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1 / 1)

席靈意沒有怎麼見過寧褚嚴肅的樣子。

她還沒有說話,寧褚先發現了她,看了她一會兒,才如夢初醒似的抹了一把下巴胡子長得快的地方,確認還乾淨以後,就跟她說道:“學姐,你來啦。”

席靈意換了拖鞋進去,這雙拖鞋大概這幾天都沒有人穿,踩進去冷冷硬硬的。

“你的行李都在這裡,我幫你都收拾好了,”寧褚把行李推給她,“行李有點多,要不要我送你去你現在住的地方。”

席靈意看進衛生間裡,擺在上麵的兩個牙刷、兩個兩杯全都變成了單份,毛巾架也空了一半,就好像她在這裡生活的痕跡,全都被抹除了。

“寧褚,你現在是什麼意思?吵了一次架,你就要分手了?”

寧褚看著她,又移開目光,語氣平淡:“你不是,不想我糾纏你嗎。”

這句話,是她說的沒有錯。但是哪有人把氣上頭的話當真的。

席靈意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寧褚一直都對她很好,什麼事都順著她,現在是怎麼回事,怎麼就突然冷淡了。

因為她那天沒有聽完他講的嗎。

可是那種事,她真的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包括她現在,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寧褚。

她沒有辦法想像,一個在那樣嚴苛的環境裡成長起來,走了那麼遠的路到她麵前的人,他如果崩潰了,她該怎麼承接他。

她真的喜歡他,但是也真的不了解他。

而且,她還有氣他的事呢,怎麼他還先冷淡上了。

席靈意去拿了那三個行李,自己跟那些行李打了一架,寧褚要幫忙她都直接打寧褚的手,寧褚的手有點涼,掙紮著到了門口。

最後還是不甘心回頭問道:“寧褚,你真要我走?”

寧褚站在玄關,兩隻手都背在身後,向她淺淡地笑了笑:“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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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靈意背著包,拎著三個行李箱回了外婆那棟筒子樓,鄰居阿姨看到都驚呆了,連忙叫人幫忙下來搬。

一群人七手八腳地搬著,一邊七嘴八舌地問著,但是席靈意罕見地板著一張臉,半句寒暄都沒有講。

開了門,她看見陳茵在裡麵拿著鏡子敷麵膜,回過頭來看她時,臉上白敷敷的跟個鬼一樣。

“呀,吵架了啊。”她現在講話張嘴受限,受麵膜的限。

席靈意沒說話,一個一個把自己的行李往裡麵搬。

“你跟小褚那種性子軟的都能吵得起來……”陳茵話講到一半自己給自己封了口,換了種好聽的講法,“媽媽是不該管的,但是他最近是不是生活上有難處啊。”

席靈意悶悶地說:“他好得很。”

“小碗這兩天刷微博啊,說上次你去幫忙那個公司啊,好像碰上點麻煩誒。”

席靈意叮叮咣咣地把行李箱全放倒了。

陳茵出言阻攔:“哎哎哎,你不要這樣,樓下阿珍要找上來啦。反正你外婆是講他們遇到點問題了,她現在天天上網勸那幫人嘴不要太毒,嘴太毒損陰德的。她還說叫什麼,叫給你空瓶,還不是控評的。”

席靈意把所有行李箱都打開了一遍,裡麵東西都收拾得整整齊齊。

她最後在自己的書包裡找到了自己的電腦,就是後來跟寧褚一起去買的那台,包裡還有寧褚他自己那台單反。

但是她自己泡了水的電腦、平板和相機都不在。

應該是確定壞了,所以寧褚把好的換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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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要繼續畫畫的,席靈意卻一直想到陳茵在她剛才拆行李的時候說的話。

靜不下心來,拐去了微博。

微博熱搜上是完全出乎她意料的東西。

#鹿空山文案不嗣音涉嫌殺人#

#原來懸疑小說裡寫的都是真的#

#不嗣音誘拐女性#

#不嗣音貪妄#

#滄瑤居然是男的#

#寧褚強.奸犯和殺人犯的兒子#

微博熱搜不知道掛了多少天,全都是罵不嗣音的,甚至還有寧褚的真名掛在上麵。

『我去,太刺激了,這是什麼驚天大瓜,懸疑小說家的小說都是真的,真是個恐怖故事。』

『講道理《貪妄》那本小說,根本沒有情節,從頭做到尾,最後女主還死了,當年看的時候就覺得不是心理變態真寫不出來。聯想到作者居然是獄二代,瞬間合理了。』

『最可怕的是,那個檸檬頭到現在都沒有出來澄清。』

『不會真出事了吧,那個倒黴的蠟燭檸檬頭3月27號淩晨第二個相關視頻,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連收藏夾都沒有動過了。』

