褚還是去買了早飯來,是幾個小籠包和一杯豆漿。

席靈意吃了兩口就開始光嚼不咽了。

寧褚幫她拿著早飯,等著她吃,席靈意怕浪費就叫他吃。

結果寧褚好像也胃口不好,塞了兩個小籠包,又哄著她喝了兩口熱乎乎的豆漿。

本來就是一個人的早飯,最後還剩了兩個小籠包。

綠青山鎮是附近幾個山村的集散中心,一般坐長途汽車到這裡,接下來的路就要家人自己來接。

來接人的一般都是平時農家載東西的三輪摩托,如果要載人就在裡麵放個小馬紮或者小板凳。

之前坐過道對麵那個中年女人的爸爸也來接了,他們一起把那個會叫的蛇皮袋還有從城裡買來的東西放在三輪車上,就從山路開了下去,坐在後麵車鬥裡的女人兩手抓著車鬥的邊緣,搖搖晃晃的。

“要不要叫爺爺奶奶來鎮上吃個飯就算了。”

可能是看席靈意一直盯著遠去的那輛三輪摩托,寧褚問席靈意:“回去太遠了。”

席靈意一直挽著他的袖管子,搖了搖頭:“我隻是在想,我媽媽當年帶著我來支教,她肯定帶了很多行李,懷裡還抱個我是怎麼保持平衡的。”

寧褚笑了笑,也不知道是在笑她這句話描述的畫麵,還是在笑彆的什麼。

“一定要跟你回去的,”席靈意說道,“我想看看你從小長大的地方,我都帶你去看我的小學和初中了,我不看你的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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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山村已經是中午十點半了,寧褚的奶奶早就等在了村口,一看到人來,立刻就過來了。

寧褚的爺爺奶奶,雖然不是親的,但是對寧褚一直很好,對席靈意這個帶回來的孫媳婦,自然也是很好。

對於應付長輩,席靈意還是挺在行的。

畢竟她從小哄的就是薑小碗和陳茵之流的凶神惡煞。

但是寧褚的爺爺奶奶是真的很通情達理,特彆是爺爺還是這個村子的村長,屬於是那個年代還讀了點書的人,跟席靈意非常客氣,說本來擔心寧褚小時候那樣的經曆,以後討不上老婆,現在可算是放心了。

不知道寧褚是不是提前打過招呼,老兩口中午準備的飯菜都不太辣,菜色也挺簡單,還一直問席靈意吃不吃得慣。

其實席靈意吃著有點鹹,還稍微有點辣,可能因為他們家鍋就是辣的。

她隻是笑道:“很好吃。”

下午他們在村裡逛了逛。

寧褚好像在村裡沒什麼朋友。

老一輩的還好,還會說一聲回來了啊,真孝順。

跟寧褚年紀差不多或者看著有點年紀的中青年,遠遠的看到還好,走近了好像認出了寧褚,就直接招呼都不打就過去了。

甚至還有開著摩托車聲音很大地貼著他們開過去,差點撞到寧褚身上的,過去了還用方言罵了很臟的話,還豎中指。

席靈意特彆氣,但是被寧褚拉住了,讓她走在路外側,彆被撞到。

寧褚讀的小學和初中在山裡,高中在鎮上。

他爺爺奶奶說,他年年期末考試都是第一名,是跟第二名能差幾百分那種斷層第一名,他好像從一開始讀書,就有天賦似的。

綠青山鎮上那所高中其實建校很久了,寧褚是第一個考到外省的考生。

他之後,那所高中才零零星星有幾個考到外省好學校的學生,而現在,也是考得越來越好了。

寧褚讀的小學和初中讀的學校是同時有小學部和初中部的,因為以前學生不多,所以附近幾個村子都是來這裡讀的,現在願意來讀書的學生多了,所以教學樓就重新擴建了,在使用的教學樓看起來挺新的,還有地方正在施工。

操場看起來也很好,有橡膠的四百米跑道,中間還有足球場,旁邊有升旗台,就跟長柘或者江渝的學校看起來差不多。

雖然是周末,但是還有幾個孩子在操場邊上的乒乓球桌上打乒乓球玩。

“看來你們村子以後搞不好要出奧運冠軍哦。”席靈意打趣道。

寧褚說道:“就算拿不了名次,讓他們知道世界不隻是這幾個小小的村子,也是好事。”

席靈意:“現在還會有來支教的人嗎?”

