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弟夭折(1 / 1)

囚妻虞娘 雩不見 4199 字 3個月前

楚元煜靜立於緊閉的門前,兩側宮女低頭畢恭畢敬跪著不起。

瓢潑大雨,淋濕了楚元煜全身,冰冷刺骨,她的腰肢仍如孤竹挺立不屈。那扇門仍舊沒有開的意思。

楚元煜閉了閉眼,纖長的睫毛垂下,雨滴順著滑落那張昳麗無雙的臉,砸落在地上。

許是覺著再讓她站著會暴露什麼,裡頭終於傳來了生硬的女聲,帶著濃烈的指責味,如山一般壓在楚元煜的心頭,“愣著做甚!進來罷!”

“嘎吱——”宮女唰然起身,雙手利落將門往外開,殿內雅致的布置全部映入楚元煜的眼簾,明明是從小到大待的地方,她卻似心裡被猛地一錘,悶悶直響,恐懼籠罩全身。

也許是一瞬,楚元煜還是抬起沉重的腳步往殿內踏步而去,濕噠噠的鞋子踩上地板,留下醜陋的印子。身後跟著的宮女跪地用布仔細擦儘乾淨。

楚元煜在進入裡屋前輕輕將臟汙的鞋脫下,赤著腳。莆一進入,暖烘的香氣撲鼻而來,混雜著一絲絲藥的苦味。

抬眼看去,床沿邊,一相貌極美的貴婦側著身子,雙手虛虛搭在床上鼓著的被子上麵,細看才知床上還躺著一個人。雖然皇後的姿勢自然,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這是一個防護的姿態。

楚元煜作為她的兒子……不,女兒,自是清楚這一點的。

於是心裡逾越苦澀。

她又在心裡如此想,本就是她的錯,母妃罰她,也是理所應當。

“你過來,跪著。”皇後眼神一直在懷裡幼子身上,直到楚元煜站定了才不鹹不淡命令她。

楚元煜不作他言,隻應了聲:“是。”

正當她膝蓋將將要碰地時,皇後抬手,“慢著。”

楚元煜眼中閃過驚喜,一時慌了神也就那麼跪下了,但是又馬上站起,甜蜜的感覺還沒來得及品味,就又聽道:“把衣服脫了再跪,明日皇上定儲,彆差了臉色。”

外衣隨著冰冷的話語脫落在地,楚元煜身上隻餘一件單薄的裡衣,風一吹,身體就止不住顫抖。

一炷香後,皇後起了身,蓮步微移,步步挪近楚元煜。染著丹蔻的手指勾起楚元煜幾縷濕透的發絲,黑發繞白指,緩緩垂落在肩頭。

楚元煜半垂著眼。

皇後:“長筱,將藥拿來吧。”

靜候門邊的長筱欠身應是,再次回來時手裡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中藥,按主子的指示放在桌子上。

皇後擺了擺手讓長筱出去了,每逢這個時候,裡屋隻允許自己和楚元煜在。

今天例外,因為床榻上還多了個因落水發燒著的七皇子楚修成。

皇後入宮多年經曆了各種蹉跎,僅誕下兩位皇子——即將被立儲的大皇子楚元煜,以及今年剛五歲的七皇子楚修成。

幼弟被寵妃的兒子推入水中,身為皇兄沒有儘到照顧好幼弟的責任,理應受到責罰。

但是皇後還是大發慈悲讓楚元煜起來了,端看楚元煜身體搖晃不得不撐桌穩住自己,麵容煞白的模樣惹人憐惜。

反倒是倒了胃口,皇後看著她肖似皇帝的麵貌,心裡泛起棉麻的痛楚。

不似我的成兒……長的那般像我。

“把藥喝了吧,這種事情我不希望再發生。”指的是沒有護好楚修成的事情。

楚元煜端起藥如受刑般一口灌入腹中,身體煞時燃起熾熱的痛感,尤其是自己的喉部和胸/部,像火在燃燒。

冷汗冒了全身,楚元煜蒼白的臉牽起笑容,“是,母後,孩兒以後不會再犯了。”

“出去罷。”

從皇後的寢殿到自己居住的側殿很近,楚元煜還未立儲,沒有搬出來住進東宮。僅僅是幾步路,楚元煜就好像要暈過去一般天旋目轉,腳步懸浮。

一雙健碩有力的手及時撐住了楚元煜的肩膀,讓人不至於摔落,楚元煜仰頭一看,二皇子楚燼目光擔憂地看著她。

楚燼著急地扶著楚元煜往殿內去,邊心憂道:“又被娘娘罰了?她……怎麼這樣對你。”

楚元煜原本忍得很辛苦的眼淚,險些被這一句話弄得泄洪,所幸是藥效太猛,有淚哭不出,她有氣無力說著:“你怎麼又闖進來了?這裡畢竟是娘娘的寢宮。”

二皇子楚燼:“本來這件事也不能算你頭上,不對,反正莫名其妙算在你身上的事還算少嗎?”他一把推開屋門扶著楚元煜坐下,轉身又去關門。

“闖進來了又如何?如果不是我母妃拖著我,我還想當讓你彆進去!”