『不嗣音都賺不少錢了吧,這幾年的小說質量也很穩定啊,拖個人到家裡殺掉是有什麼好處啊[笑哭]反正本路人持觀望態度。』

『遊戲沒玩過,不嗣音的小說看過幾本,個人認為從文字看不像是會殺人的樣子。[好多人啊]』

『平心靜氣,平安一生。[蓮花]』

還有很多直接人身攻擊的。

『強.奸犯的孩子,還是兒子,真不怕再養出來一個強.奸犯?』

『媽媽還是殺人犯,笑哭,這種社會危害是怎麼被放出來的』

那一個個的字眼像是針一樣紮眼,席靈意想起來那天下午,寧褚說自己是強.奸犯和殺人犯的兒子時候哭的樣子。

他明明都已經把手背在身後了,他明明已經卸去他所有的武器了,叫囂的人卻仍舊因為他無法選擇的出身而不斷要求他剖腹自證。

帶著寧褚真名的那個熱搜條目裡,席靈意本來擔心他照片會被爆出來,結果進去一看,裡麵自稱是跟他同一所初中和高中的人,曬出來的照片根本不是寧褚。

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網圖,那個無辜路人明明麵相看著挺憨厚老實的,一條條的評論全在罵,說一看就是未來殺人犯。

下麵評論也有人在說圖不是寧褚,勸刪的。

但是那個博主一直沒有刪,還堅持說,這就是寧褚,如果這個不是,就把是寧褚的照片拿出來。

而鹿空山到現在,隻有一個兩天前遊戲更新的公告,更新了一個新的副本,對於不嗣音的事沒有任何澄清。

這公司也是勇,到現在評論區還敢開著,甚至還置頂了一條自己的評論在最近的微博下麵:

『請大家靜心遊戲,時間自會揭曉真相[手捧蓮花]』

但是這條評論絲毫沒有起作用,評論區都快罵瘋了:

『萬人血書請辭不嗣音1/10000』

目前進度已經10086/10000了。

『滄瑤是男的,還以為是美女作家,我要去舉報你們詐騙[捂臉笑]』

『#鹿空山退錢#』

『鹿鹿子,我可以原諒你以前年幼無知識人不清,但是有案底的咱們還是辭了吧,我可以接受禁欲係但是接受不了進獄係啊[笑哭]』

『不嗣音和鹿空山雙廚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融化]』

『@鹿空山這還不開留著等五一?』

也有幫他說話的。

『隻有我覺得還挺佩服不嗣音的嗎?這樣的出身走到現在這樣的成就。寫作都需要素材,我以前就在好奇,不嗣音到底經曆過什麼才寫得出來那種案件和文字,能把罪犯的心理揣摩得明明白白又毛骨悚然的,現在明白了,原來他就是在那樣的環境裡長大的。』

但是這條評論也一起被圍攻了。

『成就?小學讀完沒有啊,知道成就什麼意思嗎?』

『是的,隻有你,隻有你同情罪犯的兒子,你以後的小孩也玩罪犯兒子做的遊戲和小說。』

『好看?你真的看過他的書嗎?全都是色.情描寫,下流,後悔看了。還沒看過的可以私信我+vx鏈接屏蔽太快了。』

席靈意看著那些刺眼的熱搜,直接給寧褚打去了視頻。

寧褚沒過多久就接了,席靈意看他身後的背景,他好像還在沙發上。

“怎麼不開燈。”席靈意說道。

“正打算睡了。”寧褚說著,起身去燈打開了。

她這才看見屏幕裡的他,還行,跟她傍晚離開的時候沒什麼區彆,就是胡子有點長出來了,然後衣服有點皺。

席靈意瞥了一眼桌邊的鬨鐘,才九點多,他睡個頭。

寧褚拿著手機,走去桌邊,拿水杯喝水,但是席靈意卻看到他的手在抖。

“你還有幻覺嗎。”席靈意問道。

“沒。”寧褚垂著眼簾,沒什麼情緒,很溫順的樣子,“這半年都沒有,醫生說好了。”

“你看熱搜了嗎?”