“這個學校現在師資還可以,但是每年暑假和寒假還是會申請支教,”寧褚說道,“其實支教,帶來的並不一定是知識上的教育,更多的,是眼界和認知上的教育。”

“很多山外邊孩子習以為常的東西,對我們來說都是很新鮮從來沒有聽過見過的東西。讓山裡的孩子知道這些東西,這就已經是支教的意義了。”

"知道這重山之外還另有世界,知道生活不止眼前所看到所經曆的,這是曾經救了我的東西。我想現在在這裡的孩子們,也會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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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之前寧褚跟席靈意說可能周末時間不夠,所以席靈意請的是兩天假,周三回去上班,但是席靈意確實沒有想到路上花的時間比她想象的還要多。

不過好歹他們周日晚上可以在這裡住一晚上。

爺爺奶奶給他們準備了兩個房間,是打算的他們分開睡的。

席靈意那個房間好大,白熾燈的光線陰森森的,裡麵還有一口帶鏡子的紅色衣櫃。

她就有點害怕,雖然她真的很困也很累,但是等到爺爺奶奶房間的燈熄了,她就給寧褚發信息讓他過來。

寧褚很快過來了。

他換上了長袖和長褲。

雖然已經是七月了,但是山裡涼,蚊子卻多,最好穿長袖。

“過來。”席靈意坐在那張偌大的床上,拍拍自己身邊的位置。

寧褚坐到了床沿上:“爺爺奶奶給安排了兩個房間,今晚我們一起睡不太好。”

席靈意:“這房間以前是誰的,這也太陰森了。”

寧褚:“我乾爹的。”

席靈意睜大眼:“你乾爹?”

她記得陳茵說過,寧褚的爺爺奶奶當時收養寧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們的兒子早逝,過世的時候已經二十多了,白發人送黑發人。

寧褚被收養的時候,是認了那個人做乾爹的。

寧褚笑了笑:“開玩笑的,我住的才是我乾爹的房間,你這間就是客房。爺爺奶奶說,我乾爹人很好,你不用害怕。”

但是絲毫沒有減輕恐懼感,謝謝。

人在陌生的環境裡,就會依賴熟悉的人。

席靈意一直拉著寧褚的手,不肯讓他走。

時間久了,寧褚就脫了鞋上床,讓她靠到自己懷裡,哄她睡覺。

但是席靈意其實睡不著:“寧褚,你小的時候,是不是其實過得挺難的。我今天路上看到那些人,對你都沒有什麼好臉色。”

寧褚輕輕拍著她:“對啊,雖然改過名字,但是我從小就是被叫殺人犯和強.奸犯的兒子的,有的人雖然當麵不會叫,但是暗地裡多少還是會那麼想吧。”

席靈意直起身來,很認真地對他說:“可是你明明那麼好,彆人都看不見嗎?”

寧褚笑了笑:“我其實還好,他們都孤立我,我就正好讀書,反正也不孤單。”

席靈意還是很生氣:“早知道你白天就該讓我去罵他們一頓,我也罵江渝的方言,他們聽不懂。”

“聽不懂的罵著有什麼用,你還氣著自己。就算他們聽得懂也沒用,跟有些人講不了道理的,他們本來就不懂那麼多,”寧褚讓她消消氣,“其實我媽剛坐牢的時候,我舅舅總要來把我要回去。”

“他把你要回去做什麼?”

“做個勞動力吧。”寧褚說道,“村裡嘛,多個人就是多個壯勞力,反正養個人也用不了多少米,總會長大的。”

席靈意:“那爺爺奶奶……”

“後來是你媽媽又來了一趟,把我舅舅起訴了,用賭博的罪名把他告進了牢裡。他現在雖然已經出獄了,但是也沒有再來騷擾了。”

“那你跟我媽媽,其實認識的時間還挺久了。”席靈意說道。

“對啊,但是她也有自己的生活,我媽也叫我少打擾你們,後來時間久了,就沒有聯係了。”

席靈意抱了抱他,她沒有說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才能安慰到這樣一個從一個接一個的不幸裡成長起來的人,她好像能做的,也就是陪在他身邊,不要讓他覺得自己被拋棄。

“所以像我這種人,我舅舅賭博成癮,還有……有時候被他們叫多了,我還真的有時候會覺得……”

寧褚不知道是想到什麼,在這裡頓住了,沒有繼續說下去。

“覺得什麼?”席靈意問他。

“覺得,我是不是天生的犯罪胚子。”寧褚有點不敢看她,而是看著彆處,“我其實很害怕,怕我的基因裡,就帶著那些不好的東西。”

“這不會就是你,總是好像不太行的原因吧。”席靈意說道。

寧褚滿臉疑惑:“……我不太行?”