楚元煜哭笑不得,製止不了他。其實此時身體已到強弓之弩,但精神又在渴求有人能陪伴自己,二皇子的出現極大程度彌補了自己對親情的需求。

讓她能短暫忘記來自最親的人的傷害。

礙於二皇子在,楚元煜不敢脫衣,隻籠了一件鬥篷在身上,儘管凍得瑟瑟發抖也咬牙堅持。

楚燼說了一些貼己的話,大抵是今後要如何護著元煜不被傷害,楚元煜聽在心裡,雖心知難以實現,但還是覺得暖洋洋的。

由於名聲以及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殿內並無宮女侍奉,楚元煜後知後覺要讓楚燼走了,雖舍不得,但還是借口在意界限,將楚燼送出殿。

楚燼也隻以為是她怕皇帝和皇後猜忌才趕人,臨走時還感歎道:“等將來我們封王了,想同床共枕就同床共枕,礙不著這麼多事了。”

楚元煜隻是笑笑不說話。

此時已接近子時,太監搬來熱水供她沐浴,然後全部退身門外,不得窺伺屋內一眼。

楚元煜終於卸下沉重的心防,把鬥篷掛在桶旁,脫儘衣服後將全身浸入滾燙的熱水中,刹那間白皙如玉的皮膚被燙得爬儘粉衣。

作自虐之事並非楚元煜所願,隻是身體內的痛讓她迫不得已想轉化自己的注意力。

楚元煜咬牙,臉上冒著被疼出來的冷汗將一層層緊束的裹/胸布解開,脹痛的位置讓她恨不能咬下自己一塊肉泄恨。

她如今已過立冠之年,照理說已經過了發育的年歲,但由於從小飲藥壓製女子本根,年歲越大反彈反而越厲害了,於是就要喝更多的藥,循環往複,惡性循環。

等過了那陣痛,楚元煜呆呆坐在浴桶中,而後痛苦閉眼,任由眼淚滑落。

等楚修成長大了……我就解脫了。

就解脫了。

有的時候會思考為什麼自己要受這麼多苦,楚元煜歎了口氣,也許這就是自己的命吧,阿弟還那麼小,母後雖為皇後又常年被皇帝冷落不受寵,如果自己再不爭氣,就護不住她們了。

這些年父皇越來越寵八皇子,歸根到底還是八皇子的母妃祝薇憐深得帝心,於是自然皇帝分給這邊的心就少了。母後時時擔心自己無法立儲,這樣在宮中的地位就保不住,好在明天一切就有定數了。

這樣,母後也會安心些,不再那樣焦心燒肺。

楚元煜似乎已經看到了將來的光明,釋懷地輕笑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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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砰——”

“何事?”

“殿下,七殿下求見。”

“什麼?這般晚了,快讓他進來!”

楚元煜迷糊間聽到這句話,腦子醒了一大半,她才入睡沒多久,沒想到幼弟會這個時候過來。

一陣輕快的腳步噠噠往裡屋過來,內監一邊護著說慢點小殿下,一邊幫忙將裡屋的門開了,微弱的月光照了進來,鋪了層銀簾在地板上,一雙幼童的腳踩著月兒快速移步到床邊。

楚修成雙手搭在床沿緊抓被單,水汪汪的眼睛睜大盯著自己的兄長,清澈的童音響亮:“哥哥!皇兄!成成來啦!”

楚元煜心軟得一塌糊塗,連忙將楚修成的鞋子脫了攬在自己懷中,用被子包裹住,手一觸摸就發現了驚人的涼意,不免斥責,“怎穿得如此單薄?該狠狠罰你才是,才落水好,怎麼敢落地跑?”

楚修成小臉緊貼著兄長的胸膛,軟綿綿的,香香的,讓他覺得很思念,很親切。

“哥哥,我知道錯了,哥哥原諒我好不好?”

此話一出,楚元煜根本舍不得重話,隻能摸著小童的頭發,一樣的冰涼。楚元煜心內存疑,問道:“你怎過來的?母後呢?”

楚修成心虛避開楚元煜的眼神,手指緊緊絞著兄長的衣角。

“母後不知道我過來了……哥哥,成成有話想對你說。”

楚元煜不知為何覺著心慌,有種預感不好的事情即將發生,“阿弟,你想說什麼,都告訴哥哥,好不好。”

楚修成接下來說了很長的一段話,在今後的日子裡楚元煜時常會想起來,並感到萬分的心疼。

他說,你不要責怪母後,她也是為家族所迫,從不受寵的嬪妃一路升到皇後,這其中她吃過許多不為人知的苦頭。

本身將軍府出身的母後就不該當皇後,但是將軍府上下都不甘心,越逼迫皇帝,就越容易落入萬劫不複之地,請皇兄千萬,千萬小心。

“楚修成,你在說什麼?”楚元煜雙手克製不住顫抖,潛意識裡覺得自己幼弟不該有這樣的認知。

這讓她有種未知的恐懼。

楚修成搖了搖頭,笑容燦爛,“子時三刻已到,皇兄,成成走啦!”

“等下!你要去哪!”楚元煜感覺到自己懷裡的人越來越輕,周圍的感知越來越模糊……

“砰砰砰——殿下!殿下!奴才有急事稟報!”

楚元煜一個翻身從床上摔落,裹在身上的被子一同垂落鋪在地上,楚元煜厲聲問道:“進,有何要事!”

內監進屋後緊關屋門,而後彷步跪在楚元煜身前痛哭流涕:“殿下!您快去皇後娘娘殿內看看吧——七殿下他——他!”

又捂住嘴,深夜怕泄了密,內監抽噎幾聲強忍著。

楚元煜如遭雷劈,她忽然覺得喘不過氣,怎麼可能!怎麼會!

子時三刻,嫡七皇子夭折,年僅五歲。