“看了。”

“什麼感覺。”

寧褚靠在沙發背上,把手機拿高了點,屏幕裡就剩個鼻子和眼睛,好像是出神地看了她一會兒,回答道:“沒什麼感覺,沒仔細看。”

席靈意被他氣笑了,問他:“這麼罵你你不難受?”

不難受那天你跟我講的時候哭成那樣。

“他們都不重要,我也不太在乎。”寧褚好像知道她在想什麼,又補了句,“甚至覺得熱度還可以再高一點。”

席靈意:“需要我這個大活人去澄清,我沒被你殺掉嗎?”

寧褚皺了皺眉:“你彆摻和。”

席靈意:“朋友,我也在挨罵誒,就是喊的蠟燭檸檬頭,沒有點名而已。”

寧褚:“矛頭很快會轉移的,彆把麻煩往自己身上引。”

他頓了頓,又補充了句:“你應該很快會沒事的,彆擔心。”

自己被罵成篩子了還想著把她摘出去,寧褚到底是天真還是傻啊。

隻是很可惜,按照她看到的,他們現在早被綁在一起了。

席靈意:“我就問你一句,你今天讓我走,是因為不喜歡我了嗎?”

寧褚緩緩睜大了眼睛,像是很驚訝席靈意居然會這麼問,但還是實話實說:“我很愛你,無論重複多少遍,我都是這個回答。”

席靈意:“那你還想不想跟我結婚。”

寧褚:“這是第二個問題了。”

席靈意:“我就要你一句話,想還是不想。”

寧褚深吸了一口,還是鄭重地說出了那個答案:“想。做夢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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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答案,席靈意掛下電話。

其實她在看到那些熱搜時,就已經有了一個計劃。

現在所有的矛頭指向都在寧褚身上,而寧褚是鹿空山得以在遊戲圈裡打響名號的王牌,也是目前唯一一張底牌。

——這是一場卑劣的商戰,將某個人不堪回首的過去公布在公眾的視野之內,通過輿論攻擊去強迫那個公司斷臂求生,去毀掉那個人安身立命的東西。

但是現在往寧褚身上潑的臟水,最關鍵的破局點,好巧不巧,正好係在她的身上。

說她死了,她隨便亮個相說句話殺人嫌疑不就沒了。

說她是被誘拐,她其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說《貪妄》惡心,她這個當事人都不介意彆人介意個什麼勁。

更不要說,她之前還拍了鹿空山澄清的那個視頻,應該有很多人認識她,隻要她露臉,謠言不攻自破。

其實寧褚隻要讓她幫忙,她一定會幫的,就算在吵架也會幫的。她哪怕是回個評論說自己還活著,他就可以輕鬆很多。

可是偏偏他沒有,他自身難保還想保她。

席靈意想起來自己去淩漾天悅麵試的那天,那隻不合適的戒指和張幸一反常態的態度。

張幸或許從來不是真正的喜歡她,而是要控製她,要她倒戈。

他要等到攻擊鹿空山和寧褚的計劃施行的時候,控製住她,讓她不要為寧褚說話。

更好的效果是,她直接站出來指控寧褚,把他錘死。

或許張幸從一開始看到她那兩個視頻的時候就認出了她來。

他從來不做沒有目的的事,那時候幫她壓住熱度,絕對不是因為喜歡她,而是早有布局,為了在這時候利用她的視頻去擊垮鹿空山,還有寧褚。

“混不下去了”去找他。

恐怕張幸現在已經坐在哪裡看戲,好整以暇地等著她求上門去了吧。

隻是他失算了,他高估了自己的魅力,也低估了她現在的承受能力。

張幸在發現想要掌控她失敗以後,就乾脆放水軍,想把寧褚跟她兩個人捆綁在一起毀掉,人身攻擊、出身攻擊、蕩.婦羞辱,無所不用其極。

他大概以為她還是那個被他打壓了六年頭都抬不起來了的“小姑娘”,遇到這樣的事隻會哭,一個字都不敢說吧。

張幸說寧褚是布了個陷阱給她,張幸他自己,又何嘗不是也布了一個陷阱來捉她呢?