席靈意:“對啊,每次我都感覺這回肯定得做了,逃不過了,結果你都沒有繼續,這不是不太行,還能是什麼?”

雖然對於“不太行”這個猜測,寧褚看起來很想辯解。

但他還是忍住了,隻是垂著眼睫,解釋道:“我不繼續,是我害怕不小心有了孩子,也會遺傳到那種不好的基因。”

席靈意有時候覺得,一個男的,連對他那方麵的質疑都能忍,這個人基本就已經不是人了,快成佛了。

偏偏寧褚就每回都能忍住。

果然,“不太行”這種事,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

寧褚有原因,她也有原因。

對於性,席靈意也有自己的害怕。

既然寧褚也跟她說了他害怕的東西,她也是時候跟寧褚坦白了。

“寧褚,除了你以外,我沒有過彆的男朋友。”席靈意說道。

說出來的那一刻,她感覺好像輕鬆了很多,就好像一個背了那麼久的包袱,終於卸下來了。

寧褚看起來沒有什麼驚訝的,他看了席靈意一會兒,說道:“其實我猜到了。”

席靈意:“你什麼時候猜到的,你不會一開始就知道,你在玩我吧?”

寧褚:“就是……偷吃禁果的那個晚上啊,你那天真的很反常,講了很多‘第一次都是跟我’之類的話,後來……”

席靈意把手掐在他脖子上,咬牙切齒道:“你有本事再繼續說。”

寧褚握著她的手腕,笑著看她,縱容她握著他的命門:“後來我想到,你住我那的第一個晚上,你裝得那麼熟練,其實摸我的手都是抖的,接吻好像也不會。還有……你隻碰了一下就不肯繼續了。我那時候以為你是不喜歡我,後來你跟我說了那些話,我才明白過來,你應該是沒有過經曆,不知道該怎麼辦。”

席靈意:……

他們打鬨,或者說席靈意單方麵毆打了寧褚一會兒以後,寧褚握住她的兩隻手腕,把她按到了床頭:“這裡隔音不好,爺爺奶奶睡眠淺,容易被他們聽到。”

這個威脅可太管用了,席靈意立刻就不吵了,還順便把燈給關了。

“寧褚,其實我還有害怕的。”席靈意趴到寧褚耳側,壓低了聲音跟他耳語。

“嗯,你說。”

窗外月光透過山間充盈的水汽凝成的雲層,朦朧美好。

席靈意都沒有想到,這個在山村的夜晚,在陌生的地方,她依偎著那個熟悉溫柔的人,跟那個人聊了一晚上的困惑與恐懼。

寧褚也跟她說了很多,但是他們好像都在對方身上尋找到了答案。

或許因為他們是很特殊的人,所以他們需要許多許多的確認,才能感到安全。

但是好在,他們是同樣給予對方那樣多確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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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席靈意是天快亮才睡著的,所以禮拜一到了中午才醒過來。

席靈意醒過來,看到全家都在等自己吃飯,都窘得當場遁地了。

但是爺爺奶奶都說隻是招呼她吃飯,關心她昨晚吃那麼少,今天會不會餓壞。

前一天沒有怎麼吃東西,現在席靈意倒是胃口大開了,所以吃了好多。

隻是因為醒得晚了,就隻剩下半天了,她覺得此行完美,隻是時間太短了,有點可惜。

爺爺奶奶說不怕,叫他們下回過完年再來,多住幾天。

他們傍晚就回了那個在鎮上的車站,坐上了十二點返回省會的長途汽車。

第二天早上五點下車,趕上火車,然後又是一路奔波。

鐵血打工人席靈意,終於在周三早上按時到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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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以後,他們就約了個婚檢,席靈意其實知道寧褚是被罵怕了,怕自己基因真的有問題。