隻不過她真的對他不感興趣,沒有踏進去而已。

席靈意打開了遊戲論壇,論壇上的人理智一些,還有人在討論鹿空山新更新的副本。

『有人在路上撿那條狗了嗎,打通關了,但是總感覺新副本意有所指』

『那條小狗好可憐,那個小姑娘好可愛,相依為命的感覺真好,打完感覺屍體暖暖的』

『難道沒人發現主角其實不是小狗和那個小姑娘嗎……』

果然如此。

寧褚其實從未忘記過他的來處,他從危機出現的第一天起就準備了應對的策略。

他終於要用他自己的方式,站上更高的地方,更快地與這個世界對話,說出當年的冤情了。

正好她這個因為那兩個檸檬頭的視頻一直在被罵,被罵得連號都不想上的人,如今也有話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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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靈意打開自己的賬號,那兩個檸檬頭的視頻熱度恢複以後,現在播放量在瘋狂上漲,在線觀看人數是好幾萬。

這幾天不見,彈幕都快把屏幕填滿了。

在無數翻滾著的惡意評論裡,有那麼幾條,是真的在擔心,問up現在怎麼樣了,為什麼還不更新視頻的,可不可以報個平安。

不知道是不是心境發生了改變,席靈意現看看那些善意的評論,再看那些惡評,心裡居然無比的平靜。

那不是豎起堅硬的心牆隔絕痛苦的平靜,而是她看過了,了解了,知道了,過去了,僅此而已。

那些惡意並非沒有由來,隻是因為人,往往困於自己的眼界。

人都是隻會基於自己的視角思考和說話,有時候說的話難聽,但無可厚非。

席靈意挑了一條還算友善的問她還安不安全的評論置頂,並且回複:

『不好意思來晚了,之前家裡有點事,一會兒來看我的新視頻。』

席靈意往門外喊道:“媽,你介意我把你跟寧阿姨的事說出去嗎?”

陳茵大概是正在洗臉,聲音是從衛生間傳過來的:“不介意,我還愁沒多少人知道我當年的光輝事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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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靈意布置了一下拍攝的背景,打好燈光,架好手機屏幕,看了看自己在屏幕裡的樣子,覺得光線柔和,看著不錯,就開始了錄製。

這一次,她沒有用檸檬頭。

“我叫席靈意,也是這次不嗣音、寧褚又或者是滄瑤事件中,那個傳說中已經被殺害了的倒黴的蠟燭檸檬頭。可能有很多人認識我,我曾經擔任過鹿空山展台的主持,還有之前為他們公司拍過視頻。”

“非常抱歉,前幾天家裡有點私事,處於斷網狀態,現在才發現,我跟他的事都已經上了熱搜。”

“相信有很多人已經看過了前兩個充滿爭議的視頻。”

“有很多人擔心我,非常感謝你們的關心。也有很多人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在罵我,那些謾罵,恕我如數奉還。”

“有人或許會覺得他是在做一個陷阱套路我,而我蠢蠢地踏進了這個陷阱。”

“今天我發這個視頻想要跟大家分享的,是我們上一輩的故事。我跟他之間的事,源於那一個跨越二十多年的約定。”

席靈意將陳茵跟她講的那些往事,以及自己記起來的細節,一點點地講在了視頻裡。

當麵對爭議時,不要去糾纏對方的問題對與錯,而是直接去給出自己想要給出的信息。

這大概是席靈意從鹿空山這個小創業公司裡學到的最實用的東西。

席靈意看過寧褚的《猊風辭》,裡麵的主角一個人孤獨地洗清了牢獄的罪名。

如果她沒有猜錯,他放任對手把自己當靶子,熱度越炒越高,對方的目的是擊垮鹿空山和他這塊金字招牌。

而他是在反過來利用這種攻擊和熱度,借著對方的手,讓寧彥秋的案子,重新進入公眾視野。

畢竟要解釋她和寧褚關係的開始,就追溯到了那上一輩人身上

那是他從未忘記過的來處,就算換過名字,也依然藏在心裡的耿耿於懷。

或許他曾有過彆的計劃,但是這次針對他的熱度和攻擊,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這是一個讓二十二年後的輿論和法律,去重新審視那個困於過去的案子的絕佳機會。

或許那個案子,就是他在《猊風辭》裡所描述的,那座困於過去的未來之城。

可能是因為出身和以前的經曆,寧褚似乎非常擅長蟄伏蓄力,如果沒有敵人乾擾,他會自己慢慢地一點點爬向目標。

但是如果有人乾擾他,當他被逼到絕境,就是他反擊的時刻。

就像在那個遊戲動漫展,素格想要將鹿空山扼死,而鹿空山的新遊卻在那一天逆勢反超。

一次次圍剿,從牢獄中拚殺出來的困獸,在沒有退路的時候,總會逆勢而上,撕出一條生路。

但是他也會怕吧。

被逼到絕境時,誰都會怕吧。

怕萬一這一次他扛不下來,怕萬一這一次鹿空山真的垮了,萬一這一次他和母親一起被再次釘在恥辱柱上,萬劫不複。

所以他叫她離開,他將自己孤立了起來,就好像寧彥秋當年也不想把陳茵拖下水一樣。

但是這種時候,他們其實需要有人能站在他們這邊,哪怕是,稍微推一把。

曾經寧褚為了保護她願意學小狗嗚咽。那麼她也願意,做他孤獨穿行於困在過去的未來之城時,圍在他脖子上的貓犬。

文字是寧褚所擅長的表達方式,而語言是席靈意擅長的。

文字或是作品總是慢熱的,最能直接引爆熱度的,永遠是踩在八卦點上的露臉視頻。

既然他們被綁在了一起,在她反駁那些針對她的攻擊時,她也可以順手幫他這一把。

席靈意從一切的初始開始講,講那兩個媽媽的相遇,到那兩位媽媽因為兩個孩子而成為好朋友,到寧褚幼年時的遭遇,到她一邊講一邊終於清楚地記起來的並明白過來的,寧彥秋會去殺那個畜生的原因。

一方麵是因為寧褚快要傷好回家了,另一方麵,是因為那畜生說的那句話。那畜生說會到江渝找她和陳茵的那句話。

讓寧彥秋拿起武器殺人的,是她無論如何都想要保護另一對孤兒寡母的慈悲善心。

絕望而無助的她,在以殺人來護人。

在那個視頻的結尾,她這樣說。

這些話也是她經曆了網絡暴力,聽完陳茵講那些往事以後,想要對自己,對媽媽,對寧彥秋,對外婆,對在自己之前那兩個視頻下留下惡評或者是善意評論的人說的。

“我想,每一代女孩子都是在迷茫中長大的。”

“當我們逐漸長大時,我們會發現自己身處於各種互相矛盾、隱晦不清又危機四伏的規則中。”

“那些規則有一些則是露骨的捕獸夾,而有些是更隱蔽的,像是花團錦簇的陷阱。我們是那麼容易不小心或者被迫踩上去,隻要踩上一個,就是痛苦、掙紮、甚至萬劫不複。”

“我想,每一代的女孩子,都是在這種迷茫中尋找一種自洽的。這種自洽可能是畸形的,可能是怪異的,也可能是違反常理的。”

“或許她們之中有的知道得多一些,有的知道得少一些,有的人甚至看起來很傻,很無可救藥。但是那都受限於她們成長的環境,她們經曆的過去,她們身處的時代。”

“或許,我們都應當保留一點善良,保留一點包容。不要去嘲笑,不要去譏諷,而是去陪伴那些正在成長中的女孩們——還有那些已經長大的,你厭惡或者喜愛的,沾染了時代印記的女孩們。”

“人往往困於自己的時代。”

“抗爭與反抗自己的時代,是要付出代價的。這種代價可能是流血,也可能是流淚,也可能是更嚴重更無法承擔的。”

“我講的這段往事裡的寧褚的媽媽,寧彥秋,掙脫從她出生起就套著腳上的鐐銬的代價,是終身監禁。”

“抗爭的開始,必然是暴力的、激進的,但也是自發的。要加入這種抗爭,並不用被批準的,更不需要用傷害彆人的方式去遞什麼投名狀。”

“當我們抗爭的那個敵人太過宏大時,我們總會,覺得我們該至少去做點什麼,無處發泄的憤怒很想要去攻擊某個人,某件事,某個群體。”

“但是至少,那個被攻擊的對象,不要是我們可以輕易地沒有代價地攻擊的媽媽,姥姥,朋友,以及互聯網上某個看起來‘蠢蠢’的或者‘討人厭’的博主。”

“因為我們雖然麵對著各異的規則與陷阱,但我們的困境本就是相通的。”

“我們本就是一體的,本就該站在一起,不該互相攻擊。”

“我們或許長相脾性各不相同,成長環境五湖四海,想法觀念各有所異。”

“但我想說,所有的女孩子,無論貧窮貴賤,無論胖瘦美醜,無論年輕衰老——無論什麼樣,都是這世間正在綻放的最燦爛花兒。”

“希望大家永遠,自由,健康,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