這是心病,去做檢查是最直接的。

婚檢結果出得很快,周六上午去的下午就出來了。

寧褚還跟工作人員說自己以前有段時間出現過很嚴重的幻聽幻視,可能有精神分裂症,所以還額外加了幾項基因檢查。

結果出來,寧褚身體很健康,沒有什麼病,精神分裂症、躁鬱症等疾病的風險基因位點都沒有檢測到。

換句話說,他沒有什麼精神方麵的疾病,也不是天生的犯罪胚子。

拿到這份報告時,他看了很久。

席靈意怕他要哭了,結果逗他抬頭,發現他沒有哭,也沒有什麼表情。

“你現在在想什麼,給點反應啊。”席靈意說道。

寧褚隔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原來困擾了我這麼久的問題,做了婚檢就能查出來。”

席靈意:……

“朋友,這可是婚檢,早點來你想跟誰做婚檢?”

回家的路上,正好路過一家民政局,席靈意想著來都來了,證件也都齊備,就拉著寧褚進去,把證也給領了。

回到家,席靈意把證拍在寧褚臉上,叫寧褚快點持證上崗。

並且把《貪妄》翻出來當菜單似的拍到他臉上,叫廚子炒一本。

外麵是黃昏,夕陽就像他們落在江渝的那盞夕陽燈一樣美麗絢爛。

席靈意先看到了寧褚背後的疤。

那道疤很長,從右邊肩胛骨直到左腰側,除了肩胛骨以外的位置都縫合得很好,又因為長大了很多的原因,現在隻看得到細細密密的疤痕了,可能是當時的針腳。

而肩胛骨上的可能因為衣服會磨到,雖然後來也塗過祛疤的藥膏,但還是光滑鮮紅,跟他背部的皮膚格格不入。

寧褚說道:“很醜吧。”

席靈意親了親那道疤:“不醜,好像天使下凡,被砍掉翅膀的時候留下的。”

疤痕的觸覺很敏感,所以總是會無端地疼,但是她的嘴唇是軟軟的暖暖的。

他回身,席靈意也抬頭看他。他將她抱到窗台上,她也扶著他的肩膀。

在落日的晚霞裡,他吻住了他的太陽。

“難受要告訴我。”寧褚還是這樣告訴她。

雖然她表現得很無畏,但是他太明白她,她真的很會虛張聲勢。

可能是那次夜聊,可能是因為他們本來就很了解彼此,所以其實還挺順利的。

他們提前做的功課裡麵那些意外狀況都沒有出現,出乎意料的順利。

也可能是他們真的很合適,開始不久席靈意就出神地看向了窗外。

寧褚問席靈意怎麼了。

席靈意用手指向窗外:“你看,外麵在放煙花。”

寧褚也抬頭望向她所指的方向,怕她冷似的將她往懷裡攏了攏:“是啊,外麵放煙花了。”

外麵沒有煙花,隻是他從來不會糾正她的胡話。

在她看向窗外時,她想起了很多事。

她想起他們在火車站的遇見,其實那時候她就覺得他出挑;

她想起他們那麼多次在月光裡走回宿舍樓,空曠的林蔭道,她喜歡他跟在她身後;

她想起每次在圖書館抬起頭,都可以看到他坐在她的斜對角。

她想起寧褚開車時手搭在方向盤上的樣子;

她想起寧褚每次看向她時,眼中或深或淺的笑意;

她想起每天晚上他們的晚安吻,一次次,一天天。

那穩固的儀式感,一點點地建立起了他們之間不會斷聯的紐帶,重鑄起了她從父母離婚那一刻起就坍塌的安全感。

夕陽灑進窗戶,將他們的皮膚染成油畫的顏色。

在這一天,人類被逐出了伊甸園,但是天使墜落失去翅膀時鮮血淋漓的傷,結了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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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他們睡得挺早,睡著的時候窗外夕陽的餘暉還未完全褪儘。

因為睡得早所以醒得也挺早。

那麼早醒來,席靈意就貼在寧褚耳邊喊哥哥,寧褚將她的嘴捂住,她卻一遍遍喊得情意綿綿。

但是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她可能不會這麼放肆,畢竟能連熬三個大夜都沒有精神奔潰的體力,是一種相當恐怖的存在。

她以為寧褚不行,體會過了以後發現他是真能乾。

但是他真的很聽她的話,一開始她喊的停寧褚真的會停,所以席靈意後來換了個詞把繼續當呼吸喊了。

其實開始之前她還是有點害怕的。

但是後來,她感覺,這件事好像感覺也沒有那麼可怕。

就好像以前去騎馬,一開始她會害怕,但是後來她發現韁繩在她自己的手上,想要停馬兒也會停下,她就不會太害怕,而是可以騎著馬好好欣賞風景了。

席靈意都快忘了自己那個假期是怎麼過的了,反正廚子真的很聽她的話,炒完了一整本菜單。

那件事也就這麼發生了。

她沒有被人控製,她也沒有突然就失去自我了,她也沒有像以前街頭巷尾罵的,突然變得風情萬種,一走出去誰都能看出來了。

她還是她,沒什麼改變。

她隻是跟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做了一件很稀鬆平常的事,因為感覺挺好的,所以又做了很多遍,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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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幾個月,時間過得非常快,也發生了很多事。

比如說阿柒辭掉了那份年薪百萬的投行工作,而去自己開起了攝影工作室。

比如說陳茵現在已經結束了旅遊姐妹團,帶著寧彥秋和薑小碗一起到了某個山裡,說要去呼吸山裡的新鮮空氣,去創業搞民宿了。

寧彥秋用刑事補償的錢款報名了夜校,在學老年保健與醫療專業,說是會學到一些中醫、西醫、保健方麵的知識,每次見麵講起來眼睛都亮亮的。

她還去參加了救助小動物的義工,那裡麵沒有人知道她曾經坐過二十二年的牢。

比如說鹿空山經曆了換主筆風波以後,目前口碑聲譽非常不錯,現在反而已經超越素格遊戲部,進了國內遊戲圈的第一梯隊,而且也已經通過了上市前的最後考察。

比如席靈意,她之前那份工作做了六年都沒有升職,這一次她的產品方案市場反應特彆好,所以她的主管就給她升職加薪了。

還有,席靈意終於在那家便利店裡“偶遇”了那個熱心的小姑娘,給她遞了張婚禮的請柬請她來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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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國慶了,席靈意的婚期也落了俗套安排在了國慶,國慶加上婚假,她可以跟寧褚出去旅遊度蜜月。

但是要請假那天,她主管在頂樓開會,她正好也有東西要主管批複,所以就拿著假條去了頂樓。

在頂樓的總裁辦公室裡,她看見了李玉弦。

席靈意從來沒有來過頂樓,一開始以為自己看錯了,走了過去又倒回來兩步,愣在了那裡。

倒是李玉弦抬頭看到她了,笑著叫她進了辦公室。

席靈意站在總裁辦公室的落地窗和辦公桌前,看著外麵長柘最標誌性的建築物。

六年前,她剛進素格的時候,張幸就把她叫進辦公室,也是差不多的場景,笑著跟她說“你本來沒資格進素格,是我保你進來的。”

這一刻,席靈意甚至覺得有點恍惚,仿佛六年前的那場噩夢又要重演了。

她甚至在想,不然就再辭職吧,反正“小僵屍”那個賬號現在經營得也還可以。

“來這裡工作還習慣吧?”李玉弦正好也是站起身活動活動,“之前看到你升職的文件了。”

席靈意抱著手上的產品策劃案和假條,猶豫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有說出話來。

那個問題問出來沒有意義。

如果答案是“是”,那麼她該如何自處,她這麼說是不是好像在怪李玉弦?

如果答案是“否”,那李玉弦是不是會覺得莫名其妙。

李玉弦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舉起雙手表示清白:“是你自己麵試進來的,跟我可沒有關係哦。”

說完又補了一句:“你主管不知道我給你麵試過,也不知道我認識你,是她自己看好你的能力。”

席靈意有點說不出來話,但是她還是道了謝:“謝謝您當時跟我的麵試。”

“不用謝。”李玉弦笑道,"我們做人力資源出身的,都喜歡看到每個人做著自己喜歡的工作,發揮自己的長處。"

“而且,我其實欠你一個人情。”

席靈意有點驚訝:“我跟您之前見過麵嗎?”

李玉弦笑道:“也彆您不您的了,都把我叫老了。你應該忘了,2015年雲行的校園招聘,是我主要在負責的。”

每年各大企業都會去高校裡辦校招,這是件大事,校學生會會一起組織和協助。

2015年秋天,是她剛上任當上校學生會宣傳部部長的時候,所以她也去幫忙了。

“那年我剛好懷孕,到了孕晚期,但正好是事業上升關鍵期,我就硬撐著去了,一時疏忽忘了幾份材料。但當時宣講會都快開始了,我真的快要急死了,”李玉弦說道,“好在當時有個好心人,幫我忙前忙後,才填上了那個窟窿。”

那年的校園招聘會,席靈意是看有個姐姐大著肚子不方便,手裡拿著很多東西,很著急的樣子,

所以她就去問了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那個姐姐就問她,能不能幫忙打印點彩頁,她就馬上跑出去幫忙打印了。

跑回來時宣講會才剛剛開始幾分鐘,還趕得及,所以她又幫忙發下去了。

原來那個大著肚子還在工作的姐姐,就是李玉弦。

“那一年你大二,後來等你畢業以後,人事部把那一年校招的名單遞上來,我才發現,你沒有麵雲行,而是先被素格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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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了職確實會忙一點,因為管的事多了。

席靈意婚禮當天還在回郵件,真的要出發的時候卻突然發現,婚禮上她要用的一個重要道具忘記拿了,所以到了半路又匆匆忙忙回家拿。

是她跟寧褚記賬的那個賬本。

那個記錄了她和寧褚互相虧欠的賬本。

但是她出門打的那輛車,應該要直接送她去婚禮現場的,卻把她送到了彆的什麼地方。

她還在回信息,一抬頭發現車停了,叫司機繼續開,司機說導航上就是這裡,叫她付錢下車。

席靈意也不太會看那個導航,隻知道應該是到婚禮場地附近了,但是她也不認路,指不了路。

司機忙著去接下一個訂單,席靈意也不好難為人家,所以拖著婚紗的裙擺就下車了。

不過還好,今天天氣晴朗,不冷也不熱,是個非常好的日子。

席靈意下了車就給寧褚打電話,路邊人不少,路過的小孩還在喊她新娘子。

“我不太清楚我現在在哪裡。”席靈意描述了一番周圍的景色,但還是沒有說清楚,“寧褚,你快想想我該怎麼走,我好像都快遲到了。”

寧褚開了位置共享,說道:“彆著急,遲到沒關係,你穿著婚紗走路不方便,不要亂穿馬路,我這就過來找你。”

“司儀台詞都快講完了吧,該我們入場了吧。”席靈意拿著手機,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沒關係,媽媽和外婆她們之前就說不該請司儀,司儀那活她們也能乾。你彆急,就算司儀台詞講完了,她們也可以上去講的。”

這倒是真的,之前席靈意執意要請個專業的司儀來體驗一下,還被媽媽和外婆嫌棄了。

但是現在她們能再撐撐場子,拖延點時間就再好不過了。

席靈意掛斷了電話。

看到那簡陋的位置共享地圖上的兩個小綠點相距並不遠時,總算鬆了口氣。

其實她也可以自己朝著寧褚走過去的。

但是有人叫住了她。

“小意。”

那聲音很熟悉,是年幼時回家,會抱著小小的她舉到空中的人的聲音。

其實席靈意發請柬的時候想過要不要通知爸爸,但是媽媽和外婆強烈反對,所以她最後還是沒有請。

“小意。”那聲音又叫了一聲。

席靈意回頭,果然是爸爸。

他老了很多,兩鬢斑白,本來那麼意氣風發,現在卻有點佝僂著背了。

上一次打電話還是他打電話來找她借錢了。

但是今天,他也穿得挺正式,手裡還拿著一個禮盒。

“爸爸的債還清了,錢是你有個朋友幫我還的,”他把那個禮盒遞到了席靈意的手裡,“他有個條件,要我把這個交給你,還有就是,跟你發誓,我以後……以後再不借高利貸了。”

那是個半透明的禮盒,從外麵就可以看到裡麵是什麼。

是她的姓名章。

那個丟失已久的姓名章。

席靈意抬頭,看到街尾停著一輛車,不是太常見的車,停在路邊的停車位上,好像隻是普通地停在那裡。

禮盒上拴著一個小小的信封,席靈意拆了開來,上麵是張幸的字:

“你是我此生唯一一次的誤入歧途,祝‘每次都能贏我’小姐今後幸福喜樂,再無煩憂,一直常勝。”

都是好話,卻沒有落款。

席靈意:“告訴我朋友,他的禮物我收下了,那你的禮物呢?”

麵前的男人瞬間臉上窘迫,褲兜裝模作樣摸了半天,隻能老老實實道:“我還以為給你把禮物送到就夠了,我還要準備禮物啊。”

席靈意都習慣了,笑笑:“沒有禮物,那你口頭祝福我一句總好吧。”

“祝你新婚快樂,百年好合,喜結連理,”男人絞儘腦汁,又補了一句,“早生貴子。我嘴笨,但是我是真的祝福你。”

“謝謝你的祝福,”席靈意跟他告彆,“那就再見吧。下次不要欠錢了,我可沒那麼多朋友願意幫你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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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了舊日的印章,席靈意也要走向她的未來了。

她低頭看手機上的位置共享,發現寧褚已經到了附近,所以她就朝那個代表寧褚的綠點走去。

雖然微信位置共享這個地圖簡陋,多少年了也沒有改進,但是她跟寧褚好像永遠可以找到彼此。

就好像大學時的無數次,就好像上次寧褚在車站找回了她。

席靈意走著走著,果然過了一個街區,就看到了走在樹蔭下的寧褚,他今日穿跟她配套的婚禮西裝,手上還拿著一束花。

“來接我怎麼還帶花。”席靈意接過那束花,順手把手裡的東西給了寧褚。

“媽媽說,今天第一次見麵,帶一束花比較好。”

他們一起往回走,席靈意聞了聞那束花,很好聞,很清新,讓她原本有點煩躁的心情都平靜了下來。

但是她很快就不平靜了。

她打算在婚禮上再給寧褚看的賬本,寧褚居然在翻看。

她劈手奪過,卻也沒有多惱,隻是有點不好意思,畢竟她還寫了挺戀愛腦的話在那個本子上的。

“原來你說的不帶會遺憾一生的道具,是這個賬本啊。”寧褚說道,“我還以為在你的賬本上,我欠你的錢應該都還清了,原來還差一千多。”

席靈意感覺自己臉上都要燒起來了:“是啊,你還欠我1314,你欠我一生一世,你得拿一輩子來還。”

“哦。”寧褚神色了然,然後拿出了手機。

這種時候,他居然還有時間玩手機。

她的屏幕亮了,有新消息。

『寧褚向您轉賬人民幣3344元。』

寧褚牽起她的手:“你跟我要一生一世,我願意還你生生世世,你要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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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他們是在路上慢慢走的,但是席靈意吉時的鬨鐘響了。

她本來是不信這種東西的,但是事到臨頭,卻還是想趕一趕那個吉時。

席靈意穿著高跟鞋跑不快,就要寧褚拉著她跑。

白色西裝的新郎拉著身穿婚紗手裡拿著花束的新娘奔跑在樹蔭密布的街道上。

陽光像是斑馬的紋路一樣灑在路麵上,又被托起印在墜在後方的純白裙擺上。

因為是國慶節,出行的人多。

但是那些人都在席靈意的沒來得及關閉的鋼琴曲吉時鬨鈴聲中避讓。

好多人看向他們,好多人送上祝福,好多明明隻是陌路人,卻那麼善良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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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總算在鬨鈴結束時,跑到了婚禮的入口。

入口處已經沒有人了,可能都已經進入會場了。

他們都跑得呼吸急促,卻都在笑。

緩了幾口氣,在樹上鳥雀偶爾的鳴啼聲中,他們互相整理了頭紗、婚紗、領結和胸針,等到他們都準備好了,就牽手走進了場地。

穿過白色的簷廊與門洞,賓客們都聚集在草坪上。

婚禮的舞台上,穿著一身漂亮喜慶大紅旗袍的薑小碗正在暖場:

“咳咳,在今天這個大好的日子,我要宣布一個好消息,喜上加喜!”

“我們那棟要拆不拆拖了幾十年的筒子樓,終於——要拆遷啦!”

人人都會犯錯,人人都有創傷。

創口的愈合很痛苦,有些創口會化膿,有的創口過去很久依舊會疼,有些創口愈合了但是開始增生。

但就算疤痕再醜,也有人會心疼,有人珍惜,有人細細描摹親吻,說那是天使墜落留下的疤痕。

老話說得好,念念不忘,必有回響。

如人,如事,如這世間萬物。

願世間千萬般癡心妄念,

都敵不過經年水滴